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现在还好吗?好吗?”

    清醒得不像话,傻瓜才会相信那是昏迷刚醒时的人在说话。

    听着病床那心急如焚的嘘寒问暖,谢政远垂眸打量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的暖飒,见她依然淡漠地站着,以为她是像在公司时那样的要强、不辩解,正要带她走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坚定地迈到病床边。

    “说吧,告诉妈和谢大少,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摔下楼的!”

    谢政远不解地蹙眉,不懂她要做什么。

    纪暖姿戴着颈托,半躺半靠在病床上,样子已然凄楚,脸上又有几道擦伤,在她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凄厉刺眼,说起话时更是楚楚可怜。

    “暖暖,你回去吧,作为姐姐,虽然我不及英子姐姐,可对你……我不会追究。”

    暖飒斜斜地扬起干涩的唇,笑得极为不屑,“这么说来,我不感激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嗯?”

    “纪暖飒,你那是什么态度!”谢政航在另一边床边大吼。

    胡妤亦是一脸厌恨地看着她。

    不过这些全被暖飒无视了,她盯着纪暖姿悲惨的模样,压制住哈哈大笑的冲动,高声道:“你真的不打算说吗?不想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握住我的手,假装友好地说话,然后把自己推下去的吗?”

    “纪暖飒!”

    “不说吗?Okay,不说我说,我现在就告诉大家我究竟是用右手推你下楼的还是左手?”暖飒伸出双手,左手还拿着牛皮纸袋包的药,“看好了,我左手要拿药,如果要推你下楼,纸袋会一点褶皱都没有吗?而我的右手,托你的福,到现在还因为严重回血的关系冰冷麻木,连拿药的力气都没有,又是怎么把你推下去的?”

    纪暖姿的脸逐渐苍白,因为谎言被戳破而苍白。

    “哑口无言了?所以刚才叫你说是怎么被我推下去的时候,就应该把握住机会好好说啊……”

    “纪暖飒!”胡妤痛呼,高跟鞋“咯噔咯噔”,来势汹汹地朝暖飒靠近。

    “又想要打我了?左脸还是右脸?”暖飒一声怒吼,震住了胡妤的步伐,只能僵硬地站着瞪她,“如果觉得不甘心,我不介意回去在谢爷爷面前闹开,我想谢爷爷那么精明,一定会清楚究竟是谁在捣鬼!”

    愤恨地瞪了纪暖姿一眼,暖飒提步离开,在经过胡妤身边时,她停顿片刻,挫败地说:“虽然很不想这么跟你说话,但是……我现在真的很确定,我一定是你捡来的!”

    傲然地出了病房,就听到纪暖姿委屈万分的哭诉,暖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往电梯那走。

    没有等任何人,她拦了出租车自己回谢宅。

    谢政远只比暖飒晚不到十五秒的时间踏出病房,恋瑾等在门口,轻声对他说了声谢谢,可在他放眼望去时,整个走道已没了暖飒的身影,他和恋瑾找了一圈,依旧不见人,他只好回谢宅查看。

    车子徐徐地驶入谢宅大门,抬眼就可看见三楼暖飒的房间灯亮着,确认她平安回来,谢政远呼出了一口气,紧张的心得以安放。

    回到房间,他脱下外衣,放热水洗澡时,忽然记起恋瑾的话,立刻关了水阀,下厨房去亲自煮了一颗鸡蛋,送到暖飒的房间。

    敲门声响起时,暖飒正以“大”字状仰躺在床上,这段时间的工作已经够累了,还要应付心机算计,她一回房间就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这个时候有人找,她以为会是江川奉了谢旌搏的命找她,压根儿没想到会是谢政远,且他还带来了一颗煮鸡蛋。

    “拿去敷一敷手背上的淤青。”

    暖飒傻眼了,完全怔住,傻愣愣地看着递到她面前的鸡蛋,手搁在门锁上,像被胶黏住似的,动也不会动。

    “愣着做什么?快拿去敷啊,手有力气了,不凉了?”

    “还凉……”木讷地接过装了一只鸡蛋的碗,暖飒忽然不敢看谢政远,声如蚊嘤,“谢谢。”

    “咳,这个是家里佣人煮的,我只是稍带上来而已。”

    “哦,但还是要谢谢你,嗯……谢谢你在医院挡住了我妈,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还有,谢谢你什么都没问就信任我。”说这些话,暖飒还在盯着那只鸡蛋。

    谢政远不自然地“哦”了一声,接下来不知要说什么,气氛僵冷了几秒,他突然说:“看你都病成那样了,不可能有力气推人下楼。”

    “什么?”

    “没什么,早点休息吧,别熬太晚,周末一样要早起。”说完,他就回房间。

    “唉……那个,可不可以麻烦你明早跟爷爷说一下,呃,我明早……”暖飒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我明早想睡个懒觉,早餐的话就不去吃了。”

    “睡懒觉也不能不吃早餐吧?”

    “嗯?”

    “我会跟爷爷说,早餐会让霞姐给你留着,别睡到日晒三竿连早餐都不吃。”

    暖飒呆头呆脑地站在房门口,看着那高大笔直的背影从楼梯口消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不禁颤了颤,把浑身的鸡皮疙瘩抖掉,感叹着关上房门,敲了敲脑袋倒进床。

    “那个气氛还真是奇怪……唉哟,你是受虐体质吗?纪暖飒,人家对你好一点你反倒不习惯了?”

    已到了深秋,周六的清晨笼罩在薄雾中,从三楼的窗口看出去,隐约可见花园里成片的海棠开得异常灿烂壮丽。

    暖飒起来没多久,霞姐便送来了早餐。

    “二少一早就吩咐过了,早餐得在九点以前送来,让九点以前就吃早餐,不然对身体不好。我还担心三小姐还在睡觉呢,没想到已经起来了。”

    暖飒冲了澡,擦拭着头发接过筷子,脱口就问:“二少在家里还是已经出去了?”

    话一出口,她已开始后悔,恨不得咬断舌头。

    幸好霞姐没有多余的心思,原原本本地回答她,“二少一早就出去了,今天是二少夫人妈妈的寿辰,二少得代替少夫人尽孝道呢。”

    鲜美可口的汤包一下子没了味道,暖飒把口中咀嚼的艰难咽下,哽得很难受,就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霞姐是个实心肠的人,也热情得很,看着暖飒起来没叠被,就去帮她收拾床铺,顺带着把谢家人的去向都告诉了暖飒。

    “老司令、鹏大少还有夫人去了医院探望二小姐,小姐约了朋友,早餐结束就走了,现在屋子里就只有三小姐你了。”

    “谢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好说,好像还约了人,估计晚饭也不会回来吃了。”

    不回来吃晚饭么?暖飒放下了筷子,擦拭着嘴巴往更衣室去,“我晚饭也不回来了吃了,霞姐你不用留我的份。”

    “嗯?三小姐也有什么约会吗?”

    “对啊,和祥祥约好了,周末要陪他一天。”她微笑着关上门,面对着一排排的衣服随手提出一套简约的换好,站在镜子跟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晚上谢老爷子和谢政远都不在,她如果回来吃晚饭,必定逃脱不了冤屈的指责,她不想争吵,也不想争辩,只好走为上策。

    暖飒先回展飞控股取了手机和车子,在路上晃了两圈恋瑾就打来了电话。

    “谢家的人都来看你二姐了,你不来吗?”

    “为什么要去?”

    “她在一个劲儿地指责你,我在病房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还哭得伤心得要死!还有你妈,居然在中间添油加醋,说你不尊重她,忤逆她……哎唷,怎么会有这样的妈……”恋瑾突然意识到彼端已经没了回应,闭起嘴狠抽了两下,忙解释道,“暖姑娘,我这张嘴就是讨人厌,你别忘心里去,我就是看不下去才念叨的……”

    “没事,我心里清楚。好了,午饭要一起吃吗?医院附近不是有家云南菜馆吗?我中午在那里等你。”

    恋瑾心想着发生了这样的事,暖飒估计是心情不好,要找人倾诉,便爽快地答应了。哪知午餐时间,她正要出医院时,突然送来急诊,一个孩子在游乐场玩耍时从滑坡上头直接栽下去,摔得头破血流。恋瑾看着那孩子觉得眼熟,直到孔德明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立刻不假思索地给暖飒拨去电话。

    一接到消息,暖飒飞奔出饭馆,抢每一个过马路的机会,引得来往车辆连连急刹车,探出头破口大骂,她连连道歉,依旧不减速度。

    恋瑾在医院门口等她,看到她出现就赶紧领她去急诊室。

    孔德明神色担忧地在门前踱步,暖飒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气喘吁吁地问:“发生什么了?孩子怎么会从滑坡上摔下来?你去做什么了?怎么不看好他呢?”

    孔德明低埋着头,孩子摔下来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他难辞其咎。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是你没看好他才让他摔下来的?你为什么不看好他?还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

    暖飒的声音不小,吸引来不少人好奇探头。

    恋瑾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劝道:“你别这么冲动,说不定是我言重了,小侄子不会有事的。”

    暖飒奋力甩开了她的手,盯着默不作声的孔德明一会儿,苦恼地叹息着坐到椅子上等。

    孔德明也退到另一边和暖飒相对而坐,恋瑾站在中间,倍感手足无措。

    二十分钟后,医生出来了,卸下口罩和颜悦色地说:“稍微有点脑震荡的迹象,不过不要紧,留在医院观察一下午,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没事了吗?”暖飒焦急地问。

    “没事了。”

    “但是如果下午观察着发现什么问题怎么办?会不会危机生命?会不会对大脑有损伤?会不会影响大脑发育?”

    慈眉善目的医生被她连连反问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说:“孩子妈妈,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轻微脑震荡,醒来后会感到恶心想吐,这都是正常现象,我们医生都在,不会让孩子出问题的。”

    听到医生这么说,暖飒才松了口气,心系孩子安危的她没注意到医生对她的称呼,追着推车去往病房。

    孔德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遂才提步跟去。

    恋瑾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瘪嘴挠了挠头,紧跟过去,不过不是去病房,而是去买饭。

    往同一个方向去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左侧那条走道边上,纪暖姿坐在轮椅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想到刚才医生的话,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孩子妈妈?笑死人了……不对啊,同为小姨子,姐夫对我怎么就跟她有着天壤之别?”

    “小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在服务台那里等妈吗?”胡妤提着一篮新鲜的水果从她身后走来。

    “噢,觉得无聊,四处看看。樱桃买来了?”

    “这个时候樱桃难买,可是能怎么办呢?小馋猫犯馋瘾了,当妈的就是跑断双腿也得给买回来呀!”

    “谢谢你,妈,你对我最好了。”

    安置好了祥祥,暖飒看了看站在床尾一脸凝重的孔德明,满怀愧疚地挪到他跟前,“对不起,姐夫,刚刚不该对你大喊大叫的,实在是太担心祥祥了,才忽略了礼貌。”

    “没事,我理解。”他叹了口气,退到沙发那坐下。

    孩子摔下来的时候,他正在接一个跟纪权的案子有关的电话,没想到刚转身,就听到了一阵阵惊叫。暖飒对孩子的宠爱源于英子对暖飒的照顾,因此,在姐姐过世后,只要有机会和孩子相处,她就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爱心照顾他,那时她才十七岁,对孩子却有着二十七岁的耐心,如果不是那五年的缺陷,恐怕祥祥就把她当妈妈了。

    暖飒也没再说话,守在病床边,看着头部包扎着厚厚纱布的孩子,双眸净是心疼。

    过了一会儿,恋瑾送来了午饭,因为她还实习,没有多留就走了。

    快速地解决了午餐,孔德明把病房收拾好,打开窗换空气时突然问:“那个女孩就是王恋瑾吧?”

    “嗯,就是她。”

    “比我记忆中的要稳重、阳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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