雪月山, 顾名思义是伫立于雪山之上的门派。

    因为处于山上,所以风雪没有一刻是停歇的, 而且其中似乎掺杂着特殊的灵气, 即便周围都是修士,也都抵御不住这种寒冷, 日日都要披着狐裘大衣为自己聚暖。

    胡妙嫣一介凡人在这里呆的十分痛苦,等修养几日之后,她第一次出门,面对这山中的天气就更难捱了。

    据凌月所说,山内修士多为冰水二系灵根, 又日夜吸取山中冰雪之气,体质都极为阴寒,且因地域之故,此处凡人多体态孱弱, 即便修仙之后也难改症结,所以雪月山为了锻炼山内弟子的体魄, 不断修改功法, 又将房屋都依峭壁而建,使居住此地的弟子们能日夜受崖风锤炼,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

    此举让雪月山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几乎悬在了深渊之上, 矮屋楼亭尚有突石支撑, 负责连接的长廊则一概悬空, 让人望而生畏。

    站在这上面, 虽能眺望难得一见的雪海奇景,但高山悬崖就在眼下,万丈深渊啸声不止,山中怪风吹雪而过,面对此情此景,是个人都会腿软几分,更别说胡妙嫣这个体虚的病人了。

    幸有凝月随同,不然她何时掉下去都没人会知晓。

    整条走廊盘旋而上,中途有无数积雪的楼亭,越往上则矮屋越发密集,也越发精致,远远看过去,屋身因浸染了几千年的冰雪,化作一大片泛泛的烟蓝,匿在雪雾之中,几乎让人看不清边缘,又被灰白的天际逐渐洇湿,与之融为了一体,外来之人极目远眺,只见一幅色调沉冷的雪山画作跃然纸上,每一笔一划都栩栩如生。

    其中也有高高的楼台,最多足有四五层,这些无一不是讲堂与静室所,胡妙嫣置身于楼台下方,依旧可从侧面窥见里面的弟子,他们大多在修习书籍法典,里面氛围极其静谧,即便周围毫无遮挡,只余一层随风飘摇的薄薄纱帘,也没有发出一点噪声。

    其二多的是被削成平地的山面,每隔一个楼亭往上看,她都能看见几位弟子在上面切磋。

    他们周围冰雪环绕,灵气飞涌,时常将周围弄得地动山摇,碎石滚落,风流也卷乱的很,但胡妙嫣与凝月站在长廊之上却并未受到影响,二人就像在戏台上看戏,既能闻其声,又能见其影,不过因为隔着一层朦胧的冰雪屏障,她们身处近处,只见那些弟子满脸狼狈,自己却没沾半点脏雪。

    雪月山中与真一宗同样有禁飞规定,所以两人花费了许久才到最高处,此处已是山顶,山面为平,其上阔大无比,落有一方冰潭。

    奇怪的是,这明明是冰潭,但却浅显无比,只余表面一层碎冰,其下竟是蔚蓝无垠的天幕与流云飞雪,若不是碎冰将天景切割成了无数片,这湖面完全是一面光可鉴人的巨大镜子。

    “此处便是你的修养之地。”凝月目及那片池水,介绍道:“此乃阴月寒池,是集上千年的冰雪之气凝成的水,每一滴都阴寒无比,凡人进之腐骨削肉,必死无疑,即便是以修士之身相抵,也撑不了半个时辰。”

    “那我...”胡妙嫣再看这表面无害的池水,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些发怵。

    “我会以法阵护住你的身体,将阴寒之气全数灌入经脉肺腑,丹田灵根,让它先腐蚀这些坏掉的脏器,再以月之精华重铸内里,用禁锢法阵凝聚阴寒之水,再造新的灵根。”

    “一下子消融内脏,你必死无疑。”凝月冰冷的眼神终于软了一些,“所以我会循序渐进地替换,时间或许要耗费很久,这样的折磨也许会持续两三年,你确定不后悔吗?”

    “...”胡妙嫣目光滞了滞,然后坚定地摇了头。

    “你既决心已定,那我也不多废话了。”

    凝月让她坐在池边,自己守在一旁,拿出阵盘,看到其上异常繁复,灵线几乎已看不清来去,只凝成一团刺目光点的法阵,她紧张的脸色松弛了一些:“这是山主赠与我的法阵,名为万灵厄心阵,阵如其名,是个万事万物都能困住的法阵,一旦使用,不由山主之手,任谁来都破不了此阵。”

    “此刻先让它作困水之用,以免寒水阴气太重,溢散开来误伤了你的旁处。”

    “等内里替换完全,我再将之置于你的灵根之处,锁住寒水精华,让它不断积压阴寒冰气,以作冰灵根之用。”

    “这法阵每到弟子晋入金丹,便会得山主赠与,你要是能侥幸活下来,等晋入金丹,可别忘了还给我。”凝月小气道。

    “那是一定的。”胡妙嫣满脸感谢,凝月明明十分满意她这个回答,嘴角都现出笑纹了,却偏不承认地嘴硬道:“话可别说的太满。”

    言话两三句,凝月便用池上的碎冰做匣,取了一滴阴月寒水。

    这水被凝月以灵气作引,缓缓迁入了胡妙嫣喉中,同时阵盘上那星子一般的万灵厄心阵也缓缓没入了她的心口。

    仅仅是一滴阴月寒水,一经入口,就冷透了胡妙嫣的浑身,她的手脚逐渐失去知觉,寒水所到之处,便侵骨蚀魂,寒到极致,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她骨里游爬,奇痒无比,偏偏又找不到源点所在。

    凝月以冰灵气一同灌入她的身体里,这灵气虽冰寒,但相较阴月寒水却奇异般地温暖许多,这些灵气环绕在寒水周围,将其紧紧困住,胡妙嫣心口处的阵法冷光也蔓延开来,让她好受了一些,但紧接着,那滴寒水就与经脉接触,渗进了里面。

    无法言喻的疼痛化作浓缩一点,在经脉上无声爆裂了开来。

    那疼痛已不仅仅是冰覆上来的冷刺之感,而是剥除了寒冷一点杂质都没有的灼痛,这痛感如烈火般瞬间烧到了极致,但又掺着丝丝寒意,逼着她时刻神智清醒,全数将这些痛苦容纳下来。

    几瞬过去,胡妙嫣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如纸,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蜷缩着躺在地上,滚了一身的雪。

    “坚持住。”凝月毫不留情。

    “...”胡妙嫣耳朵里渗出一丝热血,连叫的力气都没存留,意识逐渐模糊,无边的痛意逐渐随着经脉蔓延全身,但只到半处时她就受不住,彻底没了知觉。·

    “...”凝月见她晕倒,灵气灌入的速度放缓了些许,同时用冰灵气护住她的经脉,延缓了阴月寒水腐蚀的速度。

    此举往复,冰灵气一直与阴月寒水胶着对抗着,一直到天黑冷月高挂天空之时,凝月才开始进行下一步。

    凝月修为已近元婴,因在秘境之中被压制,所以不曾显露实力,此时正是全盛,所以只捻手作诀,天边的月光便全数涌过来,如泉水般灌入了胡妙嫣的身体里。

    若胡妙嫣醒着,会惊奇地发现,这月灵气比她修炼数十次得来的精华还要多的多。

    为凡人之躯再造经脉,对凝月这个修为的人来说既容易,也极端凶险。

    这也是凝月不给胡妙嫣雪月山法诀,让她重新修炼的缘故,那样固然可以让她减少痛苦,但基础打的太过扎实,要摧毁时便极难,再造时也得符合身体状况,很耗费造者的心神,更容易弄出差漏,看起来,怎么都不如凡人这种脆弱的身体控制起来方便。

    腐蚀的半边经脉被冰灵气暂时拟了起来,以作灵气通行之用,月之精华附着而上,一丝一缕的凝结,像桑蚕吐丝,慢吞吞地编织着道道经脉。

    期间胡妙嫣醒了两次,又因为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等再度醒来时,她已经被带回了静室。

    凝月仍坐在床边替她修复经脉,她内视身体,发现经脉的半侧都变成了冰蓝色,其上有淡淡的月色覆盖,但那只是薄薄一层,还完全没有成形的势头。

    “安静。”凝月一脸冷淡的制止她说话。

    “噢。”胡妙嫣意识一清晰,身体里的钝痛就猛地席卷了上来,一阵一阵的叩击着她的全身关节,如阴雨绵绵,疼地让人坐立不安,更无法入睡。

    但她没有吱声,尽力忍住了。

    凝月睨她一眼,“我让你不说话,没让你忍着疼。”

    “算了,你别回答了,会分散我的精力。”凝月显然正是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如此寒冷的环境下,额头竟然渗出了薄薄的汗,胡妙嫣不敢再打扰她,身上疼痛一波甚过一波,很快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白天,凝月仍守在床边,但手上却多了一碗羹汤,那是黑糖的色泽,看着粘稠稠的,里面还放了几个炖地软烂的小芋头。

    “吃吧。”凝月将碗塞到她手里,一句话都没多讲。

    胡妙嫣体虚至极,此时顾不上许多,只抱着吃了几口,这碗便见底了。

    凝月嘴角溢出一丝笑纹,终于有了心情说话:”你晕了足有一个月。”

    “...那么久?”胡妙嫣眼睛微微睁圆,凝月嗯了一声:“我见你难忍痛苦,便在屋里熏了息神香,没让你醒过来。”

    “这么管用?”胡妙嫣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本是不管用的,但是你睡眠极佳,侥幸起了用处。”凝月嘴角的笑容微微扩开,又凝住:“但你别指望这东西,更难以忍受的疼痛还在后面,光凭一个灵香是没用的。”

    “嗯。”胡妙嫣心内沉重地应了一声。

    这一个月经脉只换了一半,接下来还要换另外一半,因为息神香用了太多次,早已不起作用,所以胡妙嫣硬生生忍了又一个月。

    这期间她疼晕无数次,醒过来又继续忍受折磨,连续几个月,居然生出了一些忍耐力,但紧接着又被击碎灵根的疼痛弄得晕厥了几天。

    这之后便是绵长的疼痛期,灵根是天生之物,胡妙嫣的灵根虽然已毁地差不多了,但一时间也清除不干净,凝月只得慢慢用灵气挑出那些如骨质般的透明碎尘。

    这一步骤,用了长达三月的时间才堪堪完成。

    灌入阴月寒水又是一项苦功夫,万灵厄心阵虽可以大大减弱它的威力,但若要将这寒水变成灵根,除了用法阵镇压凝缩,还需日日夜夜都以之运转,使其拟作周天之行,一遍遍让胡妙嫣的身体适应。

    寒气本来是腐蚀性极强的灵物,但有了天地精华之一的月华所做的经脉,胡妙嫣的承受能力就强了许多,每次经脉被毁地差不多了,她又可通过山上充足的月之精气修补回来。

    如此又是一年,胡妙嫣在寒气的百般折磨之下,走了数次的鬼门关,才总算堪堪适应了寒气。

    有了这等适应力,其他脏器就好重造了。

    期间山内闭关的长老之一岸月出来过一次,恰巧得知此事,将自己的徒弟凝月狠狠训斥了一番,原因无它,只因凝月擅自操弄人命,用这等万不存一的冒险之法来为胡妙嫣改造身体。

    胡妙嫣这时才知道,原来这种法子极少有人用过,是雪月山的秘传之术,因为失败的几率太高而早已被封存,且严禁弟子们妄自使用。

    凝月一朝被罚禁闭,胡妙嫣昏睡不醒,浑浑噩噩地等起了自己的死期。

    她以为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但岸月长老却半夜走进她的房门,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这举动愣是把她吓醒了。

    岸月长老与凝月的气质有几分相像,都是极难接近的一类人。

    胡妙嫣被抓住手腕的时候还有些懵然,岸月长老拧眉,立刻训斥她道:“你既想死,我便成全你。”

    “...”胡妙嫣开始还有些愣,但与凝月相处多时,对这种说话方式极为熟悉,所以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心内不自觉涌起了一股暖流,感动地几乎失言。

    最终才涩涩道:“谢岸月长老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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