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几人便往那焦黑的土地走去,才刚踏入那边缘,原本好端端的天气竟不知怎的,变得时好时坏起来。一分钟前才刚刮的大风,一眨眼功夫竟然又是一轮烈日当空,但又并不似那般炎热,只透着让人不舒服的光。我下意识的用手遮在眼前,试图缓解这不适的感觉。

    白毛有气无力的跟在我们后头,脸上早已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愈发的苍白,好像随时会倒下似的,一旁的飞廉看不过去,搀扶了他一把,白毛嫌弃的看了一眼,却也没有气力玩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勉强了。

    但飞廉这家伙却像是精力过剩似的,见我回头,竟然还故意冲我抛了个媚眼,我不由得一个激灵,本来一团浆糊一样的心情,如今叫飞廉硬生生打了一剂强心针,想不精神都不成。恶寒的同时我才注意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半裸了身体,这天好像没这么热吧?说实在的,即使我已经恢复了记忆,也依然没印象飞廉这脱衣癖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难怪时至今日这地方也依然寸草不生,没想到这些残留的污浊之气竟然还能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再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的身体也一样会受到侵袭的。”道士边说边给了白毛一个护身符,毕竟这小子现在是我们之中最虚弱的一个,也最易为浊气所苦。紧接着他又从那破布包中掏出了几张熟悉的道符,念起了净天地神咒,很快,那几张道符就浮起了一层金光,分别往四面八方飞去了,我顿觉呼吸都轻松了很多,身子也不似刚才那般黏浊沉重,那些道符好似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保护着我们,也将变幻莫测的天气阻隔在外。

    “看来这里还是得专门做场法事净化净化啊,如果奏效的话……”飞廉打了个哈欠,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手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他腰上的一道疤痕,看来他对上次那场恶斗也还是心有余悸的,毕竟大家都是九死一生,险些有来无回。

    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那地图上所标注的隐之族聚居地,但除了一口水井之外,什么也没剩下来,井边上,却有一个人拿着个装水的葫芦,背对着我们撅着屁股探头探脑的往那水井里张望。

    这身影,怎么好似有点熟悉?

    那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到来,张望了一会儿便失望的叹了口气,丢开那已经空了的葫芦,从一旁的杂货担子里重新摸出一壶水来咕嘟咕嘟喝了,弄得我也觉得有些口渴了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讨点水喝,那人却转头看到了我们,一脸的惊愕。

    飞廉看了那人一眼,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哎呀呀,这不是老钊吗?哈哈哈,还真是好久不见!”

    老钊?我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虽说眼角多了几条深深的皱纹,面目也经了些风霜的模样,但的确是老钊无疑。他已不似原来那般阴郁,精神头更是好得多了,此刻他也总算是反应过来,冲我们笑了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活活把嘴里本来叼着的烟杆子卡住了,没能掉下来,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我注意到他脚边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杂货担子,零零散散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什,但仔细看看却又不是常见的什么抓痒挠、挖耳勺、夜壶之类,反而都是些没怎么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老钊,莫不是当了行脚商人?

    那老钊被我们几个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们,上回我兄弟那事儿,我还没好好给你们道谢呢。我离开那鬼地方云游至今,断断续续也听到了不少有关你们的事,当时那么怠慢你们,还怀疑你们,都是我的不是。既然今天遇到了,我就在这里给你们好好道个歉吧。”

    这老钊,虽然在外游荡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是不善言辞,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语无伦次,又是要道谢又是要道歉的,不过,既然是行脚商人,没准儿能从他那儿打听到点儿隐之族的事呢?

    飞廉大概也和我想到了一处,先是毫不客气问老钊要了水喝,接着就大喇喇席地而坐跟老钊聊起天来,聊了没一会儿,飞廉就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引到了隐之族身上,老钊起先还一边抽着烟杆子一边听着,时不时磕下烟灰,当听到隐之族时,他便瞅了瞅我们,起身打开小杂货担子的第一个格子,掏出一个像石头又不是石头的东西,放在手掌心给我们看,笑着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拿起来仔细把玩了一番,这玩意儿不是琥珀吗?正六边形,似乎是用了非常高明的打磨手段。那老钊又继续笑道:“你们说的隐之族,该不会就是用这种琥珀当钱的小村落吧?”

    道士也淡淡的笑了笑,抚了抚胡须,说道:“没错,这正是那个族群的货币。”

    飞廉眼珠一转,故意假装不明所以的样子的望着老钊道:“这东西你从哪里捡来的?”

    那老钊果然上当,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这个啊,还真不是捡来的。”

    老钊说着,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眯起眼睛,好似要说一段自己的寻宝经历一般,酝酿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东西啊,是那个村子里的个毛头小孩问我买糖豆儿时候给我的。”

    我们听完,心里都一阵暗喜,立即问道:“买糖豆儿?这么说你还去过那个村子了?”

    见老钊狠狠的点了点头,飞廉又追问道:“那……你可还记得路?”

    “嗯,那是自然!”老钊又抽了两口烟,笑眯眯望着我们,道:“怎么?要我带路?”

    飞廉一拍他肩膀,把老钊打得一个趔趄,说道:“那还用说吗?现在,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那老钊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慢悠悠挑起那杂货担子,一边唱着“货郎儿担”,一边带着我们往西南边走去,一直走出这焦黑的地带,又接着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在树林掩映之下,看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界碑,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覆满了青苔。

    “呵!无字界碑!这里果然是隐之族的地界。”飞廉叹道。也差不多是从这个时候起,我总感觉有视线盯着我们,但若真往那视线来处去寻找,又什么也没有。我正狐疑之间,却不料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藤网,将我们几人全都罩住了,紧接着就有极其细微的刺痛感从身上数处皮肤上传来,一种麻麻软软的感觉袭来,我站立不稳,瘫倒在地上,我听到老钊轻声嘀咕了一句:“嗨!又来!”

    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几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关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的地牢里,白毛和老钊依旧在睡着,道士和飞廉则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见我醒了,飞廉笑嘻嘻刚要和我打招呼,就听到外面有守卫的声音说道:“什么?抓错人了?这下可麻烦了!竟然是族长的旧识!快快,赶紧的!”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下楼梯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钥匙串响,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子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慌慌张张的掏钥匙一边尴尬的朝我们笑笑,说道:“那个……族长有请……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是族长的座上宾,我还以为是……”那男子话未说完,就被紧跟而来的另一个男子踢了一下膝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们便背起白毛和老钊,在这两名男子的押送下,来到了族长的家。

    这族长须发皆白,毛发杂乱得已经遮住了整张脸,也不知他平时究竟是怎么生活的。见我们来了,便拄着他那根比他还高出一倍的弯把木杖,蹒蹒珊珊走到道士前面,作了一揖,道:“故友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道士也自然寒暄一番,免不了又是一番闲谈,那老钊却忽然扯了扯我衣角,朝我使了个眼色,这家伙难道早就醒了?刚想说点什么,那老钊却比了个“嘘”的手势,表情夸张的示意我不要出声,又叫我把耳朵凑过去,便听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没想到你们竟然和这里的族长相熟!那你们可得小心一点儿啊,不瞒你说,这村里正在内讧!照你们这情况,肯定会被归为族长一派了!那你们记得一定要提防那些背后有刺青的年轻人。我就只奉陪到这儿了,一会儿我得空就溜了,你们自己保重!”

    老钊说完,又继续装睡起来,看来这家伙如今也变得狡猾起来了。但我听得一时有点懵,说是内讧,这隐之族究竟为何会内讧?莫非隐之族如今防范如此森严,也是和这内讧有关吗?还有那隐之族的少年,究竟将那银簪带回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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