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筹码一出, 周围的谈论声一下子消失了。

    不远处仙鸾宫的亭子隐约传来几道女声,细又低, 你一言我一语,似在相互确认着什么。

    “未曾想,临月宗里也有如此大手笔的道友,实在是失敬。”原本娇媚的女人声忽便正常,多了一分郑重, 但话里行间仍藏着几分天生的撒娇之意, 只三两句,便挠的在座之人心中都痒酥极了。

    蓝竹见对面不再加价,便闭上眼睛,缓道了一声:“不敬。”

    周围众人听她这话, 心中顿生怒气, 这小小一无名宗派之人,人家仙鸾宫给她脸面,她倒还真的厚着脸皮顺杆往上爬了。

    “这位道友, 你可知与你说话的是哪一位, 竟敢如此狂妄不知礼数?”一位扶道山的弟子脾气冲, 忍不住先对蓝竹发起了难。

    蓝竹不作理会, 仍然闭着眼睛。

    扶道山的人没有脑子,但仙鸾宫的人有。

    这等小宗小派, 她们平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若被抢了风头, 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的, 但方才几人互议之间,突然想起来这宗门的特殊之处,以及背后牵涉到的雪月山,便不得已谨慎了行为,不敢妄动了。

    近年来,仙鸾宫已升位至南部的二流宗派,因财力强势,路子渐广,与真一宗也三五不时的搭了关系,一来二去,就知晓了一些寻常宗派不曾知道的往事秘辛。

    这临月宗的身份也恰巧落入了仙鸾宫的眼中。虽然真一宗没有明说临月宗是雪月山驻扎南部的一个眼线,但态度却是默认许可的。

    仙鸾宫自是不知,雪月山为何在南部设下眼线,真一宗为何又允许她们这般做。

    但既然雪月山与临月宗有着说不清楚的联系,那仙鸾宫人就不可为了几分面子,而去随意招惹这些人,引来不必要的祸事。

    本来临月宗那人说了一句不敬,在仙鸾宫的人看来是十分符合身份的,因为临月宗的人必不会有那么大的手笔,有这手笔的,只能是雪月山来的人。

    雪月山比真一宗在大陆上的地位还更高一筹,且山内弟子素来高傲,目下无尘,这样说话,其实已经算是很给她们面子了。

    她们本没打算再接话,想默默的就让这桩事过去了的,但偏那扶道山的人又打斜刺里蹦了出来。

    这群搅事精,真是烦人。

    扶道山人这一点就着,一戳就蹦的个性,是南部修仙界远近皆知的,众人都道他们是疯子,但这群人偏又和真一宗般,多了些良善,只是待人接物讨人厌了一些,所以还不至于臭名远扬。

    但时不时坏人好事这一点,就太可恨了。

    “扶道山人太过抬举奴家了。”

    “既然这位小道友也喜欢这清风明月簪,那我这做长辈的,便不与你争了。我这里还有花香凝露丸一盒,可助你师父保养容颜,不知可否借你一道,帮我送给她?”

    仙鸾宫人话毕,亭子里便飞出一道流光,窜进临月宗亭子时,一块雕刻精致的木盒正好落在胡妙嫣面前的石桌上。

    啪。木盒盖子不动自开,袅袅紫雾溢散开来,露出了里面圆润光滑的三颗青色丹药。

    一道浮金小字随之缓缓浮现——

    奴家弟子名为荷风,这位小道友若在秘境有难,可凭此铃找她相助。

    浮金小字缓缓散去,淡金色在半空中混合凝聚,成了一颗圆溜溜银闪闪的铃铛,叮地落回了木盒里。

    若竹仔细瞅了这丹药一眼,眼内不禁露出惊讶之色:“这丹药...是筑基丹。”

    蓝竹比在座的人都要见多识广,也一眼看出来这不是什么花香凝露丸,而是助人筑基的丹丸,且观这丹色闻这药香,都无一不品质上佳,一看便知是上品品阶的丹药。

    助人晋入境界的丹药向来有价无市,极为稀有,筑基丹与凝金丹,灵婴丹这些丹药相比,还算是稍常见一些,但也异常难得,这么三颗,若卖出去,可远不止五十块上品灵石。

    对这仙鸾宫表面挑衅,暗中却来交好的路数,她沉吟了一会,随手捻了几道流光,以雾气做掩,礼尚往来的给仙鸾宫送去了几件灵物。

    在外旁观的众人只知仙鸾宫人表面打趣,实则是在讽刺临月宗这位容颜衰败,需要保养,还送去花香凝露丸这等驻颜之物来羞辱人,却不知仙鸾宫暗下又是一套,一下子就送去了三枚筑基丹,更以弟子相护,银铃为信的法子在蓝竹面前求了个交好之音。

    这一遭,扶道山人见临月宗那边安静了下来,便以为她们吃了教训,不敢再那么嚣张了,就坐了回去继续参与竞拍,其他将要起哄的小宗小派,见势也罢了搅混水拍马屁的心思,安稳了下来。

    何臻这边则从始至终都安静着。

    他自己是悠闲,只喝喝茶看看戏,当仙鸾宫与临月宗起了冲突,紫霞翠山图里藏匿着的几位真一宗弟子前来请示他,问该当如何时,他也只是让他们别管,静候变化。

    仙鸾宫的人如此聪明上道,十有八九会想起临月宗的特殊之处,所以应该不会真的与临月宗起冲突,就算是一时冲动打了起来,也是他们吃亏,而不是蓝竹峰主那边吃亏。

    何臻对蓝竹峰主与子道师兄之间的情怨纠葛早有耳闻,也知道她表面上虽只是临月宗的一峰之主,但其真实身份乃是雪月山的长老之一,之所以长久的留在真一宗的地界,只是因为一桩五大派都重视的秘事,才听雪月山之命,被派到此处,与临月宗一同驻扎了下来。

    恰巧,他的师父与雪月山山主凌月也有说不清的情怨,两份纠葛合在一起,真一宗便渐渐成了雪月山隐形的仇家,寻常弟子一旦去到她们的地界,就是什么也不做,少说都会被为难几分,更别提这种正面冲突了。

    所以方才那种情况,真一宗着实不好出面,就算去劝和,也有可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何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便没有多管,而是选择了看戏。

    与他一起的灵风则是事不关己,中途还有事出去了一趟。

    她回来之时,正好卡在闹剧结束之后,拍卖会正常进行的关头上,何臻淡淡扫了她一眼,先一步通过弟子报信,知道她去做了什么,虽没有多问,但心里却疑虑顿生。

    方才那弟子来报说,有一隐匿身份容貌之人,将一瓶异色蜂王浆交由了拍卖会代为拍卖。

    阅道仙境里的拍卖会,严禁任何人打探买卖双方的身份消息,就是真一宗主来问,弟子们也不可透露丝毫消息。

    但对应灵风出去再回来的时间,与这个神秘修士消失的时候正好吻合,这便很容易让人猜出两者联系了。

    弟子也是收到真一宗的命令,要时刻监督这位灵风的行踪,才因此发现了她去卖异色蜂王浆一事。

    这蜂王浆经鉴定师鉴定之后,确认了这是真品,而非用特殊法子掩盖的伪劣品。

    既是真品,那这东西和她放在一起,就显得极为蹊跷了。

    灵蜂寻常,蜂浆易得,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无论是什么灵物灵兽灵虫,成王成后都是极为稀有,万中无一的。

    异色蜂王浆当然也算是极难寻到的珍品。

    灵风这练气期的境界,不可能捉到蜂后,身处临月宗这种资源有限的宗派,作为普通弟子,也不太可能拥有异色蜂王浆这种宝物。

    所以她为何会得到这种宝物,还在此时卖出去?

    何臻想着,思及拍卖会的买卖规则,突然有了一丝头绪。

    拍卖会既是散财之地,也是最好的筹钱场所。

    大部分卖客卖掉身上的宝物,大多都是为了灵石,或者说是急着用灵石来买其他宝物。

    在鉴定东西为真品之后,鉴定师便会给出一笔底价,这底价就是起拍价,这样做是为了供卖客周转,而竞拍价则在拍品卖出之后,才会进行分成,再将这部分灵石给卖客。

    若灵风与这些人一样,是为了灵石,那她突然之间到底是想买什么呢?

    那头,第拾件拍品已经浮出水面,这是一个半月型的阵盘,上面布满黑色锈迹,周围没有丝毫辉光,乍一看,就是个一点也不起眼的废品。

    紧跟着,最后一件拍品也浮出水面,这同样是一个黑漆漆的瓦片,周围没有丝毫灵气环绕,就像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物。

    “第拾件拍品,乃是雪月山的阵法盘,第拾壹件拍品,则是无名瓦片一块。”

    那云中男声又道,“这最后两件拍品,按照往常惯例,属机缘之物,此阵法盘虽出自对法阵颇有造诣的雪月山,但阵盘不知为何缘由,已被封印不能开启,这瓦片与它一同被发现,也被加之封印法阵,内容不得为外人所窥,如若是没有机缘者,那这两物便是废品,请诸位谨慎竞价。”

    蓝竹本已抬起了手,要隔空洒出玉子筹码,但一听到这番话,却突然收回了手,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若竹立刻松了一口气,师父总算不再糟蹋灵石了,他的心也不用再滴血了。

    胡妙嫣则有强烈的预感,总觉得这两样东西不同寻常,并且会落到灵风的手里。

    “两件物品,起拍价皆为一块中品灵石,诸位请落玉子。”那云中男声说完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了云雾间。

    在座的修仙者都是修仙门派的师长与弟子,余下的则是散修。

    南部正宗一点的修仙派,不可能没听说过雪月山的名号,就是散修,也对修仙门派颇有几番见识,这大名鼎鼎的雪月山自然也不会从他们眼中漏掉。

    雪月山阵法盘能流落在外,进入拍卖场,乃是广大修习法阵之道的修仙者的福音,但可惜的是,上面有封印,这封印八九不离十还有可能是雪月山人亲自设下的。

    这就难办了。禁锢类阵法本就难解,像这样被封印成废品,一点灵气也无的法器,任何对阵法有研究的人都知道,想要解封更是难上加难。

    至于那瓦片,也是同理。

    与其在这种无解的东西上花费心思,还不如踏踏实实的修习阵法。

    大部分人不少那一块中品灵石,但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废品上,于是场内顿时只剩下寥寥几声玉子落盘。

    其中一道便来自于何臻的亭子。

    胡妙嫣是修习符道的,也对这阵法盘不敢兴趣,只盯着何臻那个亭子,想看灵风最后到底能不能拿到这两样东西。

    这与何臻根本挂不上边的意图,却惹了沈江远的眼。

    他在后面看了她好一会,才语气带着一点危险的道:“嫣嫣。”

    胡妙嫣本来专心致志,冷不丁听到这肉麻的称呼,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缓缓转过头,心里再度奇怪,沈江远怎么还是对她这样称呼,他不是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吗?

    方才还问她,他是不是和另外一个胡妙嫣两情相悦,怎么现在又把她和另外一个人弄混了?

    沈江远往她跟前推了一盘淡绿的糕点,目光幽沉,语气奇怪的道,“尝一尝。”

    “好吃吗?”若竹注意到这糕点,也想尝两口,方才他只顾着与灵石较劲了,连口茶都没喝,现在拍卖结束,他也该是时候歇息享受了,于是便多嘴问了一句。

    沈江远皮却笑肉不笑,脸色不好看的道,“难吃。”

    “...”难吃你还叫师妹吃,你成心毒害人家?

    若竹嘴角微微抽搐,胡妙嫣原本欲妥协的小表情也凝固住了。

    蓝竹峰主的注意点却完全不在糕点上。

    她见妙竹方才一直盯着下筹码的几个亭子来回看,远竹又突然心生不满,想了想,便沉声对三人解释道:“那雪月山的阵盘乃是缺陷之物,即便解开封印,也不堪长用,那瓦片虽是雪月山秘传的阵法图,但也有错漏少半,得来无用,丢之也不可惜,你们二人不必太过介怀,若想要修习阵法,为师可赠与新的...”

    “师父你...”若竹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表情有些惊恐。

    胡妙嫣也和他一个表情,满脸都是师父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么多的惊讶表情。

    只有沈江远的神情还算镇定,但也有些好奇。

    “...”蓝竹峰主眼中闪过一丝心虚,缓缓闭上眼,什么话也不说,突然捏诀修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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