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宓笑看着他走近,琢磨着他的来意,没让他行礼,直接把他招进凉亭来话。

    文可来不及调整呼吸,急匆匆道:“郎君,君侯请郎君回府。”

    “哦,家中可有急事?”文宓看他着急的模样,也紧张起来。

    文可摇了摇头:“家中无事,不,有事。”

    文宓笑了,给他倒杯茶让他喝完水再。

    文可一口饮尽,定一定神道:“今日有曹魏宗室与旧属来拜会君侯,又起这府邸之事,想让郎君搬出去,还坚持要见郎君。君侯推拒不得,便让在下招郎君回去。”

    哦,文宓明白了,曹家人找上门了。

    文宓又给他倒一杯茶:“大管事方才又,他们之前来过?”

    文可听了一愣,自家郎君倒是心细,叹口气道:“不瞒郎君,自陛下赐出这府邸的诏书下达,隔几日便有曹魏旧属到君侯面前游,要郎君不要入住。”

    文宓请他喝茶,笑道:“陛下诏书在此,他们是让文家抗诏?”

    到这里,文宓一下想明白了,猛敲额头:“原来如此,我陛下如此体恤我,看来早便预料到这结果。把前陈思王的府邸给我这曹魏旧臣之,那我住还是不住呢?住进来,便得罪了曹魏旧臣。若是不住,便是抗诏。”

    文可点头称是:“郎君的是,君侯先前也有此忧,原准备等郎君回来再议的,没想到郎君住的如此快。”

    文宓听了,眉毛一挑:“为何再议?我文家还能抗诏不成?若是抗诏,陛下虽不至于再灭我文家,可我文家还能有出头之日?”

    文可点点头:“郎君的是,可若是住进来便得罪了曹魏宗室。”

    曹魏宗室?他们不是丢尽了曹操的脸,只能在邺城吃糠咽菜吗,怎么还有余孽在京都蹦跶?文宓想一想,笑道:“得罪又能怎样,两权相害取其轻。咝,若是我没记错,这些年应该没几个曹魏旧臣与府中来往吧?”

    文可一怔,点头默认。

    “哈哈哈哈。”文宓笑了:“这群缩头乌龟,当年司马氏篡权时有几个人敢话,如今为这破烂府邸倒是上蹿下跳。”

    “郎君慎言。”文可看看左右,还好没仆役:“郎君慎言,还是先随在下回府吧,莫让君侯久等。”

    文宓又给他蓄满茶,笑道:“大管事莫急,尝一尝我这手艺。至于久等,便让那些人等着吧,着急的也不是家君,耗他们一耗,也让他们知道我文家之人不可欺。”

    文可知道文宓这性,也不敢强催,只能领命。

    文宓喝一口茶,复又打开设计图来看,漫不经心地问:“今日到府上的是谁?”

    文可想了想,答道:“一位是前陈思王之孙,鄄城县公曹志之曹臣。一位是前陈思王妃的内侄谢洛,还有一位是关内侯牛展,他的妻兄便是过继给前陈思王长女的那个夏侯楠。”

    文宓听完想了想,道:“还真一个都不认识。莫要管他们了,大管事,且帮我看看这游乐堡,我准备把这些木板改为渔一样的绳,大管事以为如何。”

    文可听了,仔细去看,没想到文宓有着心思,问明他是给二郎君和娘做的游乐之所,便笑着与他共同参详。

    两人聊得兴起,一直聊到文壹又来催,这才悠哉游哉回侯府。

    文宓淡定,侯府都快火上房了,他刚进大门便听到正厅内的争执声隔着二门飘过来。他笑一笑从文可手中接过木盒,迈着四方步慢慢走进去。

    厅内之人看到文宓进来,俱都闭嘴不言,紧盯着慢悠悠踱步进来的文宓,看这厮居然在廊前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衫,无不火气上涌。

    文宓不急不慢整理衣服,顺便观察厅内众人。

    文俶一脸忧色坐在上首主位,客位有三人,峨冠袍服名士打扮的中年人,不过看他们目露凶光,没点文人儒雅之气。

    文宓笑着迈步入内,慢悠悠大礼拜见文俶,拜罢起身,开口道:“孩儿来迟,还请阿翁见谅。”

    文俶自不会怪他,颌首笑道:“宓儿免礼,且让为父给你介绍这几位贵客。”

    贵客?文宓心中暗笑,看表情就知道是恶客,哪当得起贵字。既然文俶要介绍,他就听着,顺便记个脸。黑胖是曹臣,瘦猴一样面色焦黄的叫牛展,脸帅嘴歪的叫谢洛。

    文宓等文俶介绍完,做个团团揖,一字一顿道:“区区在下,不才可,末学后进不语笑笑生见过各位高士。”

    不语笑笑生?高士?厅中三位早知文宓桀骜不驯,没想到文宓在文俶出世交之后,居然啰哩叭嗦一堆废话也不自称个晚辈,还摆出拜会朋友的架势。我等岂是来与你这逆清谈的?

    文宓就是为拱火,心道,敢天天来文家挤兑,看不气死你们。他挂上一副最灿烂的微笑,问道:“不知各位高士驾临鄙府,有何指教?”

    曹臣三个各个火冒三丈,曹臣最先压不住火,怒道:“让你搬出御赐文府。”

    文宓一听,乐了,他最担心这些人跟他耍嘴皮,开门见山最好,他答得也干脆:“敢问诸位可有陛下诏书?”

    谢洛气极反笑:“为何要诏书?”

    文宓收敛笑容,正色道:“不才是奉陛下诏书入住御赐文府,若要让不才搬出去,须得有陛下收回御赐文府的诏书。否则,恕不才不便奉陪,不才要去舒服一下,告辞。”

    文宓完这话,拱拱手告辞。

    “且慢。”曹臣气急,他三人前来问罪,被文宓晾在这里半晌,又被三言两语打发,传出去如何见人,以手戟指文宓,喝道:“尔可知那是我家府邸?”

    尔,也是你的意思,在晋国这是蔑称,就像后世的“你个臭”一样。话没礼貌,口气凶狠,还用手指人,穿着打扮倒是衣冠楚楚的样,只是好的教养哪里去了。

    文宓笑了,他气我不气,我不生气来他更气:“不才只知道那是陛下御赐的府邸,至于何人所建,何人曾住,与不才无关。”

    “你。”曹臣还要喝骂,一旁的牛展把他拦住,他开口对文宓道:“贤侄,你可知那是前陈思王的府邸,你家为太祖臣属,世代食君之禄,你擅居王府,岂不是僭越。况且,贤侄如今年幼,与文侯分府别过,岂不是要背上不孝的骂名,对文侯声望也不好。贤侄莫要意气用事,早日搬出那府邸为好。”

    文宓看着他感慨,丫丫的,文化人果然是好舌头,不忠不孝这两顶帽能把人压死,可惜啊,你不知道我脸皮的厚度。

    文宓笑一声,道:“不孝?哈哈哈哈,不才本就是不孝之人,家君何时能管束过,不然早年间不才何至于离家出走。再,不才孝与不孝,是文家家事,无需旁人置喙。阁下若是想让不才搬走,那便去请陛下诏书。这件事情,不才不听任何人的。告辞。”

    文宓道最后,连手都懒得拱,俯身提起地上的木盒,暗暗给文俶一个眼色,不顾曹臣等人呼喝,径自步入后堂。

    曹臣等人没想到文宓如此油盐不进,俱都束手无策,想追过去,又恐失了体统。

    文俶见状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起身便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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