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波袭击被击溃,练红霸清点己方兵力,微微皱眉。

    “这样下去不行,”他对银饰说道,“我们要补充兵员,现在的人数无法夺下那批物资。”

    银饰小声嘶鸣了一声,算是应和,然后他缓缓下降高度,给练红霸看他的头,低柔的、委屈的声音从这具枯骨中流溢出来。

    “受伤了吗?”练红霸沿着骨骼抚摸了他的身体,另一只手伸进怀里,这一次拿出了一把檀木的折扇。

    折扇的年份应该很久了,而且经常被把玩,一层晶莹的包浆覆盖在上面。短刀顿时兴奋起来,他很清楚,这件东西加上红霸的灵力,会让他摆脱伤痛的苦楚。

    “受伤了可有些难办。”鹤丸国永看着自己掌心的一道小伤口,“溯行军可没有巫女帮忙疗伤,受伤的话……就是一点点看着伤势加重,新伤叠上旧伤,最后支撑不住,就会死去。”

    练红霸“啪”的单手打开折扇,让它在手上灵巧地翻转两圈,幽幽的檀香随之四散。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悲观主义者。”

    鹤丸国永一笑,“哈,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我要辩驳哟,这不是悲观,这是事实。”

    练红霸连眼也没有抬,“很遗憾,我这里没有这种事实。”

    旋转的折扇被他一把握住,灵力注入,扇骨上镂刻的暗花发出光亮,四野仿佛响起笙箫一般的鸣唱,一只脖颈修长羽色艳丽的神鸟虚影从折扇上腾起,轻若无物的盘绕在练红霸身上。

    练红霸将折扇指向短刀,持续不断的鸣唱声中,短刀舒卷身体,狰狞的骨骼也显出舒适的意味。断骨开始连接,伤痕逐渐褪去,等到练红霸收起扇子,短刀已经可以毫无障碍的在空中浮游,完全没有受过伤的迹象。

    鹤丸国永有些愣,再一次的,他怀疑练红霸是政府的巫女。

    “到你了,离那么远做什么?”练红霸似乎有些不满,“过来,治疗完我们继续赶路。”

    周身笼罩红光的神鸟虚影再一次显形,慈悲的羽翼笼罩在鹤丸国永身上,映得那身黑衣都显出冶艳的颜色。练红霸的灵力在鹤丸国永的感知里有些偏高,不同于政府的巫女们,他的灵力中带着某种热度,被这样的灵力浸染,除了逐渐恢复的身体之外,战意似乎也空前的高昂起来。

    “好了。”练红霸收起折扇,看在之前那个御守非常好用的份上,他愿意支付些许报酬,否则面对一个偶然达成的同盟,练红霸自问没有那种无私治疗的好心。

    “真厉害……”鹤丸国永惊叹的活动了一下手腕,“你真的跟政府没有关系吗?”

    练红霸直接给他一个背影,短刀攀在他背上,冲着鹤丸国永龇了龇牙。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鹤丸国永见练红霸只顾整理马鞍,忍不住严肃了神情。

    “只是……如果你有这种力量,政府会很乐意接收你的。你的年龄还小,虽说历史上确实有这个年纪就从军出征的人物,可是那终究只是不得已之下,才抛却童年走上战场。”

    “再说还有食物和住所方面……”

    练红霸翻身上马,一踩马镫发出金属声。马匹的高度弥补了他身高上的差距,他俯视着黑衣的付丧神,忽而露出了笑意,无法遮挡的艳丽感从他的眼梢自然流露,他身后就是下坠的夕阳。

    “但是,”他用微微上扬的孩子的声线说道,“这里无论怎样,对我来说,都是异乡啊。”

    鹤丸国永身体一震。

    “我想要不用御守就可以对话的同伴,想要随口说出的每一个典故诗句都有人能够应答,想要……唔,更别说我最喜欢战场了!这里弥漫的‘红’是如此清晰耀眼……”练红霸深深吸进一口气,微微眯起眼,露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享受的表情。

    “不管怎样,你的好意我收下了。要出发了,太阳落山之前,我们要赶到下一个地点。”练红霸勒紧缰绳,催促了一句,丝毫没有被鹤丸国永所描述的安逸生活动摇。

    他骨子里就充满不安分的因子,正如练红霸自己所说,战场确实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他听到鹤丸国永很快的策马跟了上来,斗篷上的金链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就算在马上,他也一副不□□分的样子,侧过身带笑看向练红霸。

    “战场是你的人生追求啊,嘛嘛,不就像我追求惊吓的人生一样吗?”

    练红霸无语的斜了他一眼,拉动缰绳试图离他远一点。

    “不要把我的人生追求跟你的恶趣味等同!”

    鹤丸国永大笑,笑过之后,他加快速度赶上练红霸。

    “兵员的事情你想怎么解决?”

    “很简单。”练红霸答道,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鹤丸国永一眼,“到处都是啊。”

    “……哈?”

    练红霸收拢马鞭,遥遥指向前方,那里有一小队面目狰狞宛如行尸走肉的溯行军缓缓转过头,燃烧着魂火的眼瞳映入这一队人马的身影,顿时咆哮着挥舞起兵器。

    “他们?他们是敌人吧?”鹤丸国永拔刀出鞘,做好了战斗准备。

    “先前是,很快就不是了。”练红霸没有任何要迎战的举动,银饰也被他按下,他就这么平静的直视着嚎叫着冲过来的溯行军们,张开手臂,宽大的广袖如同鸟的羽翼一样垂落。

    “你们已经没有敌对的目标了吧?”夕阳里,孩子的声线显得有些孱弱,却似有火光在他的字句间流淌,“那么,当我击败你们之后,我的敌人就是你们的敌人,我的方向就是你们的方向!我给你们灵力和治疗,这笔生意无论如何都很划算吧?”

    溯行军们仍然在咆哮着向前冲刺,看样子丝毫没有听懂他的话语。

    练红霸的刀出鞘了,那把鹤丸国永见过几次的大太刀伴随火光一同降临,红龙缠绕在身边,与天边的火烧云交相辉映,最终这些光色统统融入那双赤色瞳眸之中。

    鹤丸国永握紧了刀柄,这就是——与溯行军融合的人类!

    “给我——烧吧!!!”

    丙子椒林从梦中惊醒,外面的天色仍是漆黑一片,约好的黎明交接时间自然没有到。他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感到灵力联系的彼端传来一阵滚烫,那位任性的主君估计又在胡作非为了。

    “椒林,醒着吗?”是七星,隔着拉门,他的身影被外面的烛火映在纸帘上,没有正坐,而是横剑在膝,展开的衣角透出几分道家的仙风道骨。

    “啊,醒着。”丙子椒林坐了起来。

    “一同守夜的长谷部先生去巡查了,预防天平之甍瓦解部队的夜袭……不到交接的时间,你为什么醒着?”七星问道。

    “不是很明显吗?热得睡不着啊。”丙子椒林索性拉开门,十二月的冷风一吹,驱散了些许燥热。

    “我总在想,不应该让他上战场的。这个国家的人,把七岁以前的孩子称为‘神之子’,意为随时都会夭折、被鬼神带走的孩子。”

    七星笑了笑,“没有鬼神能带走他的,会被杀掉。”

    “哈,说的也是。”丙子椒林笑了笑,视线投向夜空,周天星辰浮游。丙子椒林不像七星一样擅长观星,索性直接开口问了。

    “星象怎么说?”

    “我们是身处历史之中的异物,不可能引起太大范围的天象变化,但是……”七星顿了顿,随即轻声说道,“天狼星的光亮不同寻常——天弓张,天下尽兵。”

    丙子椒林再次头疼了起来,他完全可以确定,练红霸在搞事情。

    “不必太过担忧,天狼星若是指代红霸,在光芒大盛的时刻,一定说明红霸那边非常顺利。明天的战场上,我们说不定会收到一个惊喜。”

    丙子椒林半点不想要这种惊喜,这番折腾下来,他已经了无睡意。再一次认真感受了一番另一端的灵力联系,他让七星先去休息,自己接下了守夜的任务。

    “这就要交替了吗?”稍显低沉的音色响起,黑发的孩子已经披挂整齐站在廊下,紫色的瞳眸映入两个溯行军的身影,瞬息之间,他已经从走廊上跳了下来,坐在另一边。

    “那么,我也提前接替长谷部好了。”

    他是药研藤四郎。

    丙子椒林不得不承认,夜晚的环境中,他对短刀这一刀种深感棘手,对方轻盈到近乎无声,夜战之时,往往会爆发出双倍的力量。

    “粟田口家的短刀吗?我只是睡不着,你没必要打乱自己的步调。”丙子椒林有些抱歉。

    “不,没关系。”药研摇摇头,“大战之前,我也没有多少睡意。”

    七星已经无声地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丙子椒林和药研。

    丙子椒林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严肃的孩子,更何况,付丧神虽然呈现短刀形态,其实已经在时光中颠沛了几百上千年,不能将他们视为一般意义上的小孩子。他们是战士,是剑,这一点与红霸完全不同。

    可疑的尴尬在蔓延,就在丙子椒林打算说点什么来缓解的时候,一阵沧桑的乐声突然响起。

    “什么啊,原来都没睡……”丙子椒林无奈道。

    他们这一行人中,喜爱乐器的只有横刀。横刀尤爱埙,心情抑郁的时候,往往会吹奏一曲,有着七千年历史的乐器发声悲怆苍凉,犹如黄钟大吕,摄人心魂。

    “那是……什么乐器?”药研藤四郎突然问道。

    “啊,那个是‘埙’,是我们故国独有的乐器。”

    药研藤四郎又侧耳倾听一会儿,“感觉有些悲凉。”

    “战场的音乐,悲凉也理所当然。”丙子椒林起身,“能拜托你在这里独自呆一会儿吗?我去横刀那边一趟,他应该是在担心红霸。”

    药研点头,仍然坐在那里。丙子椒林走回一段路,回头望了一眼,孩子姿态的付丧神始终在黑暗中沉默,身上似乎有着萦绕不去的迷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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