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妙嫣把他话里的意思琢磨了半响, 终于觉得他是明白了一部分, 已经知道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了。

    但又突然被他搞糊涂了。

    他方才那番话, 不管如何听, 都像是对她本人说的, 她反复确认,才敢将之认作事实。

    但,若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那之前说过的话又做何数?

    他之前曾经问过她,他与那另一个人是否两情相悦?当时她还明确回答了是的。

    他那时虽没有为此高兴, 但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

    胡妙嫣知道, 这对他来说,便已经算是默认接受了。

    因为这一点, 她才糊涂, 同时心中隐约的猜测开始浮出水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沈江远见她神情越来越正经, 看向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 便知她脑子里又在胡想了, 于是便道,“你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直接问我便可。”

    胡妙嫣踌躇了一下,目光犹豫, 仍与他保持着一些距离感, “你还记得你在拍卖会上问过我的话吗?”

    “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沈江远才说出这两个字, 心里就咯噔一下, 将这回事想了起来,脸上原本悠闲的表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那时他只是生气,才随口问了这话,为了不让她发现,还拐了个弯子,换了说法去问。

    虽知她那时不一定会理解自己的真正意思,但能从她口中听出喜欢二字的含义,他便什么闷气也生不出来了。

    未曾想,这只是随便问的一句话,现在却将他坑了一把。

    胡妙嫣见他一时沉默着不说话,原本的猜测逐渐演变成疑问,在心中愈演愈烈。

    与他相处那么多日,她也稍微对他了解了一些,知道他必然不是那种花心且喜好欺瞒之人,不然灵风作为女主,不可能在几面之缘后就倾慕于他。

    于是她便觉得,他现在这番话不可谓不真,以往那番话也不是作假。

    只是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清楚,也不敢去问,才因此不理解这两番话的含义。

    “...可以说了吗?”她实在想知道答案,便带着一点催促的意思问他,语气中微不可查的掺了些许期待与不安。

    “...”沈江远微垂眼帘,盖住目中的闪烁,耳朵却泛起了粉色,“那是不作数的话,你权当没有听见。”

    “...那,那我还想问你,”胡妙嫣顿时间心跳如鼓,表面神色却又因为不好意思,而装模作样的正经了几分,“你说以前的话不作数,那方才这一番话可作数?”

    “嗯。”沈江远神情稍稍恢复平静,却又被她问道:“那,方才这番话里的人可是指我?”

    他掀了眼帘,淡淡看了她一眼,耳边红晕未散,“嗯。”

    胡妙嫣听这回答微微愣住,虽然她先前一直觉得,沈江远是受设定所控,才突然对她这么好的,但从之前到现在,他既已明白胡妙嫣有两个人,也相信了她这种说法,那这受设定所控的说法,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呢?

    若存在的话,他不可能会相信自己,也不会一直记到现在,还与自己认真的解释。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不存在的,根本是她一开始就想岔了。

    她眨巴眨巴眼,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又问,“真的是我...?”

    沈江远虽然冷淡着一张脸,但还是不厌其烦的回答了她:“嗯。”

    “...”胡妙嫣此时已经有小半分确定自己的那个猜测了,她看着他,思忖了几分,又灵光一现,拐了个弯,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在你看来,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人?”

    沈江远道是她还在疑虑,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却一点也不嫌她麻烦:“笨。”

    “...”胡妙嫣眉头微压,笨...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呀,这如何能让她分辨出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于是她又胆子大了一些,锲而不舍的问:“还有呢?”

    “没有了。”沈江远瞥她一眼,见她突然失望,又眼中含了一些笑的补道:“从小就笨,算吗?”

    “...”虽然被他调笑了一回,但胡妙嫣茅塞顿开,一下子找到了新的思路。

    于是等不及,继续问他:“...那我,从小是什么样的?来修仙之前又是什么样的?”

    “...你说清楚,要具体一点。”她要求他道,面上还突然带了些郑重。

    沈江远原本缓和的面色又一滞,她不说还好,一说到之前那些难熬的日子,他就忍不住气的牙痒痒。

    “说清楚一点,你确定?”沈江远笑容中突然带了点危险的意思。

    “...嗯。”胡妙嫣心觉不好,但又不知这突来的危险感是什么,于是犹豫了一下,仍然应了。

    沈江远冷笑一声,“你可还记得,小时我们在一起玩耍的日子。”

    “记得。”胡妙嫣点了点头。

    沈江远瞧见她那副明显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无辜样,脸色更沉了几分,“你那时不曾理会过我,便是我花尽了心思来逗你,你也只知呆呆的坐着,我因此觉得你木讷无趣,时而还生出小孩子的心性,与自己置上一番气。”

    “...”胡妙嫣听到这话,不禁呆了呆,她从未知道沈江远还有这种经历,并且听他说的意思,这经历还明明白白是自己造成的。

    “然...后呢?”她心有点慌,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心虚。

    “小时也就罢了。”沈江远捕捉到她的心虚,唇角微微勾起,“我本以为,小时有些情谊,长大了还可再往来联络,便是你讨厌我,也不至于与我断绝联系,做个陌生人。”

    “况且,胡叔父叔母与家父家母情谊深厚,我当时曾想,我们应该是怎么也不会形同陌路的。”

    他多说一句话,胡妙嫣心中的明悟就多上一分,暗藏的愧疚心虚也跟着多上一分,因为过于心虚,连视线都压低,落到了地上不敢去看他。

    “但没想到,你却如此厌恶我。”沈江远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不同往常,十分在意,心中渐生愉悦,字句间的说明也更详细了些,想看她到底有多在意自己,“初时你我长成为半大孩童时,已不能单独聚在一起,毫无顾忌的玩耍,我便听从母亲之意,向胡府寄送请帖,但无论写上多少份,都如石沉大海,收不到一点回信。”

    “那时我心中生气,却也不曾真的置气,还想着找你讨要说法。”

    “我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你的厌恶,要受到如此对待。”沈江远说着,声音有些低落,“我想寻你问一问,但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你一面。”

    “我以为到那时,你我即便不见,也得照个面。”

    “但偏偏,你连家宴都对我避之不及,居然甘愿在冰天雪地下等着,也不想与我共处一室。”

    “...”胡妙嫣的手缓缓收拢,脸上表情早已变得沉重,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敢插话,她没想到自己为了将来而做的改变,居然无意间使沈江远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论哪一样,提出来都是能教人伤心难过许久的,若是她也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冷遇,又从来都不被尊重,恐怕会比那时的沈江远更讨厌对方。

    现在想来,临走那天他对她异常冷淡的态度,居然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赞同,她也觉得自己是活该如此被对待。

    此时她虽然已经了解一切,知道沈江远就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他过往那些记忆里也一直有她这个人,但却不敢再厚着脸皮多问一句,问他是否喜欢她了。

    她做了这么多伤人的事情,似乎也根本没有资格去求得他的原谅。

    甚至不管他现在是何种态度,她都没有理由再去靠近他了。

    她真是个混蛋。

    胡妙嫣知道自己再怎么谴责自己,也没有用了,但就是止不住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多余又害人害己的事情。

    沈江远沉着脸色讲完,故意矜持了一会,想看看她反应如何的,但好一会都没见她动一下,也没有抬头,心中不由有些没有底气,又多看了她几眼。

    胡妙嫣在这时突然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与沉重,“...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我便先走了。”

    “你要走去哪里?”沈江远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原本矜持冷淡的神情被突来的慌乱打破,语气也跟着急了一分。

    “...我还没站起来呢。”胡妙嫣被他往身边一拉,差点跌倒,扶膝抬头时,对他语气幽幽道。

    “...”

    沈江远满脸急色突然僵住,接着神色讪讪的松开她的手,脸色又不好起来:“你怎么突然要走?”

    “...我以前这么过分,你都不生我气吗?”胡妙嫣扭捏了一下,默默坐回来。

    方才一时冲动,她无法原谅自己,心里想着无论他原不原谅她,她都要为以前做过的错事负责,所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离开了。

    但被这一拉,她又犹豫了,有些舍不得走。

    沈江远见她又不走了,怔了一下,看见她眼中的愧疚,突然回过了味来。

    笑容也从嘴角浮现,渐渐变得意味不明,“当然是生气的。”

    “但若你表现得当,我便考虑考虑,是否原谅你。”他这时好了伤疤忘了疼,才被先前自己那气话坑了一回,此时又矜持起来,非得拐弯抹角,不说人话。

    胡妙嫣眨巴眨巴眼,有了目标,心中愧疚便少了一点,“那我要怎么表现?”

    沈江远神色中闪过一些不自在,视线侧过,远远的落在平静的湖水面上,假装在思考,“让我先想想。”

    “......哥哥姐姐,我好饿,我可否坐下与你们一同烤火吃鱼?”两人纠缠未了之际,一道声音从角落里冒了出来,有些怯怯的,像是个男童音。

    这声音是从胡妙嫣身后传出来的,她转过头去看,隐匿在身后石缝里的符箓也跟着飞了过去,点点辉光照明黑暗,一个蹲着的青衣小童子从后面现了出来。

    他面若白团,脸上晕了两抹腮红般的红印子,一对眼睛乌黑圆溜,整个人就像那年画上的肚兜童男,软软胖胖的,看起来很是讨喜。

    沈江远只看了一眼,便面上微松,“放心,他不是什么坏人。”

    这童子身上没有邪气,还有一股祥和的灵气香味环绕,仅仅让人闻着,便有平心静气的作用,应该不是什么妖兽邪物。

    修士大多已经成年,不会是孩童模样,这童子,大概是吸灵气而长成的山精野怪。

    沈江远自听了胡妙嫣一番话之后,又去查阅了修仙典籍,得知山精野怪之中,有人参仙芝一类的灵物,长成之后最喜变成人形,眼前这童子,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其中的一种了。

    胡妙嫣闻言小心收起符箓,青衣小童子则亦步亦趋的随着亮光跟过来,然后乖巧的蹲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想吃鱼。”他屁股刚沾地,就扯了扯胡妙嫣的裙角,奶声奶气,可怜巴巴的对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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