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针对康子瀛的调查工作刚有了一些眉目的时候, 和X市隔着巍峨秦岭的C市警方传来消息,段安妮在下榻的酒店卫生间内试图上吊自杀,好在被同屋的同事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段安妮?”季甜在记忆里检索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却一无所获,“她是谁?”

    “是古小琦的几个好朋友之一, ”肖正宸正在饮水机前面接水, 他用一个纯黑色外表的陶瓷杯子,内里却是一片雪白,莫名的冷淡, “她跟张宇芳都是技术部的,三天前一起去C市出差了。”在水面离杯口还有两公分左右的距离,肖正宸把杯子从饮水机底下移开了,“张宇芳是……”

    “跟古小琦关系不好的几个人之一, ”季甜连忙说,“这个我记得。”

    “嗯。”肖正宸笑了笑, “你紧张什么,我不是肃海同志那种动不动就批评战友的老古板, 我活泼多了。”

    “……”

    C市警方发来的资料不少,除了案发现场的视频和图片资料,还附上了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描述了当晚的具体事情, 包括对段安妮两个同事的询问笔录。

    “可是这个案子发生在C市, 而且还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 怎么这么快就转过来了?程序上是怎么走的?”

    “说是因为看到受害者的伤情和前面几个案子几乎完全一样,当地警方判断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再加上段安妮本身也是从X市前往C市出差的,之前的案子又都是发生在X市,一直都是我们负责,所以就转过来了,”陈佳期对着电脑,十指翻飞,眼睛和大脑都处在相对活跃的状态,接收着从网络那端传来的各种信息,“至于程序上怎么走得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现在人人都对这件案子唯恐避之不及,实在没法下手,所以既然能有人接锅,当然要赶紧放手了。”

    她说着,已经快速地将案情记录浏览了一遍,“这次丁当公司去C市出差的一共三个人,一个男性技术员张旻,剩下的就是段安妮和张宇芳了。而她们的关系向来比较差,即便住在同一个房间,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跟对方多说一句话。昨天下午工作结束以后,张宇芳联系了在C市的老同学一起吃饭唱歌,段安妮则是一个人先回到了酒店。大概十点钟左右,张宇芳回来了,她忘带房卡,在8201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始终没人开门,她起初以为是段安妮并不在房间,就找到了酒店的服务生,请他帮忙打开了房门,这是十点二十三分的事情。之后她进了门,发现洗手间的灯亮着,门从里面锁上了,并且从磨砂玻璃上看得到人影,她当时非常生气,骂了几句,大概是说明明有人还假装听不见之类的,但奇怪的是段安妮一反往常没理也要争出三分的性格,始终都没有说话。”

    陈佳期拖动着进度条,眼睛从屏幕上一目十行地飞快扫过,“张宇芳越骂越火大,再加上从她晚上喝的有些多,有点儿想上厕所,而从她进门到现在也有好几分钟了,她忍不住走过去拍门,这个时候,发现了从门缝里流出来的血迹。”

    她最小化了文档,又从文件夹里找到一个视频文件打开,“这是C市警方发来的酒店监控视频,看这里,”她把进度条往前拖了一点,“十点零二分,张宇芳从电梯里出来,走到房间门口,一开始她在按门铃,后来敲起门来,然后她走回电梯,五分钟以后和服务员一起出现在门口,服务员用备用房卡将门打开,这时候是十点二十三分。到了十点二十六,她慌慌张张的从房间里跑出来,这个时候她已经发现了从洗手间门缝里流出来的血迹,她跑到隔壁8203房间敲门,这间住的是和她们一起出差的男同事张旻,十点二十八分,他们一起又回到8201房间,三分钟以后,酒店的客房部经理、保安部经理一起赶过来,暴力破门,发现段安妮倒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脖子上还缠着酒店浴袍的带子,而带子一头明显有断裂的痕迹。应该是她在上吊没多久后,浴袍带子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重量,发生断裂,这才让她捡回一条命。那时段安妮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赶来的人一边给她做急救,一边联系了120,十点五十二,120救护车到达,把段安妮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画面停留在医护人员的白色衣摆匆匆消失在电梯里,走廊两边的住店客人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纷纷打开了门,有的站出来四处张望着,有的探出了半边身子,即便是通过监控这种非常模糊的画质,他们脸上的茫然仍旧被毫无保留地传达了出来。

    “段安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肖正宸问。

    “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是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陈佳期说,并没有因此感到有些许的轻松,“但是因为大脑严重缺氧,她大概是醒不过来了,——植物人。”

    “……啧。”肖正宸半是惋惜,半是遗憾地感叹了一声。

    季甜也有些黯然,“也就是说,即便她是目前这系列案子中唯一一个幸存者,但是从她这里,我们还是得不到什么突破。”

    “嗯。另外,C市警方把当时的现场照片和段安妮的伤情鉴定都发了过来,顾少茴已经看过了,”陈佳期又找出了另一封邮件,“段安妮全身上下一共八处刀伤,左腿的大腿根部两刀,左上臂一刀,右腿一刀,腹部两刀,还有两刀划在脸上,相互交叉,形成了一个X。她所用的刀具是客房里为办公客人专门提供的裁纸刀,尺寸很小,但是非常锋利。”

    说着,她把照片打开,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身上只潦草地套着一件敞开的白色浴袍,半边肩头裸*露在外面。她身体上的刀伤清晰可见,每一道都几乎要翻出皮肤深处的血肉来。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脸上的两道刀痕,分别从两边的眉骨起笔,在鼻梁正中短暂地交汇,又各自划过两侧的脸颊,一直延伸到嘴角处,像是被谁恶意地用红油漆画上了一个叉,昭示着阴气森森的悲剧。

    肖正宸放下手里的水杯,稍微凑近了点,指着屏幕上的一处说,“你把这里放大一点我看看。”

    陈佳期依言做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段安妮头发上沾着的一点白色,在照片上看起来,那里像一个过度曝光的像素块,非常小,又很模糊。

    “是泡沫吗?”季甜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说。

    陈佳期又尽量调高了清晰度,让放大的这部分看起来尽量不那么失真。

    “是泡沫。”肖正宸点了点头,“她出事之前一定正在洗澡。”

    随后陈佳期向C市警方进行求证,得到的答复是当张宇芳、张旻和酒店的保安部经理一起将洗手间的门撞开的时候,离段安妮几步之外的浴缸里,的确有半缸已经凉了的水,上面细密的泡沫已经消融了大半,像一堆堆无声的雪融入春天。

    肖正宸笑了笑,“这下有意思了,前一秒受害人还在洗着澡,后一秒忽然改变了心意,而且这一定是非常临时的,以至于她连头发上的泡沫都没有来得及擦,就出去取了裁纸刀,接着回到洗手间内,把门反锁,在里面进行自残,最后用浴袍上的带子,把自己吊在了马桶上方的横梁上。”

    在他声音的余韵里,陈佳期和季甜面面相觑,仿佛有一幅画卷正在她们眼前缓缓铺开:头发上还沾着泡沫的年轻女人,从浴缸里坐起来,脸上的悠闲和适意都已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名森冷所取代,她拿了旁边的浴袍穿在身上,全然不顾还有水珠沿着她起伏的身体弧线,从尖尖的下巴一直到小巧的脚踝。她是面无表情的吗,又或者有些下定决心后的阴狠,有没有掺杂一些害怕呢?她短暂地从洗手间离开以后,再回来时,手里裁纸刀的锋芒正冷冽。

    “而且,这整件事情里,唯一能够把我们认定的凶手嵌入进去的情节,就是段安妮思想上的忽然转变,她忽然决定不活了,并且以一个非常惨烈的方式自杀,——只有这里插入凶手,凶手唆使她这么做,才是说得通的。但是倒回来看,我们会发现,这件事里的其他所有情节,都不支持有这么一个凶手存在的痕迹。”肖正宸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嘴角的笑意像是最清淡的酒,令人有种恍惚的回味,“所以,你们到现在,还是像之前一样坚持,相信真的有凶手存在吗?”

    ***

    “凶手肯定存在。”明明是七月的天气,连日以来的高温都像是要把人身体里最后的那一点水分蒸发出来似的,肃海走进来时周身却自带一股凛冽,他似乎来自去年积雪的十二月,低温和风雪把他隔出了另一个世界。

    “不仅如此,他还改变了作案模式。”他边说,边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到椅子上,自己走到白板前面拿起笔,在段安妮旁边重重地写了一个“7”。

    “第七个受害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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