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花街,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尤其是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

    不愧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享乐之都, 先前遭受了这么大的破坏,也很快被竭尽全力的恢复过来,游女们再次聚集在格子窗里面闲谈,偶尔会抛个媚眼, 逗弄一下初次来花街的年轻人, 为那种窘迫的反应哈哈大笑。

    一切还是熟悉的花街风情,但是经历过之前那一场大战的人,无一不表示, 那曾经走在黄金栈道上步履摇曳的椿小姐不回来,花街总像是缺了一块。

    练红霸放下车帘,长长的叹息一声。

    “我大概是摆脱不了这个了, 昨晚遇到青行灯,话里话外也一副对椿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忽闪了两下扇子,不情不愿的在大天狗看似没有表情其实是忍笑的目光里继续说下去。

    “就连逛个花街,我也觉得不是来嫖别人, 是来给人嫖的。”

    大天狗:哈哈哈哈哈!

    怪不得会坐车过来,感情是觉得招摇过市会被人嫖哈哈哈!

    练红霸瞥他一眼,看在大天狗没有笑出声来的份上, 暂时忍下这口气, 牛车缓缓停下, 外面传来引路人恭敬的声音。

    “两位大人, 已经抵达桃源乡了。”

    一枚金币随手抛出来,引路人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没想到会有客人出手这么大方。

    “顶楼的房间已经提前预定过了,名叫芦屋道满的人已经到了吗?”练红霸随口问一句,引路人立刻恭敬地答道。

    “已经到了,正在顶楼等候,客人……咦?小椿?!”引路人瞪圆眼睛看着练红霸,好像看到了什么尤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等、等等!真的假的?!小椿?!”

    他就知道!练红霸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个后遗症还真是有点麻烦,不过并不是不能处理。

    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引路人一眼,鲜艳的红瞳擒这一抹独属于男孩子的侵略感,加上他身侧的佩剑和象征官居高位的纯黑狩衣,轻易就让引路人不敢再说话。

    “什么?”

    “没、没什么!万分抱歉!‘引路人诚惶诚恐地低下头,等到那个身影彻底从眼前移开,才缓缓地抬起了眼,额角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不是椿,椿身上没有那种压迫感!那种……下一秒就会拔剑的尖锐杀意……

    轻而易举的打消了引路人的疑惑,练红霸以客人的身份踏进桃源乡,刚一进门,大厅里的诸多视线就会聚到了他身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这倒不是因为一个个都把他当成椿,纯粹是他跟大天狗相偕到来,又容貌明艳,偏偏有一股睥睨万方的神气,夺人眼目。人们小声议论着,游女们倒是十足的兴奋,纷纷打听到底是哪里来的客人,出手是否阔绰,几乎都要一拥而上了。

    新的客人意味着新的机会,长得好看更像是一个令人惊喜的赠品,她们自然会不客气的笑纳。

    “喂。”微带沙哑的声线属于桃源乡现在硕果仅存的一位花魁。朝日从二楼的栏杆向下望,显然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练红霸抬头看她,嘴角上扬笑了笑,向周围扬声说道:

    “你们就别想了,这是我的客人。”

    游女们发出遗憾的声音,眼睁睁看着这各个方面都很优秀的客人被朝日花魁带上楼。

    顶楼的房间早就空了出来,芦屋道满正坐在矮桌前静静等候。另练红霸意外的是,宵迦竟然也在,抬手斟满一杯酒,就放在矮桌上,像在等待什么人。

    芦屋道满感知敏锐,最先发现练红霸的到来,却没有起身,而是悠哉悠哉的向他举了举酒杯。

    “这可真是个安乐的好地方,多亏你请客,我才能在这里喝上一杯酒。”

    “怎么?平常穷困潦倒到来寻个乐子都不行了吗?”练红霸有点好奇芦屋道满的财产状况,按理说,他坑蒙拐骗这么多年,理应很有钱才对。

    芦屋道满嘲讽的笑笑,“我可不是安倍晴明,哪里都能弄到钱。再说,有他总是阻拦我,坑蒙拐骗都不那么顺手。”

    哦哦,所以说就是很穷了?

    练红霸对此深表同情,他决定以后多多的请客,不然道满可能会穷到吃不上饭。

    朝日在门外就停了,她不过是把练红霸从那群游女身边拎出来,现在事情办完,自然功成身退。

    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三个人,芦屋道满又兀自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

    “你对安倍晴明了解多少?”

    芦屋道满本以为会听到一大堆溢美之词,或者某些似是而非的话,却没有想到,练红霸的回答哪种都不是。他稳稳端起了半妖倒给他的那杯酒,红发从肩膀的一侧滑落下去。

    “我不知道。”

    芦屋道满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什么回答?”

    练红霸喝了一口酒,有些辛辣的液体从喉咙滑下去,他侧着头,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白发的晴明很好懂,但是,我不知道以前晴明是个怎样的人。”

    “就算相处了很久,也不知道。”

    芦屋道满没有贸然开口,练红霸果然在饮尽一碟酒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欲望的集合体。有时候,我又觉得他是一个圣人。”

    “麻烦的家伙,不该跟他扯上关系的。”

    虽然这么说着,练红霸脸上却没有什么后悔的神色,他把玩着酒碟,反问芦屋道满。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因为你说中了!圣人的晴明正在平安京活跃,欲望集合体的晴明在欺压了他之后不知道去哪里搞事情了啊!

    这些话芦屋道满统统不能说,那个晴明给他下了言灵的咒,并非不能挣开,他只是怕打草惊蛇。

    他只能迂回。

    “大蛇的复苏越来越近了,之前还选定过晴明作为宿主,不过他似乎巧妙的脱身了。”芦屋道满拐弯抹角的暗示,练红霸不是个蠢的,他把话题顺从的转移到这件事情上来。

    “我在百目鬼的那些眼睛里见过那时的场景,分割自己确实是聪明的选择……”他突然一顿,领会到芦屋道满的意思。

    “你是说,我应该关注一下另外一个晴明吗?”

    没错!那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已经彻底没有了良心和道德底线的安倍晴明,倒向他体内妖之血的一侧,世间万物都将是他的棋子。

    芦屋道满是与安倍晴明齐名的阴阳师,可他仍然恐惧那个人。

    如果从他过往对安倍晴明的了解来形容这个人,晴明无疑是手持天平的仲裁者形象,他行走在阴界与阳界的昏暝之中,呼吸着黑暗的空气。身为半妖,他做得非常好,面对人类时,遮住妖的面孔,面对妖怪时,又藏起人类的软弱。所以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敬重他,甚至是恐惧他,安倍晴明单从外界评价来说,就是这样虚假的无懈可击。

    但是这个男人的内在,芦屋道满不知道,贺茂保宪也不知道。道满以为练红霸可能会触及到一星半点,因为他这种鲜艳而张扬的类型,是他们呼吸着黑暗空气的人的标准理想型。

    晴明没道理不喜欢练红霸,换做自己,如果有过相处恐怕也会喜欢他。他们这些活着就是忍耐的异类,最不能拒绝强烈光焰的诱惑。

    见芦屋道满始终沉默,练红霸聪明的领悟到他有难言之隐,于是点头。

    “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还没见过那样的晴明。”

    芦屋道满稍稍放心,终于冷静下来喝酒,一旁的宵迦突然开口。

    “椿……红龙大人,您有没有样貌相似的兄弟?”

    “不用使用敬语。”练红霸先指出了这一点,他以为宵迦看到的是Assassin,结果对方却说,那个人看起来比他要年长,而且并不是长发。

    这个描述一棒打死了所有练红霸认知域内的自己。

    他皱眉,让宵迦说得清楚一些。

    宵迦是在一个无月之夜见到那个人的,那时候花街还在重建,他还处在今后再也见不到椿的低落情绪当中,鲜艳夺目的红色出现之时,当然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人的服饰很是奇异,没有宽大的袖子,衣服相对贴身,还带着兜帽一样的东西。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整洁的衣领,两条细长的带子绕过衣领,妥帖的在前方系好。

    练红霸随着他的描述脑补出了衬衣细长款领带加帽衫的搭配。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短发。齐耳的红发干脆利落,在耳际收拢,左耳戴着长流苏的耳饰。他站在全然的黑暗之中,只有身后一点花街的灯火,在那个时刻,他回了下头,宵迦看清了那张脸。

    赫然是椿……练红霸的面容!

    除了相对成熟,那张脸上还有蜿蜒的刺青,从衣领一路蔓延上来,勾勒出威严的龙形。他以那双纯金的眼眸淡淡的看着宵迦,没多久,手揣在口袋里向下一跳,就彻底失去踪影。

    还有一个自己?能指望上的自己不是已经依次出场了吗?练红霸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Saber的自己有可能,Lancer的自己强行存在也不排除,还有就是……

    那被定格成【龙】之概念的,R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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