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一周, 周存彦都在家中陪伴着妻女,跑前跑后, 过得也十分忙碌, 不过家中总算安置妥当了。

    保姆阿尼西亚主要照顾女儿, 另外雇了一个叫丽娃的年轻女佣,负责家中的家务。除此之外, 车夫是必不可少的,红头发的克利姆卡是他家的车夫, 一个爱唱歌的中年男人。

    “好了, 我也该去赚钱了。”周存彦决定去车站食堂看一看了,毕竟他不但要养活一家老小, 那个竹筒也需要大笔的金钱填满。

    呼吸了一口有些污浊的空气, 周存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日托米尔市不但是铁路枢纽还是座工业城市,空气质量绝对算不上好。

    坐着马车没两下就到了车站食堂。

    食堂外面看着极不起眼, 两层而已, 但底下的地下室堪比迷宫, 庞大到难以想象, 甚至有一条连通到他家的甬道。里面藏有大量的粮食、盐等物资,这些只有他知道, 就连长期在地下室做活的女工们都不知道这些。

    当周存彦想到庞大的地下室后,对未来多了分把握。

    一进入车站食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柜台, 一个是他的位置, 一个后面站着一名叫嘉利娜的漂亮女工,她正在切一块火腿。看见周存彦进门后立刻放下刀,准备迎接周存彦。

    “忙你的。”周存彦摆摆手示意嘉利娜。

    嘉利娜点了点头,继续切火腿,在女工中,她的地位不算最高,但也是最体面的一个了。因为和别的无处可去的女工不同,她家就在日托米尔市,身上有着独一份的底气。

    “那个叫保夫鲁沙的孩子来做工了吗?”周存彦问嘉利娜。

    嘉利娜一面切着火腿,一面轻快地回答,“来了,是个十分勤快的小孩,领班贝拉夸了他好几回。”

    周存彦点了点头,径自去了厨房。

    厨房在地下室,说是地下室,其实只能算是半地下室,一半还在地上。

    厨子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浑身油腻腻的,胳膊手上汗毛十分浓密,看着厨子略带异色的衣服,周存彦皱起了眉头。特别是厨子在烹饪时还挠了挠头发,一片片疑似头皮屑的东西落到了锅里让周存彦立刻恼火了。

    他自己就是厨师,最不能容忍这类事情。

    板着脸说,“这份菜作废,重做,下次烹饪时带上帽子。”

    周存彦极为严肃,厨子一下子有些害怕,躲闪地看了看周存彦,应了下来。

    “我看看的你的指甲。”周存彦说,厨子瑟缩的将双手伸了出来,露出填满不明物体的指甲,周存彦的脸色难看极了。

    “今天你先回去,将衣服、身体、头发、指甲等所有我要检查的地方都打理干净。”

    厨子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没有听明白吗?”周存彦面无表情,“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不用来了。”

    厨子一听,头一缩,谄笑,“好的,老板。”

    在一旁拉着皮风箱的小工顿时手足无措,问,“老板,今天谁做饭?”

    看了一眼小工,周存彦想起他的名字,谢廖沙,当了一年有余的厨房帮工了,看也该看会了,毕竟这里的饭菜实在十分好学。

    “你来做。”

    谢廖沙有点兴奋,搓着双手说,“哎,我一定好好做。”

    正准备离开的厨子一听不愿意了,返回来说,“老板,他可不行。”

    周存彦看了一眼厨子,明白他的想法,说,“放心,不会影响你的地位,再说,客人总是反应上菜速度太慢,多一个人正好。”

    厨子立刻说,“老板,那可不光是我的原因。”

    周存彦深深看了一眼厨子,知道他所言不差,车站食堂一共有10个侍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客人能够尽快上菜以便从客人那里得到更多的小费,催的人头大,为此还打过架。

    “我知道,我说了,谢廖沙并不会影响你的地位,厨房要扩大,与其另外招厨子不如提拔谢廖沙。”周存彦说。

    厨子眼珠子转了转,瞪了一眼谢廖沙,觉得与其让别人来抢自己的地位还不如让谢廖沙填补这个位置,谄笑得客套了两句,离开了。

    厨子离开后,谢廖沙仍然不敢相信,梦幻一般问周存彦,“老板,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是厨子了?”

    周存彦笑着点了点头,补充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工资涨到20卢布一个月。”

    谢廖沙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才十六岁,就有了20卢布的月收入,在同龄人中算是少有的‘成功人士’了,他的不少小伙伴可还在跟着师傅学习技术呢。

    “不过你的技术仍然要磨炼,现在做一道菜给我看看。”

    谢廖沙知道重头戏来了,若是发挥不好老板收回前言也是可能的,他仔细回忆厨子的每一个步骤,竭力和他保持一致。他做了一道罗宋汤和焗土豆。

    看见他将土豆、甜菜、牛肉块、奶油熬至漂亮的红色,周存彦头上冒出一股冷汗,突然想到高国栋兄弟俩的甜菜土豆汤,这时,才方觉得自己身为厨师,却只专注中餐,不知道外国餐饮,有些孤陋寡闻。

    尝了尝谢廖沙的做的饭,不合他的口味但绝对不难吃。

    点了点头,说,“好了,今天厨房就交给你了。”

    正说着,一个歪鼻子侍者怒气冲冲的进来了,“怎么还没做好?”

    “这就做。”谢廖沙慌忙说道。

    歪鼻子侍者瞥了一眼谢廖沙,不耐烦地问,“哈巴罗呢?”

    谢廖沙不自觉得看向了周存彦,歪鼻子侍者这才发现应该在柜台那的老板跑到厨房来了,点头哈腰,“老板,您怎么到厨房了。”

    周存彦淡淡地说,“我放了哈巴罗一天的假,今天的饭由谢廖沙做,你们担待些,别太难为他。”

    歪鼻子侍者有点不太高兴,嘟囔着,“可是客人等得急。”

    客人等的时间长可不会给他小费了,一想到一天要损失几十卢布,他就有点不太高兴。

    周存彦拉下了脸,觉得侍者有点不知好歹,在车站食堂,侍者因为小费的原因收入是最高的,同样,他们也是最跋扈的。如今都敢给他甩脸子了,他皱着眉头说,“那你们就耐心地劝说客人。”

    歪鼻子侍者见周存彦有些发火了,不敢继续顶撞,不高兴地回餐厅了。

    谢廖沙忙活开了。

    周存彦继续视察厨房,穿过厨房是洗涮间,里面有十来个女人在清洗盘碟刀叉以及家什,其中几个女人一手拿着毛巾,一头用牙齿咬着毛巾,在上面来回摩擦叉子齿。

    “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的,老爷们都要仔细看叉子,要是有一点脏东西我们大家都要遭殃。”领班贝拉强调着。

    周存彦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女人们他一点都不担心,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女人,除了这里她们没有别的去处,十分珍惜在车站食堂的工作机会。

    穿过洗涮间是茶水间,保夫鲁沙就在茶水间烧茶水。他同时要管着三个茶炉,一个茶炉足足能够装四桶水,他得十分卖力的鼓风才行。他干活卖力极了,一会儿添加炉火,一会儿将茶炉装满干净的水,一会儿将湿抹布搭在烧开的茶壶上烘干。

    周存彦看他确实十分辛苦,竟然觉得八卢布的工资实在太低了。

    想到这个工作是一人干一天一夜,然后休息一天一夜的,他深深觉得自己是罪恶的资本家了。

    “再多招一个人吧!”他心想着,好歹弄成8小时工作制,三班倒,让这些烧茶炉的孩子也能享受一下童年。

    看见周存彦,保夫鲁沙停下了工作,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

    周存彦看到他黑色的眼睛就觉得十分有眼缘了,和蔼地问,“在这干得还习惯吗?”

    保夫鲁沙诚实的回答,“习惯,贝拉很照顾我。”

    他没说的是,本来侍者是要教训他的,但听说他的母亲在老板家当保姆立刻就打消了那个主意。

    “那就好。”周存彦有点无话可说,他想了想问,“你叫保夫鲁沙?”

    对这个名字他有点奇怪,保夫鲁沙用俄语说是骂人话,乌克兰语基本和俄语是相通,保夫鲁沙也不是什么好话,很难想象会有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

    “是的,老板。”保夫鲁沙回答,他的脸色有点难堪,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不好听。

    “那我就叫你保尔吧!”周存彦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他当众叫保夫鲁沙,他实在叫不出口。

    保夫鲁沙松了口气,愉快的说,“好的,老板。”

    接着,他又去餐厅看了看,确实有些客人不耐烦了,见侍者们不甚在意的安抚着的客人们,周存彦不得不采取手段了。

    站在餐厅中间,他高声说,“亲爱的客人,今天因为一个厨师有事后堂人手有些紧,耽误了诸位的用餐时间,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今天用餐一律打八折。”

    话音刚落,客人们鼓起掌来。

    “火车3小时候才到,没有问题。”一个客人率先说。

    周存彦也不吝啬,让侍者给每个人都端来了一杯格瓦斯。

    “为老板的慷慨而干杯!”另一个客人端起了酒杯。

    斯拉夫人从来就不怕喝酒,大家纷纷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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