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想到自己小时候丢失的那枚玉佩,是倒是血玉,但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云十三口中的凤血玉。

    圣上要给她爹赐姨娘,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她唯一能做的,是想办法让她娘平安康健地活下去。

    若是能同时得到云氏的镯子和凤血玉,她娘或许就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思及此,徐嘉暗暗下了个不能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决心。

    云十三见她走神,唤了两声。

    徐嘉看着他,勉强扯了扯唇,“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云十三仍旧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年笑容,“是家主的意思,夫人要谢,就谢我们家主。”

    “的确是该好好谢谢他。”徐嘉莞尔。

    让唐咏在外面等着,她走到云淮房门前,伸手敲了敲。

    里面很快传来男人清越的嗓音,“请进。”

    徐嘉推门入内。

    云淮临窗而坐,左手持着佩剑,右手拿着锦帕轻轻擦拭,徐嘉注意到那把剑的柄端挂着一串玉莲花流苏穗子。

    对方并未抬头看她,只简短地问:“何事?”

    徐嘉道:“今日之事,多谢云六郎。”

    她一面说,一面执起桌上的紫砂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然后走到他跟前,双手奉上。

    云淮拭剑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把剑放在桌上,刚伸手接过茶杯,就见徐嘉手中丝帕落在他冷白的袍角边。

    徐嘉奉完茶挪往一旁。

    云淮像是没发现她的小心思,将茶杯凑到唇边轻抿一口,分明只十九岁,说话的腔调却像极了长辈对待恶作剧的小孩,宽容而平和,情绪不辨喜怒。

    “帕子掉了,捡起来。”

    徐嘉:“……”

    好,云淮只是年岁小,他辈分本来就高。

    尴尬过那一瞬,徐嘉弯腰,乖乖把帕子捡起来。

    最后是佯装镇定落落大方走出云淮的房间还是仓惶而逃,她都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缓过神时,自己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

    唐咏见她不对劲,眼风频频往她身上扫。

    被人注视着,徐嘉不由想到自己的小心机刚开局就以失败而告终,而且是一败涂地,她脸热得厉害。

    又怕被唐咏瞧出什么,忙跟他说话岔开话题。

    到唐府后,徐嘉让唐咏先回芝兰院,她第一时间去正院见乔氏。

    休息了数日,乔氏的气色已经恢复七八成,知道徐嘉今日带着大孙子去宋府求医,她面上露出慈和的笑,问徐嘉怎么样,有没有办法治好。

    徐嘉如实说凑巧碰到个用毒高手,对方能根据唐咏的症状配制出解药来,只不过未来几天都得往宋家跑。

    外面天儿冷,乔氏有些心疼孙子,怕冻坏了,“就不能把人请来咱们家吗?”

    徐嘉都不想说那是苏州云氏的人,不是唐家花点钱就能请来的,对婆母的话,怎么刺耳怎么来,“正妻刚过门,二爷就已经在筹备着抬个平妻了,我还以为,母亲会觉得唐家如今该关起门来遮羞,既然您不介意,那我明儿就把人给请过来。”

    闻言,乔氏那脸上便好似开了染坊,五颜六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噎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jiāng shì那贱妇!”啐了一口,乔氏便开始头疼,气儿也不顺了,大口喘着。

    一旁的陪房婆子见状,忙过来扶着,对徐嘉道:“夫人刚刚有点好转,受不得刺激,二奶奶还是请回。”

    徐嘉暗笑,行了个告退礼。

    回到芝兰院的时候,意外发现唐远也在,他一手揉着唐咏的小脑袋,嘴里跟侄子说着什么。

    徐嘉走过去,在暖炕上坐下,“二爷怎么来了?”

    唐远眼神讥讽地看着她,“我不能来?”

    还没等徐嘉说什么,他再度开口,“你早上就去的宋府,为何现在才回来?”

    虽然不明显,但徐嘉听出来有质问的成分。

    徐嘉并未生气,扬唇对着他,“二爷是搞不定你纳妾的用度,还是手上缺钱了,您直说,我让账房那边给你匀一些便是,何必非得刨根究底过问我在宋府的情况,对你有影响吗?”

    唐远沉默片刻,突然低笑,“不管你如何醋,清雨一定会过门。”

    “不敢醋。”徐嘉奉承他,“唐家二爷重情重义,不忘兄长临终前的嘱托,把大嫂照顾到自己房里,我一个后来者,自然无话可说,也无权置喙,您只管忙活,到时候给我留杯喜酒就成。”

    前半句,直接戳中唐远死穴,他沉下脸来,“每次一提到清雨,你话里话外都要带刺,徐氏,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这番话,徐嘉听笑了,“什么叫我容不下她?我只是觉得二爷这事儿办得不妥帖罢了。”

    “你什么意思?”唐远的脸色未见好转。

    徐嘉道:“jiāng shì作为大奶奶的时候,咏少爷是她亲儿子,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哪怕自幼丧父,出去跟人介绍也有头有面儿,如今jiāng shì成了你的妾,咏少爷再交给她,往后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唐家长房这位少爷是小娘养的。”

    一句“小娘养的”,让唐远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徐嘉见他这般反应,面上笑意更为深浓。

    “强占兄长的女人不说,还把人儿子变成小娘养的,二爷这叔叔当的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闭嘴,你给我闭嘴!”唐远牙关哆嗦着,眼睛血红血红的,像是要吃人,但终究,他只是怒吼了一句就摔门出去。

    徐嘉望着男人心虚的背影,轻笑出声。

    墨香从大厨房取了晚膳过来,刚巧撞到姑爷吞了苍蝇的脸色,她进门后睁大眼睛看着还在笑的徐嘉,“小姐,您又把姑爷给气跑了?”

    徐嘉伸手给唐咏盛饭,满脸无辜,“我哪知道他这么沉不住气,随便一刺就黑脸,每次一生气都要摔门,幸好这门不是陪嫁来的,否则我得心疼死。”

    墨香看着自家小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随后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奴婢瞧着姑爷那脸色,心里就觉得十分痛快。”

    “痛快就行。”徐嘉示意她坐下一块儿吃。

    只有主仆二人的时候,徐嘉不太讲究规矩。

    唐远径直去了外书房,丫鬟进来奉茶,被他一抬手就给打翻在地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外院伺候的下人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靠近书房半步。

    ……

    次日,外面有流言传开来,说唐府在外庄上为夫守节的那位大奶奶病重,怕自己走了无人照顾儿子,所以打算在临终前把自己的孪生妹妹送入唐府给二爷唐远为妾,帮忙照料她儿子,唐二爷应下了。

    众所周知,唐远当初求娶徐嘉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唐远心悦徐嘉,如今新妇过门才多久就开始纳妾,先不说纳妾的目的是为何,唐远这整个行为不仅是对正妻徐氏的不尊重,也是在狠狠打常威将军府的脸。

    况且唐远纳的不是旁人,是他大嫂的孪生妹妹。

    这种新鲜事儿在京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可不常见,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唾骂唐远品行卑劣狗彘不若。

    有人心疼徐嘉刚过门就被丈夫如此冷待。

    也有人质疑这中间恐怕另有隐情。

    更多的那部分人则是在看戏。

    各府宴会的请帖络绎不绝,想也知道是打算把唐家的知情人请出去当场看笑话。

    乔氏推掉所有帖子,装病不出,只恨不能打个鸡蛋壳把自己从头到脚罩在里面,哪还有脸见人。

    相比较乔氏,徐嘉则淡定得多,她和唐咏坐在桌边,一面喝粥一面听着墨香汇报外边儿的情况。

    听完后只淡淡一笑。

    墨香急都快急死了,“小姐,怎么办啊?少爷是个急性子,他若是听到风声,肯定会直接杀到唐家来的。”

    徐嘉拿过帕子擦擦嘴,“既如此,咱们一会儿就回趟将军府。”

    墨香迟疑,“姑爷能同意吗?”

    “他没空管我。”徐嘉不用想都知道,唐远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小娘养的。

    这四个字的杀伤力可想而知,足够他生一阵子的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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