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焉能不知?

    雒遵哪有这么好的心肠,请孟冲到他府上做客?

    孟冲现在没权没势,连乞丐都不如。乞丐尚能博得一丝同情,人家施舍些饭菜、馒头啥的。

    可孟冲呢?京城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尤其是养有十二三岁孩的家庭,恨不得将他油煎喂狗。

    对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雒遵怎么可能不惜与巡城御史死杠,也要抢走。

    都知道,雒遵是高拱的得意门生,而高拱正想方设法搜罗冯保的罪行,这会儿找孟冲,指定没安什么好心。

    言官的地位本就特殊。

    加上仗着高拱座主,雒遵见水墨恒话中带有讽刺的意味,当即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阴沉沉地道:“水大人,你这是借先帝的名义压我?”

    “压你又何须借先帝?”水墨恒不紧不慢地笑道,可语气中的那股得意和狂劲儿暴露无疑。

    “你……”雒遵一上来被呛,怫然不悦。

    “既然得知是我要的人,为何还与王大人在此纠缠不清?”水墨恒也没给他好脸色。

    “这么,今天你是要定孟公公了?”

    “错,不是今天,是以后每一天。”水墨恒铿锵有力地。

    “你可知道,请孟公公是首辅的意思。”雒遵到底还是将高拱这块金字招牌搬了出来。

    “那又怎样?”水墨恒怼道。

    这时,水蛋不嫌事大地补充道:“我大哥还骂过首辅是头倔驴呢?”

    把雒遵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好,算你们恨。”

    “雒大人,慢走,不送哈!”水墨恒笑着挥挥手。

    “哼。”雒遵率几名言官拂袖而去。

    “你牛逼。”王篆笑眯眯,竖起大拇指,“高拱手下那些言官仗着他的威权,目中无人,就该找你这样的人灭灭他们的威风。今天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还真奈何不了那个雒遵。”

    “我们走吧。”水墨恒也不看孟冲一眼,转身便走。

    王篆和水蛋俱是一愣,心想你不是来要孟冲的吗?怎么走就走,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也不问候。

    这不科学呀!

    王篆快速追上去,声问道:“你演的是哪一出呀?”

    “欲擒故纵。”水墨恒笑道,“我保证不出十步,孟冲便会喊。”

    “是吗?这么确定?”

    王篆话音刚落,只听孟冲喊道:“水大人,救我。”

    水墨恒眉毛一挑,冲王篆笑了笑。

    “我的那个神嘞!你……”王篆惊讶,瞠目结舌,“你是他肚中的蛔虫吗?”

    水墨恒有意将孟冲先晾一晾,也不急着转身,道:“孟冲现在身无分文,北京城的人又对他恨入骨髓,这几天相信你也看到了,他过得很惨吧?”

    “何止惨?简直惨不忍睹,跟流浪狗都抢过食呢,好多次有人要揍他,若不是我出面调解,他那一向养尊处优的身不得散架?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呢,这种日他忍不了几天。前些天他没急着答应我,只是和我怄着一口气。现在,他被雒遵盯上,你想能有什么好事?”

    “雒遵抢他作甚?”

    “冯保曾经是孟冲的下属,若我猜得不错,孟冲怎么也得掌握了冯保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雒遵找孟冲,可能要他爆料或出面指证啥的。”

    “对啊!据先帝生前喜欢春药和淫yin器,孟冲献过,冯公公也献过……”王篆没把水墨恒当外人,口无遮拦地道。

    “冯公公现在正得势,雒遵这个时候来找孟冲,你想想,孟冲也不傻,会冒险出面指证冯公公吗?这会儿他心里肯定很害怕,绝不希望被雒遵带走。”水墨恒擘肌分理地道。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才断定孟冲会喊你?”王篆终于想通。

    “孟冲不敢得罪冯公公,也不敢得罪高拱,现在,他不找我护着找谁?我还管他吃、管他喝、管他生命安全。寄身我名下,为他挡风雨。是你,你怎么选?”

    水墨恒到这儿,才悠悠转身,笑道:“孟公公,刚才是你在喊我吗?”

    “我跟你走。”孟冲认真地。

    “孟公公若早想通此节,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那我以后是否改口叫你一声孟大厨师呢?”水墨恒走到孟冲前面。

    “随便。”孟冲不喜也不悲。

    “那请吧,孟大厨师。”水墨恒友善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没我的事儿了吧?”这时,王篆也走了过来。

    “多谢!”

    “多谢!”

    水墨恒和孟冲异口同声地道。

    “不用谢,届时我去水莫居作客,给我炒几个菜就行。”王篆拍屁股走人。

    孟冲乖乖地跟着水墨恒后头。

    水墨恒暗自高兴,终于将大厨了,脸上却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道:

    “孟大厨师,在我看来,司礼监的那颗印章,真不如尚膳监的一把锅铲,炒几个香喷喷的菜出来,与朋友喝二两老酒,多痛快!一颗印盖下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你是不是?就让冯公公去操那份儿心吧!”

    “你得对,这几天猪狗不如的流浪生活,也让我明白了。其实我当初就不该听高拱的话,尚膳监的主管不做,非要做什么司礼监掌印。”孟冲嘀咕道。

    “话也不能这么。”水墨恒插了一句。

    “我压根儿就不是那块料。让我孟冲把一头羊拆零打散,哪样该烩,哪样该卤,哪样该炖,哪样该炒,哪样该爆,我眼到手到,保证不出一丁点儿差错。”

    孟冲起做菜,口若悬河。

    很有几分得意。

    “可自从进了司礼监,每天见到成堆的奏折,就像看到一堆发霉的烂白菜,腻味得不行。偏偏内廷外廷为了这些折,每天扯死扯活的,想起来确实没啥意思。”

    孟冲完,还真动了些情,自个儿发起呆来。

    “哦,对了,雒遵找你到底所为何事?”水墨恒问道。

    “还不是想从我这儿探得冯公公罪证的口供?”

    “果然如我所料。”水墨恒暗想,又试探地问:“哪些罪证?什么口供?可否透露一二?”

    “我以后就跟着你啦,告诉你也没关系。冯公公曾大兴土木修建私宅,所用物料皆挪自御用库,后被御用库主管发现,指责冯公公鲸吞国家公物。冯公公气愤不过,当即派东厂的人将御用库主管捉拿下狱,并反诬人家作奸自盗,严刑拷打。御用库主管不堪折磨,在狱中自杀身亡。”

    “原来真有此事?”

    “那时我刚升任司礼监掌印,对冯公公一直很忌惮,东厂很可怕的,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高拱从哪儿听得风声,想让雒遵来从我这儿探实此事。我哪敢作证啊?那时不敢,现在更不敢。”

    “还有吗?”水墨恒又问,心想冯保是一个很会钻营的角儿,做的坏事儿肯定不少。

    果然。

    孟冲接着又爆料一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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