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捏了一把汗。

    进宫笼住皇上的心没花一时半刻,如鱼得水般,而此刻面对一后一妃似乎棘手得很。

    所幸虽被李贵妃怒斥,大致也摸清了这两个女人的脾性:陈皇后随和、无争;李贵妃严肃、有主见。看起来倒像李贵妃是皇后,而陈皇后是贵妃。

    到了慈庆宫的暖阁,陈皇后敏锐地支开近侍、宫女们,与李贵妃双双坐下。因李贵妃一直冷面如霜,陈皇后并未给水墨恒看座。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讲了。”李贵妃面目冷得让人胆颤。

    水墨恒很揪心,索性直奔两个女人最关切的问题:“不知皇后与贵妃对皇上的病情有何看法?”

    陈皇后看似平静,不动声色,瞄了李贵妃一眼,继而盯着水墨恒;李贵妃则愁容满面,轻启丹唇,带着几分愤慨道:“你倒看,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水墨恒单膝跪地,言辞诚恳,道:“若的直言,皇后、贵妃可否免我罪责?”

    “。”李贵妃疾言厉色。

    “皇上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所剩不多。”

    “放肆。”陈皇后和李贵妃如同五雷轰顶,齐齐霍地站起,异口同声呵斥。

    “的该死,可我对天对地对良心,的话句句属实。”水墨恒态度坚决,为了弄清楚李贵妃到底与张娜有何关联,已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抛至九霄云外。

    哎,这就是女人的魔力!

    “皇上的手腕上张了痔疮,那是一种梅毒,同房会传染,若的猜得没错,皇上的屁股和下身也有。”到这儿,水墨恒的心一阵剧痛,想着李贵妃与皇上……

    “你胆敢胡言乱语,诅咒皇上?”李贵妃面如土色,心中燃起一股巨大的怒火。

    “的斗胆再一句,宫中虽有其他医术高明的太医御医,可皇后、贵妃可否听过谁能将皇上的病症确切地出来?或者谁敢断言能治好皇上的病?”

    陈皇后和李贵妃双双语塞,无言以对,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

    “还有,皇上身骨根基原本强健,又正值盛年,可现在为何都离不开床?此刻我终于想明白了,皇上定是经常服用药物,刺激身体,殊不知是药三分毒,积年累月,皇上的身早已被掏空。”

    “今日今时的话若有第四人知道,我让皇上诛你九族。”李贵妃一拍桌,怒指水墨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为了皇上,为了皇后贵妃,为了朝中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人的话绝不会对他人言。但既然我看得出来,其他御医想必也能诊断得出,只是他们怕惹祸上身,不敢明言。其实,皇上的病情已经传至民间,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不怕死吗?”李贵妃美目中凶光毕露。

    “怕,的当然怕死。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水墨恒情急之下念出一首后世中的外来诗,此时的他已骑虎难下,顾不了这么多,“皇上的病,臣百姓们可以不知道,但皇后贵妃不得不知。”

    “滚,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李贵妃浑身发抖。

    “让我滚?不想看见我?这是我曾经的娜娜吗?竟让我滚……”水墨恒怅然若失,心碎了一地,再也不敢多看恼怒中的李贵妃一眼,悻悻然退出了暖阁。

    “我这是要干嘛?水仙的事儿都还不知有无变数,又惹皇后、贵妃娘娘动怒。”一念及贵妃娘娘,脑海中立马反射出张娜的身影,心又是一阵痛。

    “张大人千叮万嘱,让我不可多言,可是,哎……”水墨恒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乾清宫走去,“一定得让皇上开心,不然自己玩儿完,还得连累他人。”

    水墨恒走后,慈庆宫的暖阁内阒寂无声。

    李贵妃坐着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失魂落魄般。

    陈皇后凝眸沉思,似在回味水墨恒方才的一席话。突然,她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梦呓般喃喃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多新奇的句啊。”

    原来她仍沉浸在那首诗的意境当中。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陈皇后又念了一遍。

    “可我们的爱情、我们的自由呢?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凝。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陈皇后像着了魔一般,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个楚楚动人的女,为了讨得皇上的欢心,也曾不惜费尽心机与新人争宠过。

    可到头来呢?

    紫禁城,多有魔力的三个字!

    曾令多少像她一样的痴心女魂牵梦绕过?但在春花秋月的时光流逝中,又有多少红粉佳人要爱情没爱情、要自由没自由,最后变成一生寂寥、死不瞑目的香魂怨鬼。

    陈皇后时年二十八,长李贵妃两岁,正处需要温存体贴的美好年龄,几年前便没有侍寝,告别了房事,可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只是一直将寂寞压于心底。身为皇后,不得皇上宠爱,又没生育能力,没被废除已是万幸中之大幸,情绪适才被水墨恒一激,心中的感慨如翻江倒海般生生不息。

    “妹妹,在想什么呢?”不知过了多久,陈皇后缓过神来,仍见李贵妃呆若木鸡,遂扯了下她的衣角。

    “刚才那个人很危险。”李贵妃惊悸未定,迸出一句突兀的话。

    “可他的句句属实啊,太医御医们闪烁其词,你我和几位阁臣皆心知肚明;皇上生痔疮的事儿,妹妹和我也知道;皇上一天都离不开女人,恨不得日日尝鲜,对妹妹尚有一丝眷念之情,对我早已弃如秋扇,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姐泼冷水,刚才那位御医冒着杀头的危险对我们讲出真话,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

    “姐姐真的这么认为?”李贵妃疑虑地望着陈皇后。

    “你我姐妹相称,体己的话儿我何曾放在心里头,没对妹妹讲出来?”陈皇后轻声细语,不急不躁,“钧儿是太,年龄尚,妹妹日后便是皇太后,是钧儿的榜样,可不能由着性随意扼杀正直敢言的人。”

    “妹妹谨遵姐姐教诲。”陈皇后这句话可谓功不可没,李贵妃一辈记在心中,为日后她全力扶持水墨恒、冯保、张居正打开一道心灵之窗。

    “姐姐不是教诲,而是切身感受,宫中的女人着实命薄,有时很可怜,外人看着光鲜,内心的苦有几个知道?所以,我们更该活得大度些,自己为自己争口气。我们这些女人呀,一时的地位皇上可以给予,但一辈的地位得靠自己挣啊!”

    陈皇后着着,双眼噙满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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