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冷的夜晚都会过去, 等明天太阳升起后,燕子郗绝不会将悲伤表露人前。

    他也不是不会自己做事, 在天微微亮后,执剑起身,走到最近的溪水旁边。

    这里是下游, 水质看起来倒也清凉, 燕子郗望了眼溪水, 静静地往上游走去。

    等虚仙宗弟子半天没等到人, 派张守道出来寻燕子郗时,就看到自家师兄头发上都沾着些微水色, 冷冰冰地从外边走过来。

    佩剑在晨光下折射出冷芒,燕子郗满眼冷静, 唇色却不点而朱,比清晨的玫瑰还要娇艳, 他模样比女人还漂亮, 气质又是最锋锐的剑修,白衣翩翩, 执剑从汉水走来……

    张守道有些结巴,往后缩去:“师、师兄……你去哪儿了?”他们虚仙宗驻扎的地方很好, 背靠青山, 地势平坦, 不远处就是和缓的溪水下游, 可谓有山有水, 十分便利。

    燕子郗不想自己的龟毛被人知晓:“练剑。”

    他撒谎根本不脸红, 张守道当然不会怀疑,心里又默默崇敬一番燕子郗,他跟了燕子郗一路,忽然觉得不对:“师兄,步师兄去了哪儿?”

    燕子郗脚步一顿:“步沉风隶属魔族,我回去后会禀明宗主,将他逐出虚仙宗。”他看向张守道,话语不近人情:“你今后也别再叫他师兄。”

    张守道心里大惊:“步师兄是魔族?”他根本不信,着急地想为步沉风辩解:“师兄,会否弄错了?步师兄为人和善,待同门师兄弟都很好……”

    “张守道。”燕子郗低声开口,身上的低气压渐渐蔓延,气氛陡然凝滞。

    张守道从没看过燕子郗生气,一时被吓到,之前燕子郗教过他剑法,张守道天资不算聪颖,就算犯了错燕子郗也不会对他动怒,他便一直觉得燕子郗除了性格冷了点,其余脾气是真的好。

    现在陡然面对师兄的低气压,张守道战战兢兢:“师兄。”

    “无论性格如何,步沉风终究是魔,你若觉得我决策不当,当然可以去将步沉风请回来。他现在就在风灵秘渡。”燕子郗心情是真不好,在他看来,他欣赏张守道的憨厚,传授他剑法,张守道自然该站在他这边,结果他却帮步沉风说话,质疑自己。

    张守道真的觉得师兄哪儿都好,就是太古板,魔不魔的,只要步师兄没做坏事,就不该这样对他。

    他是一根筋的人,就算现在怕燕子郗,也直言道:“师兄,步师兄被虚仙宗逐出,当真太过残忍,步师兄这些时日来对你这般好,你不该……”

    燕子郗不想再听下去,抽出长剑对着张守道一刺,激荡的灵气汹涌而去,张守道如巨海中的一叶小舟,胸前一痛,嘴角溢出血迹。

    “师……”他刚说一个字,嘴里的血吐得更厉害。

    燕子郗眉眼冰冷:“他对我如何,我对他如何,你不需要管。对于魔族,我再残忍都轮不到你来说。”

    他拂袖而去,徒留张守道在原地伤怀,又觉得自己伤了师兄的心,又为步师兄不平。

    他是真觉得燕子郗会杀了被打为魔族的步沉风,找到其余弟子商量对策。步沉风很擅长为人处事,宗门里关系处得极好,愿意帮他的人很多。

    他们瞒着燕子郗,在风灵秘渡里四处搜寻步沉风的踪影,生怕他被燕子郗杀害。

    燕子郗又不蠢,相反,他为人细致,虚仙宗弟子异样的举动根本瞒不过他。

    他没多说什么,每天除了练剑就是修习,风灵秘渡的宝物对燕子郗没有吸引力,他来此大半都是为了步沉风,也有极少的考量是为了张守道,燕子郗教了他剑法,也就不想他剑法未成前,折于风灵秘渡。

    现在是傍晚,燕子郗收了剑,走回虚仙宗驻地。

    “你们说,燕青师兄怎么会那么做?我才不相信步师兄是魔族。”

    “还能为什么?步师兄同燕青师兄解除过预道,之前又处处嫌弃他,燕青师兄那个性子,怎么忍得了?肯定是他设计的步师兄,反正宗主会站在他那边儿,要怎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燕青师兄性子挺好的啊,之前也的确是步师兄做得不对,那么好的未来道侣不要,生生要推开……但我还是不相信燕青师兄是为了这种私仇害人。”这些弟子的确对燕子郗都心存好感,可惜燕子郗离他们太远,关系并不亲密,哪有步沉风那般会收买人心。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给你们说,别看燕青师兄剑法高,他私底下……”那人压低声音,将曾经燕青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解除预道令他颜面受损,他怎会善罢甘休?”

    燕子郗一字不落地听着,表情毫无变化,倒是刚从外边找了一圈步沉风的张守道回来,见状心里一咯噔,赶紧提醒那些弟子,扬声道:“拜见燕青师兄。”他觉得这样做,燕子郗不会听了生气,里边的人也不会被惩罚。

    里边的弟子果然一惊,纷纷起身:“燕师兄”、“燕青师兄”、“师兄”

    招呼声此起彼伏,燕子郗没回应,只目光微冷,移到张守道面上:“你反应很快。”

    张守道忽然觉得心生愧疚,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转移话题:“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虚仙宗?”

    “随便。”燕子郗说完此话,飞剑一扬,衣袂蹁跹,带着他往云中飞去。

    这种环境,他待不下去,既然人人都防着他,那他当然是离开得好。

    他回了虚仙宗,又回复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每日练剑睡觉赏花看月的日子。

    除了无趣点,其余燕子郗都还算满意。他性格真的很静,给他一轮月亮,他能看一整晚,也没什么不良的嗜好。

    可惜随着风灵秘渡的弟子回来,燕子郗平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

    他偶尔也会出门去看别的风景,每次总能听到有人说什么是他因为私仇害了步沉风,修为虽高品性却低,怪不得步沉风会同他解除预道。

    他在一次次传言中,变成了古板,高傲,不近人情,自视甚高的形象,总之基本没什么优点。

    燕子郗不想在虚仙宗多待,干脆出门历练。

    其间张守道来寻过他几次,都被拒之门外。

    一晃便是三年。此时正值虚海风暴开启的日子,修真界人人憧憬,都恨不得能亲去虚海风暴找寻奇遇。

    可惜虚海风暴有人数限制和年龄限制,钥匙则掌握在法音寺手里。

    天下群贤纷纷涌去,为自己夺一个机会。

    “现在的情况很凶险,能去虚海风暴的年轻高阶修士还是有好几个,以他们的实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咱们只能谋求其他名次。”

    “比如法音寺的瞻远大师、虚仙宗的寒光剑燕青,御兽门的兽王重战……这些都是肯定能去的,还有魔族也有人来。”

    “燕青怎么会去?他上次连多法红莲那样的宝物都没要,虚海风暴对他构不成吸引力。”

    “燕青不爱宝物不假,但他追求剑道,三年来挑战过无数成名剑修,未尝败绩。虚海风暴本身危险重重,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唉,这些人真想不通,不爱宝物为什么不把机会留给我们。尤其是燕青,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诨名,偏偏要走杀戮无情的剑道,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他们谈论时,几名黑衣人就坐在另一间雅座靠窗的位置,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少主,瞻远、燕青、重战,还有后面的修罗练媚姑,清风刀宋玉……都是这次虚海风暴的阻碍,尤其是燕青,听闻他嫉魔如仇,会是我们的大敌。”

    中间坐了名玄衣男子,气宇轩昂英俊无俦:“本座知道。”

    燕青有多恨魔族,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燕青什么时候多了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本座倒是不知道。”

    他的手下问道:“少主,您认识他?”天下第一美人,配着寒光剑的名声,燕青这个名字让所有修者魔头都心向往之,他代表着旖旎与实力,令人魂牵梦萦,但求一睡。

    那少主唇边抵了杯酒:“不认识。”陌路人而已。

    他说到陌路人时,意味不明地一扯嘴角,将辛辣的酒一口饮尽。

    手下人以为他当真不认识,主动讲解:“听闻燕青出自虚仙宗,父亲就是空南真君,他三年前出门历练,找了许多剑修比试,不论正魔,都败于他的剑下,又因剑气寒光胜雪,得名寒光剑。”可笑的是,被他打败的人但凡未死的,事后都对他苦系相思,前些时候更有人拿多法红莲求娶他,这种香艳的传说他当然不会告诉面前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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