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暖飒低落的声音散发着浓厚的悲伤,将车厢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吞噬,也将谢政远飘远的思绪吞噬,“愿望终归是愿望,要是有那么好实现,才不会太美好到让每一个拥有的人穷追不舍。”

    她抬起浓密低垂的长睫,轻轻一眨,拂动眼底的水光,可唇边却绽出了似清浅又幽深的笑痕,“很抱歉,不管你爱不爱听,还是说了那么多。你给不了答案,我也不强求,因为我觉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点破兴许对大家都好。从今以后,我对你的愧疚也可以减轻一些,那样在一个屋檐下碰面,也不会再觉得无法面对了。”

    从她的喃喃自语中,谢政远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个不可抗拒的现实——她听到了,并且知道了!他间接把她父亲推下楼的事情,她知道了!

    明知如此,他还是问出了口,“你知道了?”

    “嗯。”纪暖飒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听到了你的电话,要是还不知道,岂不是太笨了?”

    “暖暖……”

    “不要紧的,我扛得住,出狱的当天亲眼看着爸爸坠楼,我不但没有疯,还冷静得走了过来,现在不过是知道了真相,怎么可能将我击倒?谢谢你,谢政远。”她终于肯转过脸来直面他,毫不掩饰眼底的泪花,也不吝啬唇边的笑容,尽管两个搭在一起是那般的心酸,那般的令人心疼,“不管是对我心有愧疚,还是同情心泛滥,你都不计妻儿的仇恨,慷慨地帮过我。而我,也可以不再畏惧你,不再因为觉得欠你一个家而躲避你,因为你同样欠我一个家,说得直白一点,我们两清了,不是吗?”

    “暖暖,你爸爸的事……不是我本意,他的死是个意外……”

    “别再说了!什么都都不要再说了!”

    从上车就一直平静的暖飒骤然激动,闭眼大喊,阻断了谢政远的解释,连司机都被震得手抖了一抖,他感觉到情况不对,而距离谢家还有一段路,索性将车子在路边停下,自行下车,避开老板和暖飒的谈话。

    这一期间,纪暖飒双手捂着脸,直到司机下了车,才抹掉眼泪,再次露出了脸。

    谢政远揉了揉眉心,一脸愁容散不去,眸子里烦恼加重,直溢出眼角,“你爸爸的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事情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包括他的死。他什么都不说,突然坠楼……”

    “你还要他说什么?!”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彻底爆发,纪暖飒不想再强忍,任由泪水肆流,哽咽着大声地控问,“罪行都已经给他安好了,他说的话,还有人听有人信吗?!”

    “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他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什么选择坠楼而不是起诉?”

    “起诉谁?!起诉你谢政远还是谁?德高望重的谢家,他一个商人,一个凭借自己能力、从无到有的商人!也许对抗其他人还有能力,可谢家……你谢家是龙潭虎穴,他起诉得了吗?”

    “你……”谢政远皱起了眉,眼前伤心过度、口不择言的纪暖飒是他所不熟识的,是再次勾起他不愉快回忆、令他反感的女孩,他紧盯着她的泪眼,语气冰冷坚硬,“你怎么不问问他,他能有今天的家业到底是怎么来的?!”

    纪暖飒怔住了,愕然地望着他。

    泪眼中,他的面容不够清晰,可他的目光,冰冷充满了怨恨,好像两把尖刀,要把她剜死。

    但他有什么资格这么看着她?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去问问?就是我想问还有机会问吗?!”她流泪低吼,哽得快要喘不过气,“谢政远,你把他逼到跳楼自杀,以死明志,现在他死了,还有什么值得你紧抓不放?!我很坦白地告诉你,之所以让你知道我已经清楚自己的爸爸究竟遭遇了什么,是要让你明白,从今以后我不再亏欠你什么!你的妻子和孩子,审判下来该还的还了,要蹲的监狱我也蹲了!之前还一直觉得命债命偿,要是你觉得不解恨可以把我的命拿去!但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因为你欠我一个爸爸,欠我一个美满的家!欠你的我还了,你欠我的,现在我讨不回来,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一分不差地还给我!”

    “嘭”一声,车门响亮的关上。

    谢政远闭目靠在座椅上,眉头紧锁,不去看她愤怒远去的背影,耳边环绕的全是她带泪的控诉和声讨……手无力地一划,不期碰到一只冰凉的盒子,垂眸一看,才知是午休抽空专门为她挑选的手机,还配备着尾号是“5201314”的号码。

    当他挑选完手机转去选号码时,笑容满面的柜台小姐甜甜地问他,“先生是在给心爱的人挑选吗?我们现在有一个特别定制的号码,送给爱人很有意义哦。”

    那时他仿佛坠入爱河初出茅庐的小子,柜台小姐一句话,竟让他的心里有一股暖滋滋的热流在涌动。

    想起来,真是讽刺!

    秋夜的风带着干净的凉爽掀起垂地的窗帘,吹散一室的暧昧,就连房间内唯独亮着的床头灯也要被吹灭。

    光裸的背如凶猛的浪,在拍击上海岸的时刻猛力地起伏,洁白的丝被柔软地落在了地面,好似一潭春水……一声尖叫扰乱房间内萎靡的安详,而后被扰乱的男人惊讶翻身,跳下床努力将自己藏住;缓慢坐起的女人揉着太阳穴,似疲惫不堪、不知情况,等她弄清状况时,屋子里早已站满人,奸夫淫妇事迹败露……

    谢政远猛地坐直身体,额头是噩梦留下的细细密密的汗,黑夜好似一味魔药,总能将白昼努力压制的凶恶轻易拉出。

    揉着额头拉开了床头的灯,谢政远缓慢地调整呼吸,刷去脑海中不想要的画面。已有段时间不曾浮现的噩梦今晚再次光临,无论何时总叫人招架不住,即使闭上了眼也无法立即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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