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宗泽也跟同窗们渐渐熟络起来了。彼此之间也从刚开始的生疏试探, 渐渐能说点话了。

    随着相交的深入,宗泽渐渐了解到, 原来外舍中有好多关系户, 所以才有先前发现的, 竟然有连《四书》原文都背不下来的人。

    走关系入学,此乃古今通用;县里有头脸的人家, 或送自家子弟,或送亲戚家子弟入学。

    知道这个后, 宗泽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以他入学考试那劲儿, 这书院怎么也不会太差的。

    这点, 在晋江身上得到了映证。

    宗泽跟晋江一起论学,虽不是比试,但实际也有点比试的意味在里面。

    两人从四书, 诗赋辞文应对了一番。宗泽发现, 这晋江真不愧是有个秀才爹, 他的基本功相当扎实。虽于时文比自己稍差一点, 但是试帖诗的水平那是甩了宗泽几条街了。

    宗泽彻底放心了,这书院真不是沽名钓誉;只是在任何时候都免不了人情请托而已, 所以,还有那么多掉车尾的存在。

    宗泽现在仍然对《四书》天天诵读, 以求温故而知新。

    练字当然也是宗泽的必修课, 现在他还是主攻柳公体, 未免枯燥,他将《金刚经刻石》《玄秘塔碑》《神策军碑》《冯宿碑》,这四个碑帖交替着不停的练习。

    见宗泽将四书以及四书注释已是背的滚瓜烂熟。而且知道宗泽之前对于制艺接触不多,席讲书开始重点对宗泽讲解八股文。

    八股文出题主要出自《四书》,偶有出自《五经》;要传达圣贤思想,代圣人立言。

    因八股文是皇帝命作的文艺,而皇帝的命令称为“制”,所以又叫“制艺”、“制义”;这是从制方面说,如果跟古文相对,又叫“时艺”、“时文”。

    而且,八股文有非常标准的格式要求。

    首先是破题,破题只能用两句话来概括,这两句话要概括、解释题义,但是,绝对不能直说题义,直接说出来,就是骂题了;此乃大忌。破题是作八股文最重要的一关,破题好坏直接影响到整篇。

    其次是承题,承题是对主题的进一步补充,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以三句为限。

    然后起讲,起讲就是说明内容大意。

    再次是入手,入手起承前启后之用,引出正文所用。

    接下来就是八股文的核心部分,分为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此四比一正一反,形成八股,逐条分析,正反论说。每两股必须成为一副对联,共四联,如对子一般,词性相对,平仄相对。

    最后是收合,也就是文章的结束语,一般约八句之内。

    八股文起承转合都有严格规定,字数也限定在五百或七百字之内。

    席珍讲解完八股文制式后,又拿出范文,逐题给宗泽讲解。

    此后,每天都对宗泽反复教学;教学完毕后,又给他布置课题,要宗泽勤加练习;接着将宗泽写的八股文看过后,仔细指出其中不足,要他注意改进。

    对于此教学模式,宗泽很是喜欢,这样好啊,教学与实践相结合,对文章的掌握也就更快了。

    宗泽来的晚,于制艺一道实乃白手起家;但宗泽很清楚制艺乃科举第一大要务,此是核心,于此道不行,科举那只是一句空话。

    因为明白,更是用心。宗泽清楚作文章也没有别的捷径,只能勤学苦练。于是,每天都写,大量的写。写一篇不够,再加码。且,月考临近,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

    月考的考题都是一样,不会因为他来的晚而照顾于他;最多,老师在成绩之外,再有所考量。但是,那也得过了均线才是啊。

    宗泽知道,随着自己读书不断的提升的同时,竞争也会越来越大。

    而且,他除了记忆力不错外;随着课程的加深,他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小。甚而,在那些真正书香传家的人面前,自己也将毫无优势。

    殊不见,上舍六个学生,无一例外,全是家境相对优越,从小父辈授课启蒙;基本功于宗泽而言,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自己来的晚,除了四书以及经义背的熟外,其他都可算是白手起家了。就是外舍同窗,于制艺一道也是学了好久了,而自己却是刚刚开始。勤奋是自己现在必须要做的。

    想着寝室,每晚戌时三刻灭灯就寝,太早了些。宗泽观察了下,课室是不锁门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开着的。宗泽就想,要不晚上就去课室读晚点再回寝室?

    说做就做。课室不好用油灯,那就用蜡烛吧。蜡烛不便宜,但为了能快速的跟上,宗泽也就咬牙买了。好在,这次出门,银钱也算带的足。

    宗泽准备好后,又去跟舍长钱永济讲,自己晚上想晚点回寝室,还请他帮忙留门。

    大多数人还是很喜欢读书认真的人的,宗泽入学这段时日的言行,钱永济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个新来的同窗于读书一道很聪明,也很勤奋;年龄虽不大,但却很懂礼明事理。钱永济对宗泽的映象很不错。

    听得宗泽因为读书要晚回寝室,钱永济想着,书院也没规定戌时三刻一定要回宿舍,只是宿舍人多,为方便管理,免得掌灯过久,才定下的。既然陈宗泽有心向学,那就给他留门,让他学晚点再回来吧。

    见钱永济爽快的答应给自己留门,宗泽很是感激,连连道谢,又表示自己回寝室时一定会很小心,绝不会惊动室友。

    宗泽挑灯夜战的战术很快执行起来。

    制艺一般只于四书出题,四书宗泽现在已是很熟了,只稍稍温习即可;现在,主要的精力还是的放在制艺上。

    不光是要写,还要多读,不是有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的么,此于制艺一道也同样适用。

    宗泽明白,写文也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自己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现阶段,最快的方法就是背诵范文。

    于是,宗泽开始苦背席讲书给他们的范文题集,以期月考时,临阵磨枪不快也亮。

    宗泽的努力是有用的,八月月考开始了。

    一天考两场。上午先考贴经跟墨义。

    第一次大考,宗泽刚开始有点紧张。

    不过,经历了现代高考的宗泽,很快镇定了下来。

    卷子发下来后,宗泽一看,真是题海战术,帖经有六十道,墨义有三十道。

    不过,这个对宗泽来说很简单,考的不过是记忆背诵而已。

    题目较多,所以速度要快。宗泽下笔如飞的写了起来,在考试时间已到的锣声前,已是写完。

    下午考制艺跟试帖诗。时间是从午正时分开始到酉时。

    这两个考试,之于宗泽都是不易的。

    宗泽看过后,严正以待。

    宗泽看了看题目,仔细想了想,还是先做制艺好了。这些天强记硬背的,趁现在还正有点意味,先将制艺做了,免得到时一紧张有所疏漏。

    宗泽先审完题后,闭目凝神想了一阵。方才拿起笔,在草稿上写了起来。

    宗泽写文有个习惯,写不出来时就硬下笔,先将脑海里的只言片语写出来,写着写着,自然顺了。

    今天也一样,将自己想到的,不管连不连贯、通不通顺,先写了再说。这样还真有用,不多一会儿,宗泽就写顺了,想的也渐渐多了,语句也能通畅了。

    宗泽就这样写着。写顺了后,将前面的全部弃之不用。写着写着,宗泽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的草稿纸不够了。

    宗泽这才满头是汗的想起,不知能不能在考场上要草稿纸呢。

    犹豫也没用,自己还没写完呢,不管了,先问吧,左右不过是自己书院的老师,问问也没什么。

    于是宗泽示意了席先生,席珍疑惑的走过来问道:“陈宗泽,你有什么事?”

    宗泽小声说道,自己的草稿纸不够用了,请先生再给点。席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将草稿纸给他了。一直到申时末,宗泽才堪堪做了五百字的制艺出来。

    誊抄完毕后,宗泽转了转手腕,深吸口气,接着开始写试帖诗。

    试帖诗宗泽虽一直做的不甚出彩,但是,比之初初开始的制艺还是好上不少。

    酉时,考试时间到的锣声响起。宗泽的制艺跟试帖诗都已誊抄完毕交卷了。

    等待成绩的时候总是让人焦急的,饶是宗泽这种在现代早已身经百战的人也是紧张不已。

    好在,书院的老师没让他们等太久,第二天下午,成绩就出来了。宗泽名列外舍一等第二名,第一名被蔺河乡的孙桂夺得。

    虽是第二名,宗泽的这个成绩还是很让人睹目的。毕竟他比别人晚来了半年,竟能有如此成绩?宗泽也算一战成名。

    宗泽看完榜,很是高兴,对自己的成绩也算满意,总算不辜负自己这些天来,自己没日没夜的辛苦了。

    宗泽走出人群,旁边一人也跟他差不多同时出来,两人眼神一对,原来是这次的外舍第一名孙桂,宗泽正要招呼他的,谁知孙桂却眼神一转,就像没看见他一样,走了开去。

    宗泽也不在意,想是有时人就是这样,不想招呼而已。

    成绩出来后,席讲书在授课时又对他们的试卷进行了讲评,好在哪,不好在哪,哪里还欠火候。

    照例是从第一名评起。孙桂的帖经没有问题,但是墨义还是稍有错漏。试帖诗还算通顺,但缺少灵气。制艺形制够了,但不够出彩。

    宗泽,帖经与墨义完全没有问题,制艺写得很有灵气,但是形制不足,还需打磨。试帖诗嘛,也是没多出彩之处,但是,意思讲通了。

    慢慢就点评到了倒数那五六个了,这几个就是前面说的那几个关系户,家里有钱,对读书一道,估计是镀金的,没想着读出什么来。

    席讲书评到他们的试卷时,评讲起来就不大美了,多有批评劝诫,但这几人估计是老油条了,不大听的进。

    尤其是说到马建,这家伙毫不知错不说,还顶席讲书道:“我们学的《三字经》里就说了,‘教不严,师之惰’。按这个理说,我没考好,先生也有过,作甚光骂我?”

    不妨竟能听到如此奇谈,宗泽暗暗咋舌马建的大胆。在这尊师重教的古代,竟敢如此说话,那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啊。况且,这考试没考好,本就是他的错,现在竟敢说老师的不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家伙惨了,就算他爹是县丞,这风白县城第二大的存在,这也太过嚣张了。

    果然,席讲书当即大怒;这可不像是现代,老师不能体罚学生,席讲书立即将他赶到课室外去罚站。又叫来斋夫,立即去将他爹马县丞请来。宗泽也算见识到古代版的请家长了。

    马县丞很快来了书院。

    听到儿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马县丞勃然大怒,这个儿子也忒不争气了。

    秉承着人前教子的信条,马县丞气的踢了马建几脚,又拿过戒尺,劈头盖脸的将马建狠揍了顿。打的一点都不带掺水的,还是席珍看不过去了,劝住了他。

    这时,山长许一光也来了,将马县丞迎进了书院的客堂。

    马县丞对着席讲书再三道歉,请先生原宥逆子,他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开玩笑,这些教书先生虽在官职上是未入流,但是他们的地位尊崇啊,自己在他们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这逆子竟敢呛老师,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知道宗泽考了外舍的一等第二名,早课结束后,晋江赶紧来恭喜宗泽,并要热情的请宗泽吃饭。

    说着,还不待宗泽推辞,就已经让他的书童回去说他中午不回家吃饭,就在学堂吃了。

    盛情难却,宗泽也就跟晋江出去吃饭了。

    书院外面有几家小店,卖些面条、馒头、包子什么的,宗泽是常来吃的。

    晋江将宗泽带到稍大的那家店里,要了两道菜,还有米饭。这家伙还想叫一壶酒的,被宗泽强力制止了。开玩笑,以这家伙的贪杯劲儿,喝醉那是必然的,下午还有课呢。

    饭菜上来了,饭用一小木桶装着,菜是一道扣肉跟一盘炒鸡蛋。

    看到这些,宗泽也馋了,喉头控制不住的耸动了一下,待晋江招呼一声后,就立马用木勺舀了一大碗饭,飞快的刨完,又紧着来了第二碗。

    见宗泽吃的香,晋江觉得这饭菜特别有味儿,也飞快的下着筷子,不多一会儿,桌子上的饭菜被两人一扫而空。

    晋江吃完,摸着肚子满足的笑道:“吃饭,还是要有人抢着吃才香啊。怪道人养猪要养两头呢,抢槽啊。”

    听到晋江这形容,宗泽瞪眼道:“你才是猪呢,我可不是。”两人笑闹着往书院走去。

    在路上遇到了孙桂,宗泽招呼了一声,孙桂也笑了笑作回应。宗泽原想叫他一起走的,谁知他头一低,很快侧过身子走了。

    月考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无数考试闯呢。

    这次月考也让宗泽更是清楚自己的斤两。

    宗泽更是努力,刻苦读书是必然的。

    宗泽的努力席讲书都看到了眼里。见宗泽的四书已是相当扎实,席珍让他开始读经了。

    虽然科考是集中在四书及《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这五经中,但是,儒家十三经却是必须读完的,毕竟,融会贯通也是很重要的。

    儒家十三经,除了常说的这五经外,还有为《春秋》经作“传”的《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这三传。

    以及《礼记》、《孝经》、《论语》、《孟子》这四记。

    还有就是经师的训诂之作《尔雅》了。

    《论语》、《孝经》是早就读完了的。宗泽就先选了《诗经》来读。

    这天,宗泽正读着《诗经》呢,忽然有人从他的手中将书抽走。此动作极为无礼,宗泽惊讶的抬头看去,抽走书的人竟然是马建。

    见宗泽看他,马建轻蔑的一笑,继而将手中的书一把扔到了地上。

    见马建竟然如此嚣张,宗泽也怒了,喝问道:“马建,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建一脸坏笑着:“我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么,我看你不顺眼哪。”

    两人一来二去的吵了起来,在吵的过程中,宗泽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家伙听人说:上次,他爹当众揍他,这陈宗泽在背后笑的特别起劲儿,还嘲笑他无用,丢马县丞的脸。

    宗泽真是一脸懵,这话从何而来,自己忙的要死要活,除了晋江偶有过来叨扰一二外,哪有时间说人坏话。

    宗泽略一思索,看来,是有人在黑他了。这人知道马建的草包性子,一点就炸;是个连先生都敢呛的主儿,对付宗泽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小子,不是信手拈来么。

    想到这点,宗泽冷静了下来,不吵了。再吵下去,必定是自己吃亏,万一这家伙给自己来两下,那可就吃不消了。

    这时,钱永济也走过来劝说,又将地上的书捡起来递给宗泽。

    宗泽谢过钱永济,接过书,快速的一观众人情状。除了几个老成点儿的,面露忧色,替宗泽担忧外;好几个人,见宗泽吃瘪,快意的不得了。

    看来,黑自己的人,很大概率就是这些看热闹,看得快活的不得了的人了。

    宗泽默默的记住了这几个人,想着过后打听下,锁定嫌疑人,免得以后自己吃亏还不知是因为什么。

    他们外舍的这场风波,晋江很快就知道了,作为斋长,过问下外舍同窗冲突之事,也是顺理成章的。

    晋江听了宗泽的叙说之后,也骂道,这是谁这么缺德,乱传话。

    义愤填膺的骂完后,晋江又跟宗泽说,他去套马建的话,看是谁在马建面前说宗泽的坏话的。

    说完这些,晋江又叮嘱宗泽道:“这事儿,你先忍着,万不可跟那马建对上了。不然,真的很麻烦的。”

    不用人说,宗泽也知道,马建不能惹啊,万一他撒横,非要书院将自己开掉,恐怕书院到时也无能为力了。毕竟,他爹是县丞哪,要开掉宗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晋江很快就打听到了,在马建面前说坏话的是孙桂。

    孙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快,宗泽就弄清了。这个孙桂的境遇跟宗泽很像,家境贫寒。

    知道这点后,宗泽苦中作乐的想着,自己原先还以为这个书院恐怕只有自己一个真正的农家子弟,其他人都是这个县里有头脸人家的呢。原来,还有一个兄弟。

    可惜,这个兄弟不大友好。

    这孙桂也是托关系进的书院,他家跟钱主簿家好像是个什么七弯八拐的亲戚,钱主簿见他读书还不错,就将他荐入城关书院了。

    孙桂很要强,一心想要读出名堂来。想着,在这个县城上流人家汇集的书院里争下一席之地,唯有努力读书一途了。于是,就像宗泽一样,他也很刻苦。

    工夫不负有心人,今年他终于能稳坐外舍第一了,不出意外,他肯定能进入内舍。

    但是,现在来了个陈宗泽,太有威胁了。此人竟然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挣得了外舍第二名。这实在让人不安。

    虽然,外舍前三都有很大的机会进内舍,但是万一呢?况且,他想要自己的成绩鹤立鸡群,可是,现在来了个陈宗泽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且,这陈宗泽还很会来事儿,跟斋长晋江关系好像很好,这更让人不爽了。自己一直想结交,却又不大敢接交的人,却跟陈宗泽相交匪浅,这可不行,一定得将他按下去。于是就有了马建找宗泽岔儿的事。

    知道是孙桂在背后捣鬼,宗泽特意观察了下他的脾性,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此人心理有问题,要远离。

    孙桂极为敏感自尊,这种人,实际上也是极度自卑的。这种人很难缠的。

    缘由是知道了,也给马建解释过了,但这家伙还是时有挑衅,时不时来欺负宗泽一下。

    宗泽不堪其扰,恨不能跟他干上一架。不过,这个只能想想,可不能真打。正如曹先生说的,学中的这些小事都处理不好,日后遇到更大的事,要怎样处理?

    硬干是不行的,那就只得另辟蹊径了。马建这种人总是要别人看得起他,服他;这种人收复起来也容易,只要自己做一件让他服气的事儿,也就搞定了。

    宗泽想了想,要收服这厮,当然不可能从学业上来了,既然如此,那只能从玩的上面来了。

    宗泽知道有个马球变种的小孩游戏叫‘打毛窝’的,在古代一直盛行。但是,这里的小孩却是没见玩。想来风白县地处偏远,应该是没传过来?

    既然盛行,那男孩是必定喜欢玩的。想好后,宗泽一咬牙,掏了几文钱,去裁缝铺做了个里面塞满毛发的皮球。然后结合马球规则,准备教马建这个官二代玩变种足球了。

    这天,马建又来例行挑衅,宗泽就拿出皮球,问他敢不敢跟自己玩。

    做为资深顽主,这个新鲜玩意儿当然要学。于是,马建拉了几个人,下学后带着宗泽来到他们日常完的空场处。

    听宗泽讲完规则后,宗泽一队,马建一队;一帮人分成两对,开始踢起来。

    刚开始,马建那一队因为生疏,落后于宗泽他们;渐渐的,他们踢上劲儿后,很快,宗泽就让他们超了去。

    马建玩的开心的不得了,从来没有玩过如此痛快过游戏,顿时将宗泽引为知己。

    性格外露的人一向是没有多少心机的,马建也不例外。既然已是将宗泽当做知己,那前些时候,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实在过了,于是,他对宗泽诚挚的道了歉。

    末了还说:“上次晋江还说,是那孙桂乱说的,不是你笑我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为人这么好,怎么可能背地里嘲笑于我呢。这孙桂竟然耍我,可恶,看我去收拾他。”

    宗泽赶紧阻止,不是他圣人,而是他深知学校暴力对人的摧残有多严重。他在现代的一个姐妹,就是因为学校暴力,造成严重的心里创伤,过去很久都没恢复,给生活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隐患。

    这马建前些时候对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要不是自己已是成人心理,换个真正的少年,估计心理早崩了。

    听到宗泽的劝说,马建最后也说道:“算了,那小子好像跟钱主簿家有亲,就当给钱主簿面子好了。”

    此事,算是圆满解决,宗泽也少了个对头。

    宗泽继续早起晚睡的刻苦攻读。这日,在课室读的渐晚后,宗泽一看时候已是不早,于是就回了寝室。

    照常去推门时,门却没有开,被人栓住了!

    宗泽有点着急,叫门吧,怕惊醒了众人;不叫吧,现在已是深秋,快入冬的季节,这样去课室坐一晚,人可受不了。

    权衡利弊后,宗泽硬着头皮叫门了。这寝室的门,是一寸厚的实木,敲的声音是很沉闷的,里面的人不见得听的见。不过,宗泽还是试着敲了下,敲完等了一下,里面果然没有反应。

    无奈,宗泽只得高声叫门了,这下有反应了,钱永济走过来给宗泽开了门。宗泽一进门,众人纷纷指责于他,宗泽也知扰了大家,赶紧赔罪。

    最后,钱永济拿出舍长的威严,严令众人闭嘴,才算平息了下去。

    第二日起床后,钱永济对宗泽说道:“我昨晚是给你留门了,但真不知后来是谁栓上了。我今晚再特别说下。”宗泽点头谢过。

    原本宗泽没有多想,但是,早课过后,席讲书将宗泽叫到书院静室,问他,昨晚是不是惊扰了同寝室的人。宗泽当然答是。

    见宗泽承认,席讲书说道:“勤学苦读是好事,但是扰到别人就是不该。寝室的规矩是戌时三刻灭灯,晚上就不应该很晚才回。谨守规矩也是学生的一大要务,日后你定当遵守才是。”

    宗泽点头听训,保证以后不再扰到舍友。

    反正今天已是被训,不在乎多挨骂了,宗泽又问了个他早想问但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学生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席珍示意他说,宗泽问道:“学生月考那天,稿纸用完,后又问老师要了。敢问老师,此举如在的科举考场,是不是不允的?”

    见他问这个问题,席珍莞尔道:“这个倒是不妨,如果在科考中,你要,自有差役拿给你。不过,虽说此乃官中所出;但是,既已身在考场,纸张又在差役之手,要的话,恐怕是要费点周章了。”

    宗泽明白了,哦,按理科考中会再给纸,但是差役会漫天要钱的。

    宗泽告辞时,席珍又说道:“此次你毕竟有违规矩,本月,我会在你的‘行’上扣掉一分,你可知晓?”宗泽表示知道了,拱手退出。

    宗泽回到课室,一看孙桂那压抑不住的喜气,当即猜到,又是这家伙捣的鬼。宗泽忍不住在心中恨恨的骂了几句孙桂。这种人尽玩阴的,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宗泽很快调整过来了,这种人就是见不的别人比他好,现在他之所以盯着自己,那是因为,自己还跟他不相上下。既然如此,那自己就要更加努力,让他望尘莫及才是。

    人就是这样,惦记你的总是跟你差不多的;果真甩开他后,他又无能为力,知道再惦记也无用。

    宗泽更是用劲儿,冲着这个也不能学习不好啊。

    好吧,既然不能晚上晚回来,那自己早上早起就行了吧。

    于是宗泽调整作息,晚上早点睡,早上寅时初就起来了,古代没有闹钟,这就完全考验宗泽的生物钟了,不过,好在,宗泽很快适应了下来。

    但是,随着时日渐入深秋,天是一天凉过一天了,宗泽在课室里也渐渐有点坐不住了。

    宗泽想着就买点木炭,再买个烘笼什么取暖。木炭不好放在寝室,想了想,宗泽去找斋夫蒋叔。蒋叔是新来的斋夫,人很不错,不像之前那个,不给钱什么都做不了,好在他走了。

    听到宗泽说这事,蒋叔立即怜惜的说道:“哎呀,娃娃呀,在外读书苦啊。你可是莫把自己弄病了。你将东西买好,放到我这里来,你就白天上课用下就行了。你早上读书,就到我这里来烤火。我这地炉子烧的是石炭,火好的很,成天都烧着的。”

    宗泽听了,真是喜出望外:“那敢情好,但是,我怕扰到蒋叔您哪。”

    蒋叔笑道:“莫事,莫事,我晚上还要巡夜的,不麻烦。反正我也成天做点杂事,没事打瞌睡。这地炉子烧的碳钱都是学里出,反正我一个人是烤,两个人也是烤,你尽管来就是的。”

    宗泽就这样有了个暖和的去处,可以好好读书了,宗泽真是感激不尽。

    又一次月考过后,宗泽毫不意外的仍是第二,孙桂还是第一。

    宗泽满意这成绩。且,孙桂对自己虽还是不大友好,但总得来说,在这段时间,他还挺安静,没再阴宗泽。宗泽严重怀疑是马建威胁他了。

    冬月里一天黄昏,宗泽正在看书呢,斋夫蒋叔来叫宗泽:“你爹来找你了。”

    宗泽几个月没见到爹娘,心中也想念的紧,听到他爹来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出去。

    宗泽跑到书院门口,陈忠运正站在那儿呢。见他跑过来,陈忠运老远就叫:“宗泽!爹在这儿!”

    宗泽跑到他爹面前,兴奋的问道:“爹,你怎么来了?娘可还好?家里可还好?”

    陈忠运笑呵呵答道:“都好,都好。”

    陈忠运摸了摸宗泽的头道:“宗泽长高了,也瘦了。在书院不要苦了自己,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爹今年挣了些钱,不要想着省钱。”

    边说边将背笼里的东西拿出给宗泽:“这天儿也冷了,你娘给你做了一双新棉鞋,还有两双棉袜子。这一包是家里的核桃与板栗,板栗你娘炒过了。还有,这一包是你娘给你捶的芝麻面,平日里吃饭时撒点,也好香香嘴。”

    说完,陈忠运急急的说道:“天儿不早了,我还要找个下处,你快些将这些东西放回去吧,明天中午,爹再过来看你。”

    宗泽一看时辰确实不早了,他爹得先找个住处。于是也不再多说,让他爹快走。

    陈忠运去到之前住的客栈,他一个人,舍不得住什么小间,还是住了大通铺。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背了背笼去了晋秀才家去。

    走到门口,那上次接待他们的田福看到他,笑着让进去:“陈爷来了?我家老爷出去了。我家太太在家,我去说一声。”

    陈忠运听说晋秀才不在,连忙放下背笼里的东西:“老爷不在家,就不麻烦了。上次,晋太太说,她喜欢我们乡下的干菜什么的,这次我背了些自家晒的干菜,还有一些核桃板栗什么的。请老哥帮忙拿进去吧,我这就走了。”

    田福哪肯放他走,赶紧拉住他:“我说陈爷,你可不能就这样走了。还是等我回了太太后,你再走不迟。”说着,就将陈忠运拽了进去。

    请他坐下后,田福就去后院见晋娘子。

    不一会儿,他就回转来了,说道:“陈爷,我家太太说劳你破费,多谢了。我家太太还说了,因这老爷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便见客,还请陈爷见谅。我家太太已吩咐厨房做了客饭,请陈爷无论如何要吃点再走。”

    主人不在家,陈忠运无论如何不肯留,执意要走。

    见状,田福也不再固劝,转身进屋,拿了两封点心,两封糖出来,作为随礼给到陈忠运。

    陈忠运推辞不过,接过辞了出来。又急匆匆的来到书院找宗泽。

    宗泽给席讲书告了假后,就跑了出来。

    一见到宗泽,陈忠运就说:“你饿了吧,走,爹带你好好吃一顿去。”宗泽点头跟他爹去到小饭馆。

    宗泽爷儿俩边走边说。宗泽问道:“爹,怎这个时候来县城,水这么凉,过河时多冷。路上不好走吧。”

    陈忠运道:“还好,河里的水都干了,跳着石头就能过去,不用蹚水了。不过,早上打霜了,石头还是好滑的。”

    说到这个,陈忠运叮嘱宗泽道:“你今天去问下,你们什么时候放假,爹到时来接你。现在,河沟里的水虽都快干了,但到处都是凝冰,容易摔跤的很。路上也不好走,你可得等我来接才能走的,万万不可以一个人走的,你可知晓。”

    宗泽连连点头,不用他爹说,他也不会一个人走的。他们这儿的路陡的很,翻山越岭、上山

    下河的;别说他一个小孩,就是一个壮年人,走起来也是惴惴的。

    两人来到饭馆,要了一份肥多瘦少的扣肉,一盘粉条炒肉,又要了一大盘馒头,宗泽看到这饭菜,馋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陈忠运见了一阵心疼,将盘里的肉一股脑的往宗泽的碗里放。宗泽现在正长身体,俗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一会儿,宗泽就将盘里的菜扫了一半,馒头也吃了两个。

    陈忠运看宗泽这吃东西的凶狠劲儿,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心他撑坏了。赶紧说道:“慢点儿吃,慢点儿吃。”

    宗泽见他爹不大动筷子,赶紧对他爹说:“爹,你快吃,我也吃饱了。”

    见宗泽真吃饱了,陈忠运才开始吃起来,最后,又用馒头将盘子的汤汁都蘸干吃完,方才要了一壶茶来,父子俩就坐在这个饭馆里说起话来。

    这次陈忠运来县城,一是看看宗泽,几个月没见,忧心的很;二是,大姐巧儿,十五了,今年下半年,家里就不停的来人。虽没定下来,但是,家里也该将东西预备起来了。

    林淑芳让他到县城来买点布啊什么的。宗泽也想到了,他大姐今年也十五了,看来,婚事就这两年的,买点东西是应该的,宗泽道:“爹,买这些东西要去小河口,我带你去。”

    陈忠运道:“不好耽误你上课,还是我自己去吧。”宗泽道:“你不熟悉,也怕那些人漫天要价,还是我陪着去的好。我已经给先生告假了,没事的。”

    宗泽将陈忠运带到小河口。选了一匹红布,一匹花布,又扯了一丈红绸。又买了一盒十二枝的娟花。还有发钗什么的,金的银的肯定买不起,只选了些木质骨质的,另外,还选了一枝铜簪。想着快过年了,又扯了十来尺红头绳,好回家给姐姐们过年戴。

    东西置办好后,陈忠运就催宗泽赶紧回书院,可不能再耽搁了。两人走到书院门口,陈忠运又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宗泽,宗泽连忙推辞不要:“爹,上次走时,给我的银钱,还余有二两左右呢,要不这么多的。”

    陈忠运不依,硬塞给他:“拿着,你一个人独身在这儿,有个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手头不宽裕点,怎么行。”

    然后又推着宗泽去书院里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放年假,他在外面等着回话。

    宗泽知道这事儿很重要,急急的跑进书院找到席讲书,问什么时候放假。

    席珍听得宗泽问放假的事,很是不愉:“我见你一向勤奋好学,缘何今日问此问题?”

    宗泽见老师误会他贪玩,赶紧解释道:“禀先生,学生问这个,并不是盼着放假。实乃,学生家离县城远了些,要我爹来接才好回家的。今天我爹来了,刚好借此机会问好放假的日子,让他到时来接我。”

    听宗泽这样说,席讲书脸色才放缓了下来:“原来如此,这确实应该要提前告知于你。按往年来例,我们一般是腊月十六放年假的。你可以将这个日子说给你爹。”

    宗泽得到答案,谢过老师,返身来到书院门口,将腊月十六放假的事给他爹讲了。

    陈忠运知道放假的日子后,又叮嘱了宗泽几句,催宗泽进了书院,就走了开去。

    陈忠运走后,宗泽又投入了日常的紧张学习中了。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又到了冬月月考了。有了前几次月考的经验,宗泽已是从容多了,制艺已是能写的有模有样了,试帖诗虽仍然不大出彩,但是,通顺对仗的写完十二句,还是没有问题的。

    冬月月考,宗泽正式摘掉了自己头上第二名的名头,超过孙桂,夺得了头名。孙桂暗恨不,暗下决心,今年的岁考一定要超过了陈宗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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