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以为我的目的就是要回谢家吗?我都是因为你啊!你还不懂吗?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啊!”聂梓岚的情绪开始起伏激动,听到他深深地调整呼吸,叹息道,“不管你会不会去,我都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出现为止。”

    不由分说,他挂了电话。

    纪暖飒看着手机,最后叹了口气,把手机装进衣兜,她感觉有股热气在眼里流窜,像是要溢出来般,便鼓圆了眼看向街道的对面。

    冬天,天黑得早,六点钟这个世界就被黑色完全笼罩。

    纪暖飒如约到达了当年租住过的小屋,她跟自己说,就算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所以她来了。

    五年变迁,当初的出租房早已被开发商拆毁,盖成了高大写字楼,好在那时的位置空了出来,沿着江边的清凉风景,搭建了木亭和木椅,移种了香气袭人的寒梅。

    夜幕下,写字楼归于沉寂,这一片除了江岸边的霓虹灯之外便不见半点光亮。

    白雪皑皑,雪光是这夜色中难得的光明。

    纪暖飒在椅子上坐下,寒风呼啸而过,她不禁裹紧了大衣。

    手机一响,有短信进来。

    聂梓岚:到了吗?

    “到了,你在哪儿?我还有事,要早点回去。”

    消息一去便不再有回应,纪暖飒捧着手机,急得没了性子,不打算再等下去。

    薄怒地转身,眼前白色的雪光中飘起了彩色的气球,七彩缤纷地飘荡在半空中,沿着道路的两旁,像一盏盏漂在江面上的河灯,次第地被点亮。

    纪暖飒不自禁地走向前,拉过一只气球,这才瞧见绑在气球底部的不仅有灯,还有一封信。

    一只气球,一封信。

    一只只气球,一封封信。

    七色的气球沿着曲折的小道排列,在雪光中左右摇曳,她顺着一只只地拽到掌心,一封封地取下抱在怀里,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

    忽而前方雪地里亮起一个圈,聂梓岚站在圆圈中心,黑色风衣,黑色皮靴,抱着一个紫色的纸盒,深深地看着她。

    她听到他在唱,没有伴奏,用心地清唱。

    “才一走出地铁站就看到你

    下着小雨撑着伞站在风里

    如果我有纸笔

    也就毫不犹豫

    抢在你离去前

    写下只字片语

    ……

    我写下一天一封

    一千万封的情书

    只想要对你说

    我有多深爱着你

    我像秋冬突然闯入春夏

    拿着青春当做抵押

    明知过去可能有伤疤

    我写下一天一封

    一千万封的情书

    只想要对你说

    我有多深爱着你

    无法自拔”

    ……

    纪暖飒背过身去,双手紧紧地捂住闭口,早已是泣不成声。

    他唱得很轻,声音依旧柔和如水。夜色朦胧,视线因泪水模糊,依稀可见前方气球似一盏盏孔明灯飘曳在半空中,而在她的脚边,信封散了一地,好似一片片破碎的心。

    她喜欢听他唱歌,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他的声音低而柔,深情透着磁性,像冬日的暖流潺潺淌过心田。这首歌,他唱得极轻,可落在纪暖飒的耳里,如玉石般沉重。沉淀了五年的岁月,生命的感慨,她听得出,更听得懂,这是庆幸,还是悲哀?过了这么久,她依然听得懂他歌声里的情深诉说。

    纪暖飒内心悲凉,任泪水再滚烫,也暖不热一颗伤痕累累寒了的心。

    “暖暖。”歌曲唱完,聂梓岚来到她跟前,翻开了怀抱着的纸盒,整整齐齐的信一封封展现在了纪暖飒眼前。“五年五个月零十八天,每一天,我都写一封信给你。我知道,时间过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可我选择了离开,就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中间空白的那一段。”

    纪暖飒低着头,没有勇气看他。

    聂梓岚看她始终不肯抬起头来,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陡地悲伤起来,“其实我今天把这些拿到你面前,心里早已有底。我清楚,这么长时间的缺席,且还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无论我现在怎么弥补都不能抹去你当时的无助和心慌。但是,过了这么久,我始终忘不掉我们的过去,所以我这么做,是想要挽回。”

    “暖暖,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忘记你,也不曾放下我们这段感情,现在我回来了,时隔五年,我们再见面实属不易,我知道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既然如此,我们再在一起,共同走到老,可以吗?”

    风又起,呼呼地吹落了树干上的积雪,雪花片片飘落,旋转着,最后停在了纪暖飒乌黑的发上,一朵朵,铺满了头顶,她低着头,眼底泪光盈盈,连地上的信封都看不清了,唯独他的声音,他的话清晰得如同凑进耳边的低语,任她如何努力抵触,还是不住地柔软了心。

    那毕竟是她曾经用心爱过的人啊!

    他教会了她不计回报的付出,但也是他,教会了她心碎是怎样的痛苦!

    纪暖飒终于抬起了头,灰暗的月色下泪光闪闪,她看着他,一言不发。

    聂梓岚,不,现在他是谢政飞,她爱过他,念过他,担心他,牵挂他,愧对于他。因为他,她感觉她的青春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飞扬,但因为爱过他,她的青春昼夜间苍老。

    她面对着他,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说不出口。

    聂梓岚看到她眸中的泪花,只觉得心尖疼得厉害,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纸盒,抬手要为她擦拭。

    却被她退后避开了。

    “暖暖……”聂梓岚的眼中透出一股挫败感。

    纪暖飒低下头去,使劲地抹去眼周的泪,哽咽着说:“不好意思,情绪有些不稳定。没事的,我没事,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

    “不会表达就不用表达,”聂梓岚听她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暗暗激动不已,进一步催促地说,“暖暖,只要你心里还有我,那就够了!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就像以前一样,不用住在谢家那样奢华的宅子里,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租一间七十平的房子都是幸福的!忘了我们以前的信念了吗?我们还年轻,只要肯努力,未来定然不会薄待我们。现在,虽然五年过去了,我们依然年轻,只要肯拼,属于我们的未来触手可及!”

    听着他的豪言壮语,一如从前,可纪暖飒只感到疲惫不堪。

    在他伸手过来拉她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避开了。

    聂梓岚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竟然第二次避开了他!

    “梓岚,”纪暖飒看向江边,那里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恰似此刻她的心一般茫然,尤其是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心竟是这般疼,疼得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他是她心头的伤疤,他选择了用寂静的时光让它结痂,却又在即将愈合时残忍地将她撕裂。

    她没有抵抗,也无力抵抗,任由他再一次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但是,没有下一次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你是谢政飞,是谢家的少爷,而我也不再是中天融域的三小姐,我们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既然如此,就安心地做现在的自己吧。”话说出口还是委婉了许多,不管过去他带给她怎样的伤痛,他都是她用心爱过、付出过的人,她做不出伤害他的事,也说不出伤害他的话。

    聂梓岚却已傻了眼,他愣愣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不是追到见面会现场,守在他开说明会的酒店楼下,为的就是见上他一面吗?他尤其记得那晚,他刚从美国回来,她只是看到了他的身影就追着车子狂跑。

    她是那么地不顾一切啊!

    现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聂梓岚始终没有回应,纪暖飒低低地叹了口气,已不知再说什么,便绕过他,沿着飘满气球灯的雪路走回去。

    蓦地,“咚”落地一声响,聂梓岚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听到他轻颤的声音。

    “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纪暖飒哑然。

    “你是不是已经爱上谢政远了?”他又问,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扭断一般。

    纪暖飒仍旧默然,手腕上痛感强烈,她试图挣脱,却被他握得更重。

    “梓岚,你放手……”话没说完,聂梓岚奋力一拽,直接把她拽过来面对着他被愤怒烧红的眼。

    “你爱上谢政远了,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看我?你已经爱上他了,纪暖飒,你已经爱上他了,是不是?!”

    聂梓岚越是这么说,纪暖飒越是把头深埋。冰天冻地,寒风呼啸,她却觉得脸颊通红滚烫,像是青春期的心事被当众撞破,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聂梓岚心灰意冷,她这样的反应算什么?当初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低埋着头,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便是承认啊!

    “暖暖!”他只觉得痛心疾首,“纪暖飒!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糊涂!你不爱我了,没有关系,我不怪你!是我在你陷入谷底的时候缺席,你就是对我彻底失望也没有关系!但是!你怎么可以爱上他?他是你的仇人呐!你怎么忘了?是他让你在冰冷的牢狱里待了五年!我们分开了五年也是他害的!还有!还有纪叔叔,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离开你的吗?!”

    “暖暖,你不能因为他对你一时的好就忘了他曾经带给你的伤害!如果没有他,即便我们依然分开五年再相聚,但是五年后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纪叔叔不会离开,纪家不会倒,还有小姨,小姨也不会失踪!就算你可以不计较纪家倒下,那叔叔呢?小姨呢?你真的可以不计较吗?”

    “暖暖,你好好想想,即便是你不再爱我,即便你埋怨我,讨厌我,恨我都没有关系!但是你怎么可以爱他?他是谢政远呐!他对你好,照顾你,只是出于人的本性,他残留的善良!他看你可怜,看你落魄,但那都是他造成的!他同情你,可怜你,那不过是施舍!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可怜想要救济她!你明白吗?暖暖!你不能因为他的施舍就动摇呐!”

    纪暖飒慌了,乱了,手足无措地站着,她看到雪花在寒风中飘舞,听到冷风在呜呜地呼啸,吹在脸上剌剌的疼,好像有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皮肤,疼得她连心都在颤抖。

    “暖暖,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你最需要人的时候离开,可是我当初会那么做,也是为了能让我们拥有更好的未来!我在想,等我出头了,我会加倍地对你好,不管过去有多委屈,不管过去受过多少伤,等我出头了,我就加倍弥补你。我们重新在一起,一起面对困难,一起走到老,还记得我们以前是怎么说的吗?只要我们肯努力,未来不会薄待我们的!暖暖……”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纪暖飒猛地挣开了他,背过去不想看他,不想听他说话,她承认,她动摇了,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她在挣扎,她在反思……她真正介怀谢政远的或许已经不是他迁怒于别人,而是他和纪权之间理不清的关系,聂梓岚这么说,只会让她想起心底的伤疤。

    聂梓岚缓了口气,看到她激动的模样,他觉得难过,因为他清楚,她激动代表她在乎,“暖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他有些哽咽,说不出那个字来,哽了好久,眼眶数度潮湿,才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纪暖飒背对着他,不出声,就那么僵硬地站着。

    聂梓岚的怒火一下子窜上了头顶,他宁愿她大胆地承认,也不要她什么都不说,她的沉默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但他还是忍着火气,问她:“是因为我让你失望了,刚好他又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刻伸出援手,所以你淡忘了对我的感情,转向了他,是吗?”

    纪暖飒愕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淡忘了对他的感情,转向了谢政远?他把她当成什么人?水性杨花吗?

    “暖暖,”聂梓岚咽下一口气,带着些不甘愿地说,“不告诉你那些事情,是我不对。在那样的事情之后,丢下你不露面,是我的错。可是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吗?我已经跟你说了,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没有忘记我们曾经许下的诺言。每一天我训练、流汗、再苦再累我都咬牙坚持,那不仅仅是因为我要跟谢家讨个公道,更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不再被‘门当户对’所阻碍!你明白吗?作为一个男人,我忍受的东西远比你看到的多!如果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欺骗,只为了回到谢家,那我干嘛要找上你,我不会直接找谢政婷更有效吗?!”

    “啪——”他话音刚落,纪暖飒转过身扬手便是一耳光,重重地甩在他脸颊。

    聂梓岚被打呆了,震惊得侧着脸,无法相信有一天纪暖飒竟然会对他动手,僵硬地维持着被打的动作。

    纪暖飒满眼愤恨地看着他,这一巴掌打得很是厚实,反冲的力量让她掌心阵阵发疼,更不要说被打的人有多痛,但是她打得毫不犹豫,毫不后悔,因为这一耳光不仅是为她——

    “聂梓岚,”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样子,真令人恶心!认识了你,我现在非常、非常的后悔!”

    丢下这些话,纪暖飒决绝地转身,刚迈出两步,就听到聂梓岚不甘的怒喊:“你说我那你呢?你明明对谢政远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现在却要和他的弟弟牵扯在一起?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纪暖飒咬着牙,僵硬地侧过脸,一字一顿告诉他,“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聂梓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像被一只爪子紧抠着,硬生生一道道地刮伤,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其实那晚,他紧跟着老爷子上楼回房之后,又出来了,他就站在楼口,本想等她上楼回房的时候,跟她进屋说明情况,看她那样撕心裂肺的样子,他有多心疼,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可才一到楼口,就听到她含恨的话语——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连!

    当时他的心,任是有多坚硬,还是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她怎么就不相信他呢?这五年都挺过来了,怎么最后见面的时刻,所有的信任和坚持都在瞬间荡然无存?

    很明显,纪暖飒是一个狠心的人,和他一样狠心,一旦认定了,便不顾后果,一条路走到底,哪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暖暖,这样的我们本该就是一对儿,你不可以放手,知道吗?

    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聂梓岚冷冷地勾起唇角,揉了揉被打的脸颊,还真他妈的疼!

    纪暖飒没有回谢家,中途转了方向,去找王恋瑾,反正她也不打算在谢家继续待下去,来个彻夜不归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只是……想起谢政远,还是有些心颤,从那晚宴会开始,就不见他的踪影,他到底去了哪儿?明明头两天还跟她信誓旦旦,说要一起离开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怎么一转眼就杳无音讯,留她一个人面对突发的巨变?还是说,他其实早就知道宴会上会有那么一出,故意避而不见,让宾客以为他以接受安排,早早出国了?

    不,不会这样的!纪暖飒强行掐断了在胡思乱想的神经,下了车,敲开王恋瑾的家门。

    开门的是王妈妈,赵主任,她看到纪暖飒,有些怔然,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笑起来有些尴尬,“三小姐来了?怎么这么晚了还?”

    纪暖飒知道王妈妈对她有些看法,那是王恋瑾告诉她的。王恋瑾性格直接,从开始真心相待的那一天起,对她就不存有秘密,可是这一次,谢政扬和梁宇崇,她却只字不提,说的也是无关痛痒的话。

    纪暖飒微微一笑,很是礼貌地说:“阿姨,我找恋瑾有点事,不知道她睡了没……”

    “有”字还没有说出口,王妈妈立刻接过话,“她睡了。今天跟她男朋友去逛街,回来说累,就早早地休息了。你有什么事,要不改天再来?或者打电话也行,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一个女孩子别单独在外,不安全。”

    多么明显的驱赶之意呐?纪暖飒心中阵阵凉意,以前纪家没出事,王妈妈对她的抵触源于担忧她把恋瑾那样的乖乖女带坏,但始终没有这样强烈,如今这倒是有些躲避瘟神的感觉。也难怪,连自己的家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遑论外人?

    她笑了笑,没有强求,也不想再客气礼貌下去,沉默着转身离开。

    “妈。谁来了?”

    身后传来了王恋瑾的声音,纪暖飒心中大喜,转回身看过去,只见她穿着家居服,还套了一件厚厚的呢大衣,手捂着鼻子,在家里穿成那样,一看就是生病了。

    瞧她这样,纪暖飒当下就不知该不该跟她提谢政扬三个字了。她当做没听见,加速离开。

    王恋瑾却已追了出来,“暖姑娘,你躲什么?”

    纪暖飒顿住了步伐。

    “你来不就是找我的吗?我都出来了,你干嘛要走?”

    “哎哟,我以为你睡了,就……三小姐也不想打扰你休息,所以这才走的。”王妈妈笑嘻嘻地拉了拉王恋瑾的胳膊,有些要她回屋别管的意思。

    王恋瑾执意推开了妈妈的手,捂着嘴低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妈,我有些事想和她聊聊,你就别管了,去睡吧,明早不是还有手术吗?”

    王妈妈抿着嘴瞪了她一眼,皱着眉朝纪暖飒使了使眼色,显然就是在问:你这是要把她留下来的意思吗?

    王恋瑾对此视而不见,推了推她,上前拍了拍纪暖飒的肩,轻声道:“来吧,我们姐妹好好聊聊,这些天我身体不舒服,一直没有跟你联系,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她拉着纪暖飒的手,要带她进屋。

    心力交瘁,在王恋瑾的手握上来的那一秒,纪暖飒只感觉到心力交瘁,她又想哭了,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或许是因为屡屡遭人嫌弃,或许是因为王恋瑾不顾家人的感受……她很想哭,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换做以前,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她早就哭得山崩地裂了,可她一直忍着,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就是要把自己憋死,也不再掉一滴泪。

    王恋瑾把纪暖飒带到了她的房间,翻出一套换洗的衣服递给她,哑着声说:“你先去冲个澡,冲完澡了我们边聊边睡,能聊多少是多少,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停止。”

    纪暖飒看着她手里的洁净衣服,暗暗地调整呼吸,最终还是一口气换不上来,在眼泪奔腾而出之前,她捂住脸蹲下了身,把头埋在膝盖上竭力平复起伏的心绪。

    王恋瑾俯视着她的背影,这一次,没有像在月牙镇时,蹲下去抱住她,陪她一起哭,而是把换洗衣服丢在床上,退到梳妆台前坐下,平静地等她稳住激动的心情。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认识到,眼泪,女人的眼泪,在问题面前,除了宣泄,一文不值。因此,她不阻拦,能够把积压在心里的憋屈释放出来,是一种解压。

    纪暖飒并没有哭,不过是用尽全力把眼泪压回去,情绪平息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异常镇静地说:“聂梓岚回谢家了,前天晚上,谢家为他举办了晚会,邀请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来,让他以谢政飞的身份正式地出现在外人面前。”

    王恋瑾眼帘低垂,嗯了一声。

    “后来,谢爷爷当众宣布了一件事,整个晚会就全都变了。”

    王恋瑾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面容淡漠,像是波澜不惊。

    “瑾,”纪暖飒呼出一口沉重气息,抿抿唇,道,“谢爷爷要我和谢政扬在一起。”

    王恋瑾没出声,但带着病态的神色已滞了一滞。

    “他对外宣布了这个消息,说过不了多久就要先把订婚办了。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晚他就那么跟众人说了,容不得我拒绝。”

    “那二少呢?”王恋瑾低低地问,很是漫不经心,“还有聂梓岚,难道他们都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订婚?”

    纪暖飒被她冷淡的反应刺激到了,她一箭步冲到王恋瑾跟前,蹲下身仰着头斥问她,“你真的不再争取了吗?你等了六年,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现在你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还能做到镇定自若?你是真的不在意吗?”

    王恋瑾抬起眼,淡凉的目光落在她焦灼的神情里,颤了颤,却还是出奇地镇静,“暖啊,你等了聂梓岚五年,现在好不容易他出现了,为什么你不再坚持要和他在一起?”

    纪暖飒嗫嚅。

    “因为他太让你失望了,你的心已经因为他彻底凉了,所以才拒绝,才主动放手,不是吗?”

    纪暖飒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太对了!

    “我对谢政扬就是这样。”王恋瑾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孱弱的月光,那皎洁的凄清洒落在她眸底,照亮了潜藏的丝丝伤怀。

    纪暖飒迟缓地站起身,蹙眉问:“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那你……”

    “但就是这样才让人绝望。我不敢想如果他开口说拒绝,我连他什么都没说就承受不住,选择了退缩,如果他真的说了拒绝的话,我该怎么办?”

    纪暖飒抿了抿唇,在床沿坐下,叹息道:“我老实跟你说,在我来找你之前,聂梓岚找过我。他把场面布置得很漂亮,抱着这些年来他每一天写的情书,唱着游鸿明的《写情书》,你知道那首歌在我和他过往之间的意义,当他告诉我,他这些年来都没有忘记我,我当时的心情……我忽然发现我不恨他,我只是觉得他可怜,觉得自己那么对他很残忍。”

    她说着,泪水悄然流出眼眶,在脸颊映下一道道痕迹。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指一寸寸抹去泪痕,努力表现得很镇定,面带微笑。

    “可是后来,他说了一些我无法接受的话,我才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彻底断了。在他身上,哪怕现在的他更加才华横溢,光彩夺目,我都找不到当初吸引我的那一个点了。坦白说,当他质问我怎么要接受安排和谢政扬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就算选择和谢政扬在一起,也不会再接受他。可是想到你,我还是忍了下来。”

    “瑾,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尴尬,多无助吗?自从我家出事以后,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只能自己扛,我有妈妈和姐姐,她们从不管我。谢爷爷安排我和谢政扬在一起,她们什么都不说,比我还沉默。我来找你,你妈妈也不想看到我,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原来我这么不讨人喜欢。”

    王恋瑾听到了她的哭腔,尽管她在努力地笑,声线却因为欲哭而颤抖,她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低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还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姐妹会一直相伴走到老。我只是这两天不舒服,手术又有些多,精力不够,才没有和你联系。”

    纪暖飒闭着眼,深深呼吸,把眼泪咽了回去,“你真的不是因为谢政扬才……”

    “是,也不是。”王恋瑾忽而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还有些小小的幸福,“我这么跟你说,其实我现在并没有正式地和梁宇崇在一起,只是不再排斥他,我和他还没有确立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双方的父母会错了意,以为我们在交往,私下来往很频繁,所以虽然我们什么都没说,却像是普通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就连双方父母都一起聚会。”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他不会给我压力,我也不会感到紧张。静下来我思考,就想开始这一段感情。暖,我们二十三,很快就二十四,小学同学都结婚生子,经营自己的家庭了,可是再看看我,连一段像样的感情都没谈过。所以我想,要一段正常的感情,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纪暖飒看着她含笑的眼,尽管其下藏着苦涩忧愁,却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神采奕奕的光芒。

    她不否认,王恋瑾说得没错,对一段根本就没有开始过的感情,有时候太固执,最后伤痕累累的只是会紧握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如此,王恋瑾亦如此,何必将自己捆绑在过去走不出?

    纪暖飒没说话了,已经找不到反驳的词。

    王恋瑾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捏了捏,“傻姑娘,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放手,但是你听了不要劝我,我这样就很好了,不想再找回过去的状态。”

    纪暖飒点点头。

    “聂梓岚出现的那一天,你和我分开之后就消失了,我们一直都在找你。晚上,在你姐夫家,他主动提起了过去,最后他说,这辈子爱过你姐姐就够了,他不会再爱任何人。我听了当即就想哭,一直压抑着情绪,你姐夫带我到房间休息之后,我才敢哭。你不要说,他是因为不知道我的感情才那么说的,我很庆幸,我对他的感情他不知道,否则当面说出那句话,我会无地自容。”

    王恋瑾把话都说完了,纪暖飒视线低垂,只剩下沉重的一声叹息。

    夜深了,半醒半睡之中,纪暖飒听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她睁开了眼,褥子下的地板开着地暖,十足暖和,床上的王恋瑾一下下抽噎,听得出在很努力地忍耐。

    因为王恋瑾生病,不想感染她,就铺开地铺把窗留给她,但她又怎么可能让生病的人睡地铺?眼下看来,分开睡不是怕传染,只怕距离太近,夜里哭泣吵到她。

    越是把分开放手说得决绝的人,往往越是割舍不下。

    第二天起来得有点晚,头天晚上睡得晚,又睡不好,两人都起不来。醒来时,王家长辈都离开了,餐桌上还留着早餐,正吃着,门铃就响了。

    纪暖飒去开门,不意来人竟是梁宇崇,她怔了几秒,回神过来忙叫王恋瑾。

    梁宇崇确然绅士,像王恋瑾说得那样,不会给人压力感。他来是要陪王恋瑾去医院看病的,期间帮着她整理包,叮嘱要多拿一件外衣,要戴帽子,手套,体贴自然,作为一个局外人,要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情况,只怕看了要以为是相好许久的老夫老妻。

    “你怎么了,恋瑾?”梁宇崇突然说,指了指王恋瑾的眼眶,“怎么有些红肿?昨晚又哭了?”

    他问得很直接,一个“又”字表明这并非是第一次看见王恋瑾红肿的眼眶。

    纪暖飒抢去了话题,面带歉疚地说:“昨晚我心情不好,来找她陪我聊天。”

    话点到即止,梁宇崇明了,点点头,笑道:“没事,流泪对女孩子来说是排毒,但是以后注意了,别在夜里哭,第二天眼睛肿很难消下去的。”

    纪暖飒笑了笑,很是尴尬。

    王恋瑾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托着大衣,笑容内敛。

    眼看那两人就要成双离开,纪暖飒也不好继续待下去,默默地到房间拿了包,和他们一起离开。

    她的手机在充电,刚拔下充电器,就有人打进电话来。

    谢政扬。

    纪暖飒手一抖,差点丢了手机。

    铃声唱个不停,王恋瑾闻声进来,“你电话响了怎么不接?”

    眼看王恋瑾已经来到跟前,纪暖飒一个侧身,避开了她的视线,没让她看到那三个字,匆忙接通。

    “喂。”

    “下楼,我在楼下等你。”

    纪暖飒身子猛地一震,眉头紧皱,“你说你在哪里?”

    “福泽家园3幢楼下,有什么不对吗?你一晚上不回家,难道不是到这里来了?”

    纪暖飒一下子惊醒,是了,他刚出狱的时候,要她陪着去墓地祭拜英子,她告诉过他这个地址。

    “我知道了。”挂了电话,她转过身看着王恋瑾,触到她疑惑的目光,她开不了口。

    “走吧,我们一起下去。如果你不想走,那你在家里玩着,我去了医院就回来陪你。”

    “瑾……”

    “收拾好了吗?好的话一起走吧。”

    梁宇崇突然出现在门口,纪暖飒把到嘴边的话猛地吞下,不安地看向王恋瑾,但见她微笑着点头,走上前拉起自己的手,轻声细语地说:“还是一起走吧,别整天闷在家里,出去走走,吃点好吃的,换个心情嘛。”

    纪暖飒没出声,只是担忧地看着她,王恋瑾显然是理解错了她的眼神,以为她在担忧和他们一起会成为电灯泡,凑近了在她耳边低语,“没事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还没有正式地确立男女朋友的关系,你不算电灯泡。”

    音落,纪暖飒一把抽回被她握在掌心里的手,“我先下去。”

    丢下这句话,她低着头,匆匆逃离。

    虽然他们没有确立关系,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着放手,可是昨晚她彻夜的泪染湿了凄清的月色,如果见了面,她要如何自处?

    出得楼来,谢政扬即刻映入眼帘,他靠在车身上,低着头,把玩着手机。

    纪暖飒抬头慌张地看了看,好怕王恋瑾就站在窗口往下看,所幸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走吧。”她来到他跟前,说着便去开车门。

    谢政扬侧身让他,在她探入一半身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你朋友跟出来了,是来送你的吗?”

    纪暖飒霎时僵住,难以相信地退出车外,一抬眼果然就看见王恋瑾站在单元出口处,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在她身后,跟着梁宇崇,他微微蹙着眉,像是不解,又像是积压着怨气。

    “瑾……”纪暖飒匆匆走上前,焦急地要跟她解释。

    但不等她开口,王恋瑾就微笑着向她摇头,“我懂得,暖,什么都不需要说,我全都明白。我不知道他来接你回去,不然我也不会急匆匆地跟下来。”

    纪暖飒愧疚难当,拼了全力躲避,终究还是要碰面。

    这时,谢政扬走到她们跟前,王恋瑾没有退缩,微微一笑,目光勇敢地迎向他,“学长。”

    自然一如过去。

    谢政扬亦微笑着点点头,“三丫头昨晚又来打扰你了,很不好意思,以后常到家里来。”

    她微笑着“嗯”了一声,点点头,明明不想再说什么话,一开口却问得不由自己,“听暖姑娘说,不久就要和学长订婚,真的吗?”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断舌头。

    谢政扬倍感意外,没想到纪暖飒会和别人提起这件事,他笑得有些欣慰,“具体的时间还得等爷爷决定,到时候邀请你,你可一定要来。”

    “谢政扬!”

    “好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恋瑾和纪暖飒一同出声,区别是一个心急如焚地阻止,另一个则是满面春风地答应。

    纪暖飒看着她笑盈盈的双眼,像是有一把刀在往她内心深处挖,她侧过脸按了按额头,憋着一口气,低低地说:“走吧。”

    遂朝车子走去。

    谢政扬颇有礼貌地跟王恋瑾道了别,适才回到车上,发动离开。

    冬日的寒风轻轻地刮着,花坛积雪深厚,树枝上挂了水晶晶的冰条,整个场景静谧无声,唯有他远去的车声,在轮子碾压过细碎的雪花时发出“窸窣”的声响,飘荡在四周,经久不息。

    终于,车子驶出了视线的尽头,硬撑着王恋瑾冷静应对的那根弦轰然断裂,她抱着自己一下子蹲下身,声音在喉咙里哽着,只感觉到沙哑的“呜呜”声,怎么用力都释放不出来。

    但滚烫的泪水,却在汹涌地往外冒。

    梁宇崇蹲在她身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眉头紧皱,喉咙也紧锁,往日里能说出长篇大论的他,这一刻竟然词穷。

    “看到了吧?”王恋瑾哑着声低低地说,“我就是这样,哪怕冷静再久,一见到他就会溃不成军。这个样子的我,不值得你那么做。”

    梁宇崇紧抿双唇,缄口不语。

    王恋瑾缓缓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了包,深呼吸调节好气息,淡漠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爱过人,但这不代表我就会比别人更好地回应爱情,我只是比没爱过的人更懂爱的酸甜苦辣。”

    留下这句话,她踩着薄薄的积雪一步一步走远,梁宇崇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她。

    车上,纪暖飒憋着气,望着窗外不出声,谢政扬也不打算说话,任由沉默的气氛将他们吞噬。直到车子转入一条陌生的街道,纪暖飒终于按捺不住,僵硬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我还以为你打算这辈子永远都不和我说话了。”

    “要去哪儿?”纪暖飒不打算搭理他,固执地问。

    谢政扬慢下了车速,耐心地说:“去挑订婚的礼服,前面就快到了,据说设计师今天在。”

    纪暖飒转过脸,强忍着怒火,“你真的……”

    “别在问我是不是当真,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说过了。”

    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纪暖飒只觉得心痛难当,刚刚因王恋瑾的目光而插入心脏的那把刀又开始往深处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捂着沉痛不已的心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谢政扬斜眼看了看她,眸底浮现不忍,下一秒眉头一拧,神态冷淡如冰。

    车子在婚纱店面前停住。

    这家婚纱店很是特别,两层楼的西方楼阁建筑,外形像是一个神圣的教堂,正门两侧的橱窗里,分别有两对新人模特,一对很正统地并肩而站,一对很亲昵地侧身相拥。

    纪暖飒看着那样的画面,心痛得全身没了力气,在谢政扬开门下车的时候,她没精打采地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爱英子,爱得无怨无悔。那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现在你要娶她最疼爱的妹妹,你是什么心情?”

    谢政扬的手放在车门上,僵硬地没了下一个动作,但僵硬的似乎不仅仅是开门的手,连他的全身都像是被冰冻住,动弹不得。

    纪暖飒靠在车座里,懒洋洋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两对新人模特,他们之间流露出来的喜庆喜悦,丝毫都感染不到她,她越看,只会觉得心越凉。

    “听说你们四处找我的那天,是在我姐夫家过的夜。那时你当着我姐夫的面,说你这辈子爱过英子就够了,从今以后,你不会再爱任何人。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娶我。我纪暖飒宁肯孤独终老,也不会嫁一个我既不爱他,他也不爱我的人。”

    谢政扬慢慢地回过了神,重新靠回座椅里,眉头微皱,问:“是王恋瑾告诉你的?”

    “既然你敢说,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转达?”

    谢政扬紧抿起唇,下巴蹦出了凌厉的线条,他生气的样子和谢政远很像很像,不动怒的时候就是这样,轮廓紧绷,四周散步着低沉的气压,传达着“生人勿近”的讯息。

    纪暖飒坐直了身体,悠悠地叹口气,摸了摸额头,苦恼地说:“还是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因为我是她的妹妹,尽管不存在爱,至少还能发自真心地对我好?但是谢政扬,如果如果英子姐地下有知,看到你就是这么对她最疼爱的妹妹,她会是什么心情?”

    “在这件事上不要和我提英子!”谢政扬厉声道,显然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限,就连声音都带着恨。

    他越是横,纪暖飒越是不怕,她挺直了腰,誓要和他争出个结果,“为什么不提?还是说你那些话就是说给我姐夫听的?你是在变相谴责他的软弱,怪他不为英子姐伸张正义吗?但是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把事情闹大,英子会自杀吗?”

    谢政扬猛地转过头,目光带恨地瞪向她。

    “我说的有错吗?如果当年,不是你离家出走,扬言要杀了那个人,英子最后会自杀吗?她不要我姐夫为她伸张正义,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结果呢?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冲动,她还不至于选择自杀躲避那一切!”

    “纪暖飒!”谢政扬的轮廓已因压抑而变形,在他额头上,青筋爆出,眼底有愤恨的怒火在跳跃,很快就要喷烧而出。

    纪暖飒有些怕了,他毕竟不是谢政远,他比谢政远年轻,若真的爆发不见得会及时收住,更何况,他曾经因为冲动杀过人。

    她不自觉缩了缩身体,慌乱之中转移了话题,“即使你这样,王恋瑾还是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这六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但你是怎么说的?你当着她的面说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你知道她听了这句话后哭得有多伤心吗?”

    谢政扬带恨的眸光颤了颤,因愤怒扭曲的轮廓也逐渐缓和,话题跳得太快,他像是有些没有听清,或者是没有理解,蹙起了眉。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我说你伤了一颗等你多年的心!今天早上你竟然还像一个没事儿人一样,邀请她去参加你的订婚仪式,你以为你多热情?你不过是在肆意践踏别人爱你的心意,你根本是仗着她对你的爱有恃无恐!”

    刚才险些被点燃的气氛,在这番话后骤然变冷,谢政扬神情冷清地看着她,仿佛被人点了穴,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

    纪暖飒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他,很害怕他突然爆发,她松开了紧抠着衣角的手,软下了语气,道:“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和你结婚。”

    她开了门,刚迈出一条腿,就听到谢政扬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娶你。就连我哥都没说不,你没有权力拒绝。”

    他的声音很是疲惫,纪暖飒顿了顿,那一句“我哥都没说不”像是夹在着细密银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她的胸膛,夺走她所有的力气,她僵硬地迈出另一条腿,僵硬地关上车门。

    静谧的街道没有一个来往的人,她看了看两头,浑浑噩噩地沿着来的路返回。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娶你。”

    “就连我哥都没有说不,你没有权力拒绝。”

    “就连我哥都没有说不,你没有权力拒绝。”

    “就连我哥都没有说不,你没有权力拒绝。”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绝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

    “我是真的爱你,暖,我是真的爱你,十五年来,从没有忘记过这份感情。”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暖,我只想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离开这里,这辈子再也不要被打扰。”

    “但凡是和你相关的,都是值得的!”

    “就连我哥都没有说不,你没有权力拒绝。”

    走出了那条街,她就连再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纪暖飒蹲在街角的花坛边,紧紧地抱住自己,好冷,好冷,怎么会这么冷?又下雪了吗?她抬眼望去,不见雪花飘落,只有模糊不清的白色。

    “小姐,小姐?”有人在耳边唤,“小姐你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她不要去医院!

    “那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的话就要去医院的?或者你要回家吗?我帮你拦辆车送你回家,怎么样?”

    家?回家?对,她要回家,要回家!

    纪暖飒本能地伸出手,拦住弯腰询问她情况的那个女子的衣袖,声线颤抖地说:“景都……景都盛世,我家在景都盛世。”

    “好,好,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帮你拦出租车。”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女孩匆匆跑开,过了一会儿,又匆匆跑过来,她握着她的手臂,带着她走。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直到司机一遍遍地喊她下车,她才醒来,神游太空的灵魂终于又落在了她的躯壳里。她看到前方的那幢房子,讷讷地掏出了钱,没有等司机找零,就下了车。

    在她的眼里,只有那一幢房子的存在。

    她看着它,远远地看着,就已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一瞬间,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寒风扑过来,扫过泪水痕迹的部分,皮肤剌剌发疼。

    越疼,她就越清醒,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犯贱!当时他要带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她固守着怨恨放不下,现在他不再管她,不再要她,放任她和别人结婚,她就觉得痛苦,觉得不能接受。她说谢政扬是占着王恋瑾的爱有恃无恐,她何尝不是?反而她做得更彻底,至少谢政扬压根儿就不知道有那份感情的存在,可她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切,纪暖飒,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在距离那幢房子还有不到五米的距离,她停下了脚步,刹那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若真的见了面,该怎么问出口?一开始就是她拒绝,凭什么在别人放手之后,反倒不舍了?

    尽管不想,双腿却不受控制,终于来到了房屋前,纪暖飒抬起手,按下了门铃。门铃声“叮咚”响起的那一秒,万籁俱寂,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销匿了,她屏住呼吸,凝神倾听,等待来开门的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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