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这溶洞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天清晨,必须得在洞中几个固定的地点放上贡品酒果虔诚祭拜,以供那些鬼魂们食用,据说那几处地方,就是鬼魂们惯常出没的地点,而一旦贡品酒果消失,就得重新再续,说是为了安抚洞里的鬼魂,防止它们突然发难。

    据说,普通人是进不了这小洞天的,溶洞寒凉,加上那些鬼魂们带来的丝丝阴气,经过漫长的年月,使得这洞内的空气已经足以侵袭人体,普通人若在洞中呆上一个时辰,回去必然染上恶疾。

    如果万不得已一定要进,在洞里停留的时间就尽量短,并且必须蒙上眼睛,塞上耳朵,带上头套,由相熟的鬼商一路带领着直奔目标而去,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也不可东张西望,否则,就会被那些鬼魂给摄了魂去。

    即便是到了目的地,无论是选购商品还是探听消息,也必须保持戴着头套,目不斜视的专注于交易,否则鬼魂们会认为你对它们这边的世界有意思,那其后就算有鬼商带领,在回去的路上也一定会迷失在溶洞里,一旦迷失,就好似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所踪。

    相比之下,有灵力或特殊体质的人就方便多了,既无须遮面捂耳,也不必始终带着头套,只要不偏离带路的鬼商的路线,稍微东张西望那么三两下也没什么大碍。

    在这洞中走了一段,只感觉到地面十分潮滑,虽说脚上包了这么厚的叶子,依然感到阴森森的寒意从地面直钻脚心。溶洞里四处分散着的鬼商,几乎无一例外的人手一个小手炉,地上则铺着好几层厚的羊毛毡子或是野兽毛皮。在这幽暗的洞里,无规则分散着的小手炉的亮光,反倒使这里愈发诡异。若不是还有一些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我真不觉得这里是个集市。

    但眼前这少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此刻正兴冲冲的朝我介绍这个讲解那个,好像这是个什么旅游胜地一样,还时不时的和打了照面的熟人寒暄几句,真可谓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只是,他每次站定寒暄,又少不得把我给牵扯上,我自然是毫无兴致,也有些不堪其烦,才走了不到五十米的路,就已经站定了十几次,这寒暄的频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我只得随意扫视着鬼商们的商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用得上的玩意儿。

    “我说那边的小兄弟!我看你脸生,是第一次来吧?”不远处的鬼商感觉到我的目光,主动套起了近乎。“难得来一次,不带点什么回去岂不是太可惜了?”

    借着小手炉的火光,我看清了这鬼商的面目,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见已经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不知从摊上挑了件什么物什,紧紧攥在掌心,笑道:“这东西,你今后一定会用到。”

    由于鬼商的特殊性,他们的确是可以获得一些难得一见,甚至普通人无法触碰的奇异货品,但眼前这个鬼商,竟然说得如此肯定,我心中难免有些抵触,这是不是也太自信过头了?我倒要看看他手里到底握的到底是什么!

    那鬼商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不,倒不如说我的反应正中他下怀,只见他微微笑了一笑,也并不言语,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我,然后缓缓张开了手掌。然而,当那掌心之中的物什呈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还是被震住了,那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块古朴的令牌,正与我从鬼使车夫那儿得到的那块一模一样!到这时,那鬼商才又开口道:“你身上,也有一个这样的令牌吧?”

    我心下一惊,难不成眼前这鬼商就是这令牌的原主人?但我既没有听闻那鬼使出了什么事,也并没有找到莊晷世家那小子的魂魄,现在就撞见,似乎是为时过早了点。但我转念一想,当即又觉得心头一紧,莫不是那鬼使已经遭了什么不测而我却尚未知晓?

    “哈哈哈,你也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令牌原本就是世上只有一对儿的东西,并且曾经只属于一个人。后来,我和他学成出师,这令牌才被赠予我们一人一个,所以它并不是货品。”那鬼商边说,边把令牌收了起来,又道:“你不觉得,反倒是我该问问,这令牌怎么到了你这儿?”

    我感到那鬼商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我好一阵,才缓缓说道:“我并不认为,以你的本事,可以打得过他!”

    这鬼商的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似乎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但说实在的,这一席话听得我有点懵,他口中的这个他,究竟是不是那鬼使车夫呢?如果是,那令牌的原主人就是将这令牌赠与他们的人了,若不是,那这令牌的原主人想必就是他口中那个他。既然如此,不如就索性借机问清楚吧,这令牌的来龙去脉,想必他知道得要清晰的多。

    于是我便将我与那鬼使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这鬼商听完,先是惊诧莫名,然后就陷入了沉思,良久,才抬起头来对我说道:“既然他把如此重任交付于你,那我自然也鼎力相助,只是我们师傅现在究竟身在何方,我也不甚清晰。原本我们在一年前还有联系,但自从师傅说了要去鬼局之后,就再也联络不到了。”

    鬼局?被这鬼商一提醒,我立即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这鬼商十分眼熟,原来是因为他的样貌与我们在鬼局上碰到的阴阳师神似!我连忙问道:“你师傅可是个与你长相相似的阴阳师?”

    那鬼商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哪里是长相相似?我不过是为了追寻师傅的下落,才故意易容成他的样子,这样搜集起信息来才比较方便。但凡见过这张脸的,多少总会有些印象的。既然你在鬼局上见过我师傅,那就有劳你告诉我师傅的下落了。”

    这……难道我要直接告诉他他师傅的死讯吗?

    正当我犹豫之时,那终于寒暄完的少年又自觉的凑到我这边来了,一见我眼前这个鬼商,劈头就惊道:“师傅!你不是说要去采什么药,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师傅?难道眼前这鬼商就是鬼通天?

    这鬼商却暗自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摆出一张苦瓜脸无奈的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这么咋咋呼呼的!你要老这样,还怎么收集信息啊?”

    那少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却一把把我推到了前面,这鬼商似乎明白了什么,念叨了几句都是宿命,便从自己的摊子上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光滑石头,往地上一砸,只听“嘭”一声,一时间我感到一阵麻痹,眼前一黑,耳朵也有一瞬间失去了听力,好在这情况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当我恢复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坐着的是一个瘦骨嶙峋、叼着烟袋、赤身披着华丽大丝绸披肩的年轻男人,头上不知缘何绑了绷带,连同右边的眼睛也一同遮住了,头发从绷带的缝隙中随心所欲的冒出来,倒是别有一番洒脱的风致。

    素闻鬼通天行为乖张,为人怪异,光看这装扮,我也觉得一定是名不虚传。其实鬼商最初也只钟情于实物买卖,但由于他们可以自由接触阴阳两界,便可以同时获得来自两界的信息,并且准确性极高,即便是消息灵通云游商人和杂货商人,也常常向他们打听一些消息,久而久之,鬼商中便有一部分人放弃了实物买卖,专门贩卖各路消息,也就是俗称的消息贩子,这鬼通天就是其中名声最大的一个。

    和所有消息贩子一样,鬼通天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本名,众所周知,往往这类消息很灵通的人都常常会被冠以什么“百事通”“万事通”的诨号,而他又身为鬼媾,恰好又还会一点占卜的本领,于是“鬼通天”这外号也就这么叫开了,反倒是真名没几个人知道。

    这鬼通天虽然变回了本来面目,但并没有中断刚才那话题的意思,他一边大大咧咧抽着烟袋,一边催促着我,不得已,我只得又把鬼局之事说了一遍,我本以为得知那阴阳师的死讯,鬼通天也会有些接受不能,谁知他却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看来师傅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嘛。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就按鬼使自己说的,往黄泉之下找我们师傅去就可以了。”

    这鬼通天说完,又眯眼思忖了半天,问道:“鬼局上那个白毛小子,就是心月狐吧?现在跟你一样,是老陈的式神之一。”

    见我点了点头,那鬼通天便从那华服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纸包交到我手里,说是可以短暂帮助抑制那凶神印记的药粉,又招呼我把耳朵凑过去,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对我耳语了一番,我却难以掩饰我的震惊,这方法……真的能行吗?就算能行,道士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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