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泉水相会
灵泉设在一处结界之内, 祥夜现, 凶夜隐，不怕凶夜来兽侵扰破坏, 所以一直安稳地立在村子附近，不过来喝水的小动物倒是不少，周围因此十分热闹。
灵泉是山涧泄下的泉水, 淅淅沥沥，化作上下错落的几池浅水，点落在这空幽的翠山之中, 平添了几分灵动之色。
泉上冒着袅袅的白烟, 那是修士用了道法的缘故, 这些人应该是与青鹤一般，把这里当做温泉来泡了。
胡妙嫣独自一人前来，把山狸放回了家中, 为了不让它乱跑，还特意用法术把它困住了。
但才踏入结界, 裙摆又被一只小山狸给扯住了。
“吱吱吱。”
这又是一只黏人的山狸，同样眼睛亮晶晶的，连神态看着，都和村里那只山狸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它没穿马甲，显然是野外放养的, 茸茸的耳朵上还沾着几个绿色的刺刺球, 似是从草丛里才钻了出来。
胡妙嫣被它抱住了腿, 不好往前走，又急着找沈江远，所以准备用道术将它弄开，这时身后一人让她止步，顺便打断了她：“妙竹道友。”
胡妙嫣身子一僵，转过头来，果不其然看见了何臻，还有...许久不见的灵风。
灵风被打成重伤，时至今日，依旧浑身虚弱着，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独自不能站立，需要何臻扶着才能前行。
“这泉水灵气充沛，我带灵风道友来，是想让她体力恢复一些，不然伤势再蔓延下去，恐怕会伤及心肺，危及性命。”
何臻无端解释了一句，胡妙嫣听着却没怎么深究，自然也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之前才拒绝了人家，今日又碰上了面，着实有些尴尬，不知要怎么与他再相处。
还有灵风，她自那次起，已经与她结下了怨子，现在突然碰面，就更尴尬了。
“嗯。”胡妙嫣与何臻颔首点头，便准备离开，何臻目光微深，忽地将视线落在她脚下那只亦步亦趋跟着的小山狸身上。
“妙竹道友如此匆忙，可是有事要做？”他再次叫住她，胡妙嫣僵硬地转头，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
“那我便不打扰了。”说着，他还与了她一个方便，在地上忽地划出一道结界，将这小山狸牢牢圈在了里面。
青色的光芒由里及外，层层印入了小山狸的身体里，连它的眼睛都变成了淡淡的青色，片刻之后，才又恢复过来。
小山狸转头就瞪了他一眼，眼睛漆亮，光芒慑人，但是凶萌凶萌的，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想让人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一揉。
灵风原本只是漠不关心周围的事物，即便见到胡妙嫣，也没什么反应，但被这小山狸一瞪，眼中陡然滑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异色，视线定在了它胖乎乎的身上。
何臻淡淡一笑，“妙竹道友，你去吧。”
胡妙嫣真是感谢他，转身就急步离开了。
“何臻，把它给我。”灵风眼里含着淡淡的执拗，面上却无一丝表情。
“灵风道友喜欢这小动物？”
何臻目及那蹲坐在地，气成一团的炸毛小山狸，也面无表情：“你身怀邪气，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控制，一个不小心就会害了别人，所以若是喜欢，也请放在心里，还是不要接近于它了。”
“它不是山狸。”灵风笃定道。
“....”何臻轻笑，“不是山狸，该是什么？”
“...”灵风不管他装傻充愣，将那被困的山狸收入袖中，径直走到了泉水池子的雾气里。
泉水之间有山石作拦，湿淋淋的，又浸着暖潮的露水，被人踏在脚步下，不免有些湿滑。
灵风有气无力，寻了几处也不见有哪处泉水无人，只一直往里走，这里又是山涧，层层叠叠，都是些斜拾而上的小路，走上几步便会让人气喘不停。
她是病体，摇摇晃晃几次，差点跌落到泉水里，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有人欲上前来相助，但被她那冷冰冰的目光一看，就没人敢来搀扶了。
“灵风，你怎地一个人来这里？”身后悄无声息多了一个支撑，怀抱温暖，她倏地躲开，轻微喘息了一下，看到来人是刘一风，神情变了几分：“刘师兄。”
“灵风，你受伤了？”刘一风当初目睹了灵风与众人起冲突，又被打伤的全程，但从始至终都没露面，所以此时装模作样起来，一点也不引人怀疑。
“嗯。”灵风神色软和了几分，“师兄，我现在有事，先别过吧。”
“有什么事不能与师兄说？”刘一风神色显出一些担忧，伸手扶住了她，举止亲和，“我扶你吧。”
“不了。”灵风下意识捂住袖口，撇开他，少见的面带歉意，魂不守舍地转身离开了。
“...”刘一风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僵硬，眼中暗含不耐，手心捻了几下，忽然放在鼻下轻嗅，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寒香。
啧。
他踏步，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灵风走到一处偏僻安静的泉水旁，刚停下，袖口就噗呲一声裂开了。
小山狸由小虫子突地变大，落在地上，四掌着地，身子向前微压，匍匐在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灵风也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你是沈江远。”她启唇道。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小山狸压低尾巴，终于说了人话，神情也褪去了动物的弱小与可怜之色，只剩下人的漠视。
“...”灵风许久不言，只默然地盯着它看。
那神情，像是在等它说话，但小山狸连找她报仇都没心思，只乘着与她对峙的功夫，暗中一一破开了身上的禁制。
这该死的何臻，居然将他肉体神魂都用灵气屏障封住了，他方才定是猜出了什么关窍，才故意这样阻拦自己，不让自己跟着妙嫣。
急切之下，它不管体内紊乱的灵气，强行解开最后一道禁制，然后头也不回地甩着大尾巴，窜进了茫茫的雾气里。
灵风在它离开之时，浑身骤然脱下了力气，脚下一软，整个人哗啦坠入了泉水里。
胡妙嫣从下到上，挨个察看了数十个灵泉，把里面的人也都一一看遍了，愣是没找到一个穿银白道服的。
不过路上倒是偶遇了几个熟人，比如静山，他看到自己虽打了个招呼，但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看胡妙嫣急着离开，他便默默把话咽回了口中。
还有灵英，他心思细腻，在水晶宫时便察觉到了旁人所不知的细节，很是可靠，胡妙嫣本想找他帮忙的，但他似乎心情不佳，魂不守舍的，与她打招呼也笑的很勉强，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帮人的样子。
于是胡妙嫣只得自己来找了。
走了一圈，她又回去，雾气之中突然看见一个人影，脚下定住了。
那人影靠在滩石边，浑身湿透，侧脸雪白，鼻梁高挺，眸色湿黑，眼下隐约可见一颗黑色的泪痣，虽不见全脸，但只这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便十分的勾人。
“沈江远...？”胡妙嫣试着喊了一声。
“...”沈江远微动了一下，水上缓缓泛起一圈碧色的涟漪。
“你，你没事吧。”胡妙嫣担忧道，这该不会是刚从水里爬上来吧。
她急忙走过去，蹲下来，沈江远幽幽转过身，想站起来，但或许是泡太久了，力有不继，差点滑倒。
胡妙嫣急忙扶住他，沈江远倾在她怀里，身量却远比她高大，于是便顺理成章反把她抱住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胡妙嫣整个人都被圈住了，鼻尖都是湿润的水气，动弹不得，连自己的衣服也被水渍洇湿，变得黏答答的。
“你没事吧...”她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还是问出了口。
“...”沈江远一言不发，身上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呼吸有些沉重，看上去状态很差，脸色也很疲惫。
“...先跟我回去吧。”胡妙嫣这回是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
不然沈江远怎么可能一身狼狈的来洗澡，还洗那么长时间。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禽兽，反搂住他，替他顺了顺气，“...我昨天，是不是脱了你的衣服？”
“...”
沈江远默默点了一下头。
衣服的确是她脱的，人...也是她摸的，只不过他没提自己从头到尾都不反抗这一点。
“那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胡妙嫣都不敢看他的表情了，心里的罪恶感越发蓬勃。
“...嗯。”沈江远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道：“没事的，你别在意。”
“我只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用灵泉洗涤过便可以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而且最后这句话简直更让她在意了！
胡妙嫣心虚到了一个极点，“那我现在扶你回去吧，看你很累的样子...”
“嗯，劳烦你了。”
沈江远唇角微勾，踩着浅水要上岸，但突然间，碧色的泉水里浮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胡妙嫣眼尖，看向那东西道：“那是什么...好像一个人啊。”
“...人？”沈江远神色微顿，胡妙嫣这回却看得更清楚了，因为那人的背影和沈江远有些像，衣服也是雪白雪白的，似乎只穿了一个内衫。
那人似乎已经晕过去了，从水上浮起来，被下落的水流弄的翻了个身，现出面目时，让胡妙嫣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地感觉。
这...不是他们在水晶宫见过的那个人吗？！
是...那个突然逃跑了的，叫作戈羽的人。
戈羽出现的突然，胡妙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沈江远的确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这应该是周围灵气过浓所致，他肯定呆在这里很久了，对灵气有些晕醉。
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她也没往下多想，只觉得是青鹤与荷风弄错了，他们看到的其实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沈江远，一个是戈羽，两个人碰巧都出现在了泉水附近，身形又有些相像，所以才被认错成了一人。
虽然不知道戈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将他留在这里不管，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胡妙嫣有沈江远要照顾，腾不出手来，所以她用了传音的符箓，分别给静山与灵英传了信。
灵英看着有心事，没想到却是第一个过来的，见到戈羽，二话不说把他扛起来，神情有些不安定：“妙竹道友，我有事要问他，这里行事不便，我先行一步。”
“，...好。”胡妙嫣见他面有担忧，此时也不好耽搁，便让他先离开了。
静山没一会走了过来，胡妙嫣与他说明了情况，有些抱歉，但他却不在意，随她一同回了村子里之后，还拉她出来说了一会话，欲言又止了几回，才道：“不知妙竹道友，可有时间与我一同去山里挖草药？”
“挖草药？”胡妙嫣不解，“你可是有话要讲？”
“...”静山紧张地搓搓手，面上很抱歉，甚至有些愧疚，但胡妙嫣不明白他在愧疚些什么，只听他重复道：“你可有时间？”
“有是有...”胡妙嫣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带一丝心虚，她这两天还是离沈江远远一点吧，不然若是又...又兽性大发，可就不好了。
“好，我便随你一块去。”
静山似乎觉得两个人一起去会引人误会，回去之后便也邀了青鹤一起，青鹤正愁着无聊呢，便二话不说高兴地答应了。
*
灵泉之外的山涧顶端。
何臻静静站着，目落下方，定在那一方偏僻的泉水上。
他是男子，自然不可在泉水附近守着灵风，这样难免引人误会，所以便待在了视野宽阔的山涧上，一边等待一边监视，以防有什么意外的情况。
白雾飘飘，隐约掺着不知哪儿溢散来的香雾，粉粉淡淡的，闻着有些呛鼻。
许是女修擦的香粉吧。
灵风沉在泉水里，任由身体吸收着这里面的灵气，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的浮了上来。
“师妹。”刘一风的声音陡然落在她耳里，那毫不掩饰暧昧的语气，瞬间惊出了她的一身汗。
“...刘一风。”灵风动了动手脚，发现皆瘫软无力，神色缓缓变得凌厉起来，对他的称呼也立刻变化了，其中还带着些迟来的讽刺意味。
“嘘，别让何臻知道我在这里。”刘一风目露一点淫邪，蹲下身，将雾中的香炉挪出来，掀盖全数扔进池水里。
粉色的香雾顿时将泉水染上了旖旎的色泽。
“...你怎么知道他跟着我？”灵风心里涌上一丝不敢置信，眼神尖利的像锥子，似要在他身上刺出一个洞。
“啧啧啧。”刘一风不回答她，反而抚上她的脸，勾起她的下巴，轻佻道：“...乖一点，不该问的别问。”
那冰凉的触感毛骨悚然，像蛇游上了她的脸，恶心的黏腻感挥之不去，让人作呕。
灵风何等心思敏感，看见他骤变的态度，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以往所谓的恩情，不过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灵泉是山涧泄下的泉水, 淅淅沥沥，化作上下错落的几池浅水，点落在这空幽的翠山之中, 平添了几分灵动之色。
泉上冒着袅袅的白烟, 那是修士用了道法的缘故, 这些人应该是与青鹤一般，把这里当做温泉来泡了。
胡妙嫣独自一人前来，把山狸放回了家中, 为了不让它乱跑，还特意用法术把它困住了。
但才踏入结界, 裙摆又被一只小山狸给扯住了。
“吱吱吱。”
这又是一只黏人的山狸，同样眼睛亮晶晶的，连神态看着，都和村里那只山狸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它没穿马甲，显然是野外放养的, 茸茸的耳朵上还沾着几个绿色的刺刺球, 似是从草丛里才钻了出来。
胡妙嫣被它抱住了腿, 不好往前走，又急着找沈江远，所以准备用道术将它弄开，这时身后一人让她止步，顺便打断了她：“妙竹道友。”
胡妙嫣身子一僵，转过头来，果不其然看见了何臻，还有...许久不见的灵风。
灵风被打成重伤，时至今日，依旧浑身虚弱着，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独自不能站立，需要何臻扶着才能前行。
“这泉水灵气充沛，我带灵风道友来，是想让她体力恢复一些，不然伤势再蔓延下去，恐怕会伤及心肺，危及性命。”
何臻无端解释了一句，胡妙嫣听着却没怎么深究，自然也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之前才拒绝了人家，今日又碰上了面，着实有些尴尬，不知要怎么与他再相处。
还有灵风，她自那次起，已经与她结下了怨子，现在突然碰面，就更尴尬了。
“嗯。”胡妙嫣与何臻颔首点头，便准备离开，何臻目光微深，忽地将视线落在她脚下那只亦步亦趋跟着的小山狸身上。
“妙竹道友如此匆忙，可是有事要做？”他再次叫住她，胡妙嫣僵硬地转头，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
“那我便不打扰了。”说着，他还与了她一个方便，在地上忽地划出一道结界，将这小山狸牢牢圈在了里面。
青色的光芒由里及外，层层印入了小山狸的身体里，连它的眼睛都变成了淡淡的青色，片刻之后，才又恢复过来。
小山狸转头就瞪了他一眼，眼睛漆亮，光芒慑人，但是凶萌凶萌的，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想让人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一揉。
灵风原本只是漠不关心周围的事物，即便见到胡妙嫣，也没什么反应，但被这小山狸一瞪，眼中陡然滑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异色，视线定在了它胖乎乎的身上。
何臻淡淡一笑，“妙竹道友，你去吧。”
胡妙嫣真是感谢他，转身就急步离开了。
“何臻，把它给我。”灵风眼里含着淡淡的执拗，面上却无一丝表情。
“灵风道友喜欢这小动物？”
何臻目及那蹲坐在地，气成一团的炸毛小山狸，也面无表情：“你身怀邪气，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控制，一个不小心就会害了别人，所以若是喜欢，也请放在心里，还是不要接近于它了。”
“它不是山狸。”灵风笃定道。
“....”何臻轻笑，“不是山狸，该是什么？”
“...”灵风不管他装傻充愣，将那被困的山狸收入袖中，径直走到了泉水池子的雾气里。
泉水之间有山石作拦，湿淋淋的，又浸着暖潮的露水，被人踏在脚步下，不免有些湿滑。
灵风有气无力，寻了几处也不见有哪处泉水无人，只一直往里走，这里又是山涧，层层叠叠，都是些斜拾而上的小路，走上几步便会让人气喘不停。
她是病体，摇摇晃晃几次，差点跌落到泉水里，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有人欲上前来相助，但被她那冷冰冰的目光一看，就没人敢来搀扶了。
“灵风，你怎地一个人来这里？”身后悄无声息多了一个支撑，怀抱温暖，她倏地躲开，轻微喘息了一下，看到来人是刘一风，神情变了几分：“刘师兄。”
“灵风，你受伤了？”刘一风当初目睹了灵风与众人起冲突，又被打伤的全程，但从始至终都没露面，所以此时装模作样起来，一点也不引人怀疑。
“嗯。”灵风神色软和了几分，“师兄，我现在有事，先别过吧。”
“有什么事不能与师兄说？”刘一风神色显出一些担忧，伸手扶住了她，举止亲和，“我扶你吧。”
“不了。”灵风下意识捂住袖口，撇开他，少见的面带歉意，魂不守舍地转身离开了。
“...”刘一风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僵硬，眼中暗含不耐，手心捻了几下，忽然放在鼻下轻嗅，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寒香。
啧。
他踏步，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灵风走到一处偏僻安静的泉水旁，刚停下，袖口就噗呲一声裂开了。
小山狸由小虫子突地变大，落在地上，四掌着地，身子向前微压，匍匐在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灵风也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你是沈江远。”她启唇道。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小山狸压低尾巴，终于说了人话，神情也褪去了动物的弱小与可怜之色，只剩下人的漠视。
“...”灵风许久不言，只默然地盯着它看。
那神情，像是在等它说话，但小山狸连找她报仇都没心思，只乘着与她对峙的功夫，暗中一一破开了身上的禁制。
这该死的何臻，居然将他肉体神魂都用灵气屏障封住了，他方才定是猜出了什么关窍，才故意这样阻拦自己，不让自己跟着妙嫣。
急切之下，它不管体内紊乱的灵气，强行解开最后一道禁制，然后头也不回地甩着大尾巴，窜进了茫茫的雾气里。
灵风在它离开之时，浑身骤然脱下了力气，脚下一软，整个人哗啦坠入了泉水里。
胡妙嫣从下到上，挨个察看了数十个灵泉，把里面的人也都一一看遍了，愣是没找到一个穿银白道服的。
不过路上倒是偶遇了几个熟人，比如静山，他看到自己虽打了个招呼，但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看胡妙嫣急着离开，他便默默把话咽回了口中。
还有灵英，他心思细腻，在水晶宫时便察觉到了旁人所不知的细节，很是可靠，胡妙嫣本想找他帮忙的，但他似乎心情不佳，魂不守舍的，与她打招呼也笑的很勉强，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帮人的样子。
于是胡妙嫣只得自己来找了。
走了一圈，她又回去，雾气之中突然看见一个人影，脚下定住了。
那人影靠在滩石边，浑身湿透，侧脸雪白，鼻梁高挺，眸色湿黑，眼下隐约可见一颗黑色的泪痣，虽不见全脸，但只这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便十分的勾人。
“沈江远...？”胡妙嫣试着喊了一声。
“...”沈江远微动了一下，水上缓缓泛起一圈碧色的涟漪。
“你，你没事吧。”胡妙嫣担忧道，这该不会是刚从水里爬上来吧。
她急忙走过去，蹲下来，沈江远幽幽转过身，想站起来，但或许是泡太久了，力有不继，差点滑倒。
胡妙嫣急忙扶住他，沈江远倾在她怀里，身量却远比她高大，于是便顺理成章反把她抱住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胡妙嫣整个人都被圈住了，鼻尖都是湿润的水气，动弹不得，连自己的衣服也被水渍洇湿，变得黏答答的。
“你没事吧...”她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还是问出了口。
“...”沈江远一言不发，身上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呼吸有些沉重，看上去状态很差，脸色也很疲惫。
“...先跟我回去吧。”胡妙嫣这回是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
不然沈江远怎么可能一身狼狈的来洗澡，还洗那么长时间。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禽兽，反搂住他，替他顺了顺气，“...我昨天，是不是脱了你的衣服？”
“...”
沈江远默默点了一下头。
衣服的确是她脱的，人...也是她摸的，只不过他没提自己从头到尾都不反抗这一点。
“那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胡妙嫣都不敢看他的表情了，心里的罪恶感越发蓬勃。
“...嗯。”沈江远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道：“没事的，你别在意。”
“我只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用灵泉洗涤过便可以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而且最后这句话简直更让她在意了！
胡妙嫣心虚到了一个极点，“那我现在扶你回去吧，看你很累的样子...”
“嗯，劳烦你了。”
沈江远唇角微勾，踩着浅水要上岸，但突然间，碧色的泉水里浮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胡妙嫣眼尖，看向那东西道：“那是什么...好像一个人啊。”
“...人？”沈江远神色微顿，胡妙嫣这回却看得更清楚了，因为那人的背影和沈江远有些像，衣服也是雪白雪白的，似乎只穿了一个内衫。
那人似乎已经晕过去了，从水上浮起来，被下落的水流弄的翻了个身，现出面目时，让胡妙嫣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地感觉。
这...不是他们在水晶宫见过的那个人吗？！
是...那个突然逃跑了的，叫作戈羽的人。
戈羽出现的突然，胡妙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沈江远的确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这应该是周围灵气过浓所致，他肯定呆在这里很久了，对灵气有些晕醉。
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她也没往下多想，只觉得是青鹤与荷风弄错了，他们看到的其实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沈江远，一个是戈羽，两个人碰巧都出现在了泉水附近，身形又有些相像，所以才被认错成了一人。
虽然不知道戈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将他留在这里不管，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胡妙嫣有沈江远要照顾，腾不出手来，所以她用了传音的符箓，分别给静山与灵英传了信。
灵英看着有心事，没想到却是第一个过来的，见到戈羽，二话不说把他扛起来，神情有些不安定：“妙竹道友，我有事要问他，这里行事不便，我先行一步。”
“，...好。”胡妙嫣见他面有担忧，此时也不好耽搁，便让他先离开了。
静山没一会走了过来，胡妙嫣与他说明了情况，有些抱歉，但他却不在意，随她一同回了村子里之后，还拉她出来说了一会话，欲言又止了几回，才道：“不知妙竹道友，可有时间与我一同去山里挖草药？”
“挖草药？”胡妙嫣不解，“你可是有话要讲？”
“...”静山紧张地搓搓手，面上很抱歉，甚至有些愧疚，但胡妙嫣不明白他在愧疚些什么，只听他重复道：“你可有时间？”
“有是有...”胡妙嫣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带一丝心虚，她这两天还是离沈江远远一点吧，不然若是又...又兽性大发，可就不好了。
“好，我便随你一块去。”
静山似乎觉得两个人一起去会引人误会，回去之后便也邀了青鹤一起，青鹤正愁着无聊呢，便二话不说高兴地答应了。
*
灵泉之外的山涧顶端。
何臻静静站着，目落下方，定在那一方偏僻的泉水上。
他是男子，自然不可在泉水附近守着灵风，这样难免引人误会，所以便待在了视野宽阔的山涧上，一边等待一边监视，以防有什么意外的情况。
白雾飘飘，隐约掺着不知哪儿溢散来的香雾，粉粉淡淡的，闻着有些呛鼻。
许是女修擦的香粉吧。
灵风沉在泉水里，任由身体吸收着这里面的灵气，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的浮了上来。
“师妹。”刘一风的声音陡然落在她耳里，那毫不掩饰暧昧的语气，瞬间惊出了她的一身汗。
“...刘一风。”灵风动了动手脚，发现皆瘫软无力，神色缓缓变得凌厉起来，对他的称呼也立刻变化了，其中还带着些迟来的讽刺意味。
“嘘，别让何臻知道我在这里。”刘一风目露一点淫邪，蹲下身，将雾中的香炉挪出来，掀盖全数扔进池水里。
粉色的香雾顿时将泉水染上了旖旎的色泽。
“...你怎么知道他跟着我？”灵风心里涌上一丝不敢置信，眼神尖利的像锥子，似要在他身上刺出一个洞。
“啧啧啧。”刘一风不回答她，反而抚上她的脸，勾起她的下巴，轻佻道：“...乖一点，不该问的别问。”
那冰凉的触感毛骨悚然，像蛇游上了她的脸，恶心的黏腻感挥之不去，让人作呕。
灵风何等心思敏感，看见他骤变的态度，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以往所谓的恩情，不过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