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桌,三把椅子,两个高亮度落地台灯,一扇用不锈钢做栅栏的全封闭式的大门。

    方海芯被王胜准许入内,但也要隔着一道防弹玻璃窗,李慕低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手铐锁死。

    “李慕,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倒是说话啊!”方海芯情绪激动地拍打着玻璃窗,可李慕却一言不发。

    王胜一看方海芯情绪这么激动,显然这是不利于李慕交代全部的。

    “方小姐,你这么激动,对案件进展不利啊!要不……你先去所里的休息室休息休息?”

    “不!王局,你让我进去好么?这样隔着玻璃,我……”方海芯着急。

    王胜为难了,这可是犯错误啊!而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说他王胜给犯人家属开后门,那他这个所长的位置,也是做到头了。

    “王局,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进去吧……”方海芯苦苦哀求,很难想象,一直高傲如孔雀的方海芯,竟然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王胜堪比绿豆的小眼珠,狡猾地转了转,他正好看到向这边走来的陈宇锋。

    陈宇锋大小也算个官,别管自己能不能用上,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方小姐,你这让我很为难啊……”王胜这么说,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办。

    方海芯是聪明人,一听王胜松口了,赶紧点头道谢,“王局今日肯网开一面,我方海芯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嗨,什么奉还不奉还的,麻烦方小姐来协助调查,我们也很不好意思。”

    王胜朝屋里的两个警卫人员一招手,那俩人便退了出来。

    “谢谢。”方海芯道谢,赶紧进屋。

    陈宇锋来到门口时,方海芯已经进屋,他看看王胜,虽然他不在警局工作,可基本的规矩,陈宇锋很清楚,王胜这么做是违纪行为。

    可是……这个李慕跟方海芯的关系绝对不一般,陈宇锋也怕王胜为难她们,没想到……

    “多谢了。”陈宇锋衷心道。

    王胜心内一喜,心道自己这个顺水人情还真做对了,但面子上还是要低调点的。

    “陈司长别这么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应该的应该的。”

    “我进去看看海芯什么情况。”陈宇锋一抬脚也要进去,却被王胜拦下。

    “陈司长,你这可就让我为难了……”王胜的意思是说,方海芯可以进,好歹还算得上是协助案件侦破,你要是再进去了……这就不好交代了。

    陈宇锋见屋内李慕和方海芯抱头痛哭,也觉得自己进去不太方便,遂打消了这个想法,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待。

    方海芯怎么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亲生母亲竟然……竟然没死?

    “李慕,你怎么那么傻!”

    方海芯不曾叫她“妈妈”,大抵是因为从小到大,李慕不曾管过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方海芯心里十分怨。

    此时的李慕,抛去了往日的干练,完全沧桑衰老的模样,让方海芯心酸。

    现在一想想,小时候自己因为遗传到了母亲的癫痫,就对母亲恶言相向,不理不顾,这就对么?

    她虽然没有爸爸,可母亲对她的照顾并非完全不够格,母子二人走到今天,责任并不全在李慕。

    李慕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得知了方海芯的QQ,她看到自己女儿的心情日志,每天都很痛苦和郁闷,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感情,因为“温暖”。

    所以,李慕从内心深处,对温暖产生了仇恨,正巧温暖在京山人民医院住院,这才临时动起了杀机。

    “海芯,妈就想让你快乐点儿,帮你夺回你喜欢的东西,妈妈糊涂了啊……”李慕老泪纵横,却是为时已晚。

    方海芯的心情很沉重,一个曾经被她嫌弃的母亲,一个让她常常在午夜内心不安的女人,一个她狠心好多年不联系的至亲,却为了让她快乐,而毁了她自己的后半生……

    “你这么做何苦呢……”方海芯第一次主动拥抱住了李慕,内心百感交集。

    陈宇锋坐在长椅上,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微鼾透露出他的疲惫,已经多少天没有安稳的睡过,连他自己都要忘了。

    “陈司长,醒醒……”一个办事员来到他面前,轻轻用手捅捅他。

    陈宇锋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弹坐起身,“怎么了?海芯怎么了?”

    办事员吓一跳,心道陈宇锋这是睡毛了啊……

    “陈司长,方小姐让您先回去休息,她今天要留在所里陪陪李慕。”

    留在所里?陈宇锋不相信,一定是让王胜扣押了!

    “你们所长呢!我去找他!”陈宇锋二话不说就要去找沉王胜理论,却被办事员拦下。

    “陈司长,您不用找所长了,所长下班了,而且这是方海芯小姐自己做的决定,您要是不信,可以给她打电话问问,不过……估计现在方小姐不会想接电话……”

    原来是海芯自己的意思啊……那他就放心了。

    走到审讯室门口,看到方海芯半抱着李慕,俨然一对感情极深的母女,陈宇锋决定不辞而别,不去打扰她们。

    “那就麻烦你了,告诉方小姐,我先离开了。”陈宇锋留下话后,疲惫地离开警局。

    回到单位,陈铎派来的司机,依然尽责地等在门口。看到陈宇锋驾到,司机很高兴,赶紧迎上来道:“您回来了!”

    “嗯,我上去换身衣服,咱们就走。”陈宇锋淡笑。

    飞机停在海关总署的楼顶,陈宇锋微眯着眼睛望了望,突然产生了个想法。

    他给家里拨了个电话,撒谎告诉母亲陈卿,他生病了,在单位回不去,让陈卿来接他。

    果然,不到十五分钟,陈卿穿着她的青花小旗袍急急忙忙地赶来,“宇锋!宇锋!”

    陈宇锋刚洗完澡,正在穿衬衫,听到门口母亲喊他,赶紧道:“妈,我在呢。”

    陈卿一看陈宇锋还洗澡,上来就是一通碎碎念,“不是生病了么?怎么还洗澡?着凉了要加重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我操心……”巴拉巴拉说好多……

    陈宇锋按住陈卿的肩膀,讨好道:“妈,我承认我没病,我是为了让你来,才故意这么说的!”

    陈卿先是一怔,随后拿起手包就向陈宇锋的胸膛打去,“好你个陈宇锋,连你老娘都糊弄!真是翅膀硬了!”

    “打够了吗?打够了就跟我走吧!”陈宇锋牵起母亲的手,笑笑地往门口走去。

    陈卿当然不肯,拖着他胳膊问道:“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到底要带我去哪?”

    陈宇锋没回身,神秘兮兮道:“一会儿去了,你不就知道了么!”

    当陈卿在陈宇锋的带领下,费劲地来到顶楼时,眼前的小型私人飞机,惊呆了陈卿。

    “宇锋,你这是……”陈宇锋虽然是海关司司长,年薪在普通人看来还算可以,可也达不到能买得起私人飞机的地步。

    陈卿担心,儿子是不是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比如收了别人好处什么的。

    陈宇锋觉得好笑,宽慰母亲道:“妈,这是……呃……这是我朋友的飞机,您别瞎想。”

    他本来是想说陈铎的,又怕母亲听到陈铎的名字,反应过激,再不跟他一起去了……那就不好了。

    陈卿起初有些将信将疑,不过陈宇锋是她儿子,知子莫若母,她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为人。

    “在其位谋其政,做好本分就行,千万别有太多欲望知道么?欲壑难填啊……”

    “……”

    就这样,在陈卿唠唠叨叨的碎碎念里,陈宇锋跟母亲一同登上了飞机。

    东城。

    雷滕他们赶到会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九点五十五分了,圣地亚斯今天算得上是东城的璀璨之星。

    雷滕一袭剪裁得体的墨色燕尾服西装,完全称得上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男神。凌皓一身白色儒雅西装,配上金丝眼镜,也算得上是气质美男。

    只有雷军……一身野战部队作战一样的装束,与这周围的衣香鬓影格格不入。

    距离圣地亚斯进场口五百米时,雷军就遁走了,据说是要探探虚实。雷滕没有阻拦,心道不跟他们在一起丢人现眼,也好……

    “雷滕,这酒会没看出有什么玄机啊……”凌皓小声嘟囔。

    雷滕将邀请函交给门口的侍者,一副王者之姿款款进场,立刻吸引了不少名媛贵妇的视线。

    他视若无睹,只是微微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言外之意就是:本人已婚,没事勿扰。

    “哪个小偷能在自己脸上刻字?说自己是小偷?”雷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凌皓顿时觉得,雷滕说得对啊……

    陈铎的助理刘美见来宾到的差不多了,小跑着去圣地亚斯的会议室,向陈总汇报。

    “陈总,人基本到齐,酒会开始么?”

    陈铎眼神若有所思地瞟向窗外,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日在医院里捡到的旗袍纽扣,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女人。

    有一种淡淡的情愫,萦绕在心间,这种感觉并非普通的男女之情,倒更像是一种孺慕之思。

    孺慕之思?这四个字乍然出现在陈铎的脑海里,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孙蒂文先生来了么?”陈铎口中的孙蒂文,正是他的养父Steven,Steven给他自己起的中文名字,叫孙蒂文。

    刘美赶紧道:“孙先生很早就到了,目前正在休息室休息。”

    “陈宇锋来了么?”陈铎最关心的是这个!

    刘美翻翻宾客名单,用笔筛选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陈宇锋的名字。

    “陈总,没有陈宇锋先生的记录,不过东城的雷滕雷总,已经到了。”

    陈铎对雷滕略有耳闻,不过暂时没有什么交集,他并不太关心雷滕的身份,就算以后有往来,大多也是生意上的来往。

    生意场上,哪有什么真心挚友……他还是更关心陈宇锋啥时候到!

    “继续等!陈宇锋到达之时,酒会正式开始!”陈铎不满咆哮。

    刘美连连点头,抱着记事pad赶紧退了出来。

    齐天是东城新崛起的房地产公司,不同于别家公司,齐天一上市,各种宣传就搞得很大手笔,完全是以惊天炸雷般的速度,让东城在一夜之间就记住了“齐天地产”这四个字。

    圣地亚斯这边灯火辉煌,可在东城的“某个”角落,冷天煜跟温暖却正在经历着暗无天日的时光。

    “冷天煜,只要你在这张让渡书上签个字,一切就都OK啦!”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外国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正拿着一支笔,诱惑地怂恿着冷天煜。

    这里曾经是一处野外真人CS游戏场,不过目前从四周的环境上看,已经荒废有些时日了。

    冷天煜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唇角开裂,眼眶青紫,看得出来已经被人“照顾”过了。

    “呸”地一声,冷天煜吐出一口血水,看着眼前的异国男子,冷讽道:“要么就弄死我,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乔巴,不要跟他废话了!弄残他,留口气不就行了吗!”手下们起哄。

    络腮胡乔巴一瞪眼,凶巴巴道:“闭嘴!你们懂什么?给我精神点!别让他跑了!”

    乔巴操起桌上的XO,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几口,突然一呛,满口酒喷了出来。

    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乔巴将口中深褐色的液体,全部喷在了冷天煜的脸上。

    “哦!Sorry!”乔巴毫无诚意地道歉,走到冷天煜面前,用手狠狠拍打着冷天煜的脸,貌似他帮着冷天煜擦去酒渍,实际上却是借着酒的辛辣,狠狠地按搓着冷天煜脸上的伤痕。

    冷天煜酷拽地别开脸,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却吭都没有吭一声,对于一个当过特种老A的人来说,这点小伤,毛毛雨而已。

    “FUCK!你不要……不要这个酒不吃,吃那个酒!”乔巴的中文水平显然还有待提高。

    冷天煜斜睨着他,锐利的眼神里射出两道寒芒,虽然他现在被捆绑着,可乔巴却总有种错觉,好像冷天煜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一样!

    “你是想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冷天煜眼神轻蔑,“这话你留着自己用,正好……”

    “啪”地一声,乔巴狠狠甩给冷天煜一个耳光。

    “不要跟老子磨蹭时间,赶紧把字签了,大家都好过!”乔巴今晚本是要跟美女共度春宵的,可临时被老大分配了这样的活儿,闹心啊……

    冷天煜这次索性闭眼,让他签字?做梦!

    对方是什么来头,冷天煜暂时不清楚,不过倒是将他以及冷家全方位立体化地精查了一遍。

    冷天煜一点不怀疑,连他祖宗三代做过什么,估计对方都了如指掌。

    他们让冷天煜签字的让渡书,不仅仅是冷天煜手里的“煜氏安保集团”的所有股份,更有冷天煜这些年在中东的生意,他们甚至连冷礼平的家业也算了进去。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冷天煜倒不是心疼这几个钱,而是冷家世世代代的家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而且,对方的目的绝对不仅仅与此。如果真是要钱,直接狮子大开口不是更好!要一个企业,并不明智。

    冷天煜精密的大脑算计出的结果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羞辱他及冷家,让冷家彻底身败名裂,或者是让他们冷家,带着屈辱接受死亡。

    他是无所谓,可对于冷礼平来讲……这事儿就大了。

    冷礼平一把年纪了,真要出了这档子事儿,冷天煜一点都不怀疑,他能不能扛得住这个打击才是关键。要是扛不住……这身败名裂的勒索,就变成家破人亡的诱因了……

    而让冷天煜最不安的是,这群人带着浓烈的杀气。他们要他死,又不给个痛快,就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一点点折磨死他,真是变态。

    “冷天煜,黑道白道的人都说你是鹰眼,你说要是你没有眼珠子了,会是什么样?哈哈!”乔巴一把扯住冷天煜的黑发,逼着他抬高脑袋,目视着他。

    冷天煜较着劲儿,乔巴一只手竟然撼动不了他!

    “吗的!”乔巴索性两只手一起上阵,冷天煜却猛地用额头狠狠撞向乔巴。

    虽然冷天煜受了伤,可力道仍是大得惊人,乔巴被撞得七晕八素,鼻孔眼见着流出一条猩红!

    几乎是同时,四周响起枪膛上弹的声音,数不清多少个准星,齐齐地瞄准了冷天煜的脑袋。

    “对付我一个,你们派这么多人?是该说我厉害,还是说你们太饭桶?哈哈……”

    冷天煜丝毫不在乎有多少杆枪指着他,他更关心这些人有没有活着的机会扣动扳机。

    “放下!都放下!”乔巴紧张地对着四周挥手,这群不长脑子的蠢货,要是谁的枪走火,打到自己,那就糟糕了。

    自己死倒是其次,要是一个不小心,他们将冷天煜打死了,那自己估计也够呛能活了……

    哗啦啦,四周响起一片收枪声。

    “出息……”冷天煜也看明白了,这群人要他死不是目的,目的是见证他走向死亡的过程。

    全身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又长时间没有进食和饮水,他的整个身体状况并不好,加上身上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失血过多,冷天煜觉得昏昏欲睡。

    可是,他更清楚这种困顿意味着什么,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保持清醒,不能睡。

    乔巴看出冷天煜的困顿,顿时心生一计。

    “冷天煜,我看你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啊!要不……咱们来点刺激的吧!”

    冷天煜懒得理他,微阖着双眼,小憩片刻。

    “把那个小娘们带上来!给鹰眼提提神!哈哈!”乔巴粗噶的笑声里,满是淫邪。

    冷天煜心内一惊,从他被抓到现在,并没有见到一个“雌性”!难道说……温暖也被抓了?

    “唔唔!唔唔唔!”突然,一身白色病号服的温暖,嘴巴上被人粘着胶带,推推搡搡地带了出来。

    仿真CS场地都是土石石子路面,温暖被抓来时,哪有机会穿鞋,她眼睛又看不到,没走几步,脚底就被尖利的石子刺破,留下一道道血痕。

    “唔!”温暖足下一痛,身子一歪,整个人就要向前摔去。

    乔巴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接住,东方女子娇小软绵的身段,让乔巴瞬间爱不释手。

    “啧啧啧,摸起来真舒服,不知道做起来怎么样……”

    温暖感觉到一双汗湿肥腻的大手,正在她的身上徘徊,她想要逃,可她看不见……

    “唔!唔唔唔!”温暖想说的是“救救我”,奈何嘴巴被封住……

    冷天煜双目红得几近滴血,他爆喝道:“你放开她!”同时,奋力踢起地上一个尖峰的石子,精准无误地痛击在乔巴的手背上。

    “哎呦,你吗的!你敢打我?”乔巴捂着流血的手,一把推开温暖,温暖连连倒退,狼狈跌坐在地。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被温暖忽略,她全副心神都被刚才的声音吸引,那是……冷天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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