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龙生前享尽富贵, 死后也极尽哀荣之能事,然而等到火化以后,照样是装不满的一盒骨灰,被葬在A市郊外的一处豪华墓园里。然而,任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下葬的不久之后, 竟然被人掘开了坟墓, 将骨灰盗走。

    这事说来也巧,要不是昨天的一场暴雨,将用来封墓的两片大理石板冲垮, 被巡逻的安保人员看见,谁也不会想到好端端的墓会被人挖了。毕竟现在的坟墓里头,除了骨灰,根本不会有什么值钱的随葬品, 偶尔家人会放一两件死者生前贴身带着的东西或者照片,也都是纪念意义大于实际价值。

    聂卫龙的坟墓里除了骨灰, 就放了几盒香烟,他生前烟瘾大, 醒着的时候几乎烟不离手,尤其偏爱一种叫做岚州的地方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而等保安走上前去看的时候,就发现烟还在, 被里面积存的雨水沾湿了包装盒, 表面软塌塌又皱皱的, 骨灰盒不见了。

    长丰陵墓园建成至今的半个世纪以来,这是头一次发生骨灰被盗的事情,再加上聂卫龙不是普通的富豪,本身自带媒体效果,消息一传出来,当即炸开了。

    后来根据调取的监控发现,骨灰是在两周前的下午被人盗走了的。

    长丰陵墓园本身就是豪华墓园,比起活人的房价来,这里的土地更是寸土寸金,因此,能在这里埋骨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从商界大鳄到娱乐明星,排着队地把墓碑一个个读过去,仿佛在看名人录一般。

    这些人的坟墓必然不能修得太拥挤了,要宽敞,阔气,奢华而富有内涵,所以坟墓之间的间隔是非常大的。再加上墓园内根据收费标准不同,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位置越贵,环境自然就越好。而聂卫龙所在的,就是顶级区域。一大片的空地上,只有寥寥三个坟墓,按照家属的意思被修建成各自不同的风格,彼此相隔十分遥远。三个坟墓中,除了聂卫龙已经躺了进去,占用了一个之外,另外两个都还是空着的。在葬礼结束之后,这片地方几乎没人到访,早晚巡逻的安保人员也不会特别留心,这无疑给盗墓者提供了很大的便捷,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只用了一根撬棍和一把小巧的铁锤,就轻轻松松地将封墓的大理石板撬开,把骨灰盒装进了随身的双肩包里带走了。

    由于盗墓者作案时带着一定帽子,又有意躲避着监控,所以并没有捕捉到他的相貌,只能从身形推测是位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三之间,尽管当天他穿着一身非常普通的衣服,背包也是常见的运动款,但蹲下来时露出的鞋子上小小的标志,说明了他的身家不菲。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盗取聂卫龙的骨灰呢?这个问题几乎难倒了各大媒体,无数的网友在社交网站上发表着各种猜测,但听上去似乎总欠缺着点什么,不够令人信服。

    然而现在,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足够困扰肃海等人了。

    听周沙略带三分快意地说完,肃海想也不想,直接吩咐他道,“不出意外,这个人一定跟江崇礼提到的那四个名字有关,也牵连着这边发生的命案,你查的时候注意重点排查一下那四个人的亲缘关系。当年的剧组那边,你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佳期和季甜一起,动作要快,我这边会跟队长打招呼的。”

    接下来他又交代了些诸如将《朔夜灾厄》送到技术科做进一步的鉴定之类的琐事,这才挂上了电话。

    随着这通电话的结束,整件案子似乎已经渐渐显现出了它的脉络,真相犹如压不住的朝霞,在层层的云层后面续着力,只差天边的那一线光明划过,便随之喷薄而出。

    “我从头开始理一下啊,你们都听着,查漏补缺。”韩耀宁屈起两只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首先呢,是二十二年前,聂卫龙在拍摄《朔夜灾厄》的时候,电影里出现了真正的尸体,我们能肯定的有两具,分别是数学老师和老乞丐,剩下的两具因为画面问题,需要作进一步的技术分析。而按照我国的法律法规,各种影视作品的拍摄肯定是不能出现真正的尸体的,光凭聂卫龙一个人,办这件事还是太勉强了,所以他一定找了帮手,就是负责摄影的金鹏、负责美术的郭雄川和当时是替身的李牧,还有剧务吴逍遥。”

    “按照我们之前对吴逍遥的分析,他受伤后能从剧组顺利离开,说明了他根本没有参与当年的事,”沈亭暄支着下巴说道,“但还是那个问题,如果勒索的人真的是他,那他拿什么勒索李牧呢,他应该不知道当年的事才对啊。”

    她说着,转过头看旁边的人。顾少茴接触到她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后退了半步,把另一边的肃海暴露出来。

    “吴逍遥可能确实不知道,他的勒索是顺势而为。”肃海沉吟着,“我们一直认为,发生在李牧和吴逍遥之间的勒索,是吴逍遥主动的,因为他手里握着李牧等人的把柄,所以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但如果是李牧主动找上吴逍遥的呢?”

    “对!金鹏死了,李牧和郭雄川意识到了危险,他们互相坦白,确定不是对方所为之后,结成了短暂的联盟,回忆着身边是不是还有人可能知道当年的事,而恰巧吴逍遥也在这个剧组,之后李牧找到吴逍遥,后者顺水推舟,很可能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处于害怕、抵触、逃避和焦躁之中的李牧根本想不到要和他确认,就误以为他是真的知道。而实际上,吴逍遥只是顺坡下驴罢了,毕竟当年聂卫龙几人分工明确,足够处理所有尸体相关的事情了,没必要再让多一个人加入进去,多增加一分风险。再加上他又早早离开了《朔夜灾厄》剧组,更不可能知道那些了。”沈亭暄说。

    韩耀宁点点头,“你说得对,那我接着顺下去。——电影拍完后,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来得及在市场上流通就被禁了,聂卫龙不得不找了关系,把片子寄去国外的电影节,——我手里的片源就是从那儿来的。这条路显然也没有走通,《朔夜灾厄》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变成了聂卫龙导演生涯里的一场灾厄,从此再也不提。两年后,电影的主演江崇礼疯了,金鹏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把他送进了东山市的疗养院,并且这一供养就是二十年。”

    “虽然说当时做的那些事儿确实丧心病狂,但是金鹏倒还有点儿人味儿啊。”顾少茴啧啧叹道,“而且最讽刺的地方在于,他竟然是这几个人中,从性格方面来讲最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二十年后,聂卫龙去世,在下葬的不久之后骨灰被盗。盗墓者目标明确,而且非常熟悉墓园的情况,下手的时候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事后家属没有收到任何索要赎金的电话,显然这起案件不是为了金钱,反倒是出于报复的可能性更大。”

    “这之后的一个礼拜,《疑是故人》开机,当年参与过《朔夜灾厄》拍摄的金鹏、郭雄川、李牧和吴逍遥四个人在这一次相遇了,但是出于对那个秘密的保护,四个人……不对,至少是金鹏、郭雄川和李牧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假装互不相识。”

    “等等,这里不对,”沈亭暄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当时赵华说,李牧在质问吴逍遥的时候,提到了一句‘那短信是你发的?让我们都到这儿来,一个都不许跑,否则就把那件事说出去’,这证明他们三个聚在一起,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这么安排的。李牧当时以为是吴逍遥,然而我们刚才推翻了‘吴逍遥知道当年的事’这个可能性,所以肯定不是他,发短信让他们过来的另有其人。”

    顾少茴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发现除了已经去世的聂卫龙,这个剧组竟然把参与过当年那件事的所有人都聚齐了之后,萌生了退出的想法,但是有人给他们发了这样的短信,威胁他们不得不来。——这个人是谁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赵湘突发奇想地道,“会不会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沈亭暄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很正常不是吗?因为现在这个剧组里除了他们三个,就没别人知道当年的事了啊。”赵湘一脸无辜地解释着,“可是既然收到了短信,总要有发短信的人吧。当年涉及到的几个人,聂卫龙去世了,吴逍遥根本一脸懵逼,不就只剩他们三个了吗?”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顾少茴看上去颇有兴趣的样子,追问着,“还有吗?”

    赵湘仿佛受到了鼓舞,接着说,“我怀疑是李牧干的。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而且他还跑了。”

    “可是就算他跑了,也没得到好处啊。”沈亭暄忍不住说,“他之前是成功的动作设计,名利双收,现在跑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至少他还活着呀,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赵湘眨着眼睛,一点点分析道,“我是这么想的,一开始李牧并没有想杀人,但如果他偶然知道了这么多年来金鹏都在供养着疯了的江崇礼,他会不会感到很不安呢?江崇礼是什么人?他是《朔夜灾厄》的主演啊,跟几具尸体虽然没有接触,但至少是在一个影棚里拍过戏的,尽管每个场景都很昏暗,时间也很短,但如果还有谁可能知道了那个秘密,肯定就只有他了呀。这样一个人,对一起参与过那件事的所有人来说,不亚于是个隐形的炸*弹,就算他现在疯了,可是万一哪天他就想起来了呢?在这样的情况下,金鹏竟然还一直供养着他,那金鹏是什么居心?他做这件事没有跟其他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损害了当年那个小团体的利益,他是秘密的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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