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乔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眶忽然就发起烫来。

    心里的荒草丛生,裹缠着心脏的荆棘,突然开始迅速抽条,把心脏裹得更紧,密不透风的,荆棘刺入了血肉之中,越收越紧,血液顺着伤口流下来,变成了剧毒的毒药,腐蚀着脆弱而又柔软的心脏,连同身体,都是疼的。

    天气很好,碧海蓝天,如果有人从远处拍下来这一幕,就一定可以做电影的宣传海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路乔听到霍宴忽然喊了一声,“路乔!”

    她努力聚焦自己的视线,想要看清楚沙滩上的那个男人。

    但是当船越开越远,那个好像随时都在发着光的男人,在越来越远的距离里,身影也模糊了。

    她努力的想要听清楚,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对她说得话。

    可是没有了。

    她听见了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听见了天空中飞过的飞鸟的鸣叫声,也听到了岸边传来的枪声,可是她没有听到霍宴的声音。

    那个磁沉的声音,不管说什么,因为嗓音好听,都像是在对人说情话的声音。

    她再也没有听到。

    路乔一直到了很久以后,都不知道他在这一刻在喊了她的名字之后,是想要说什么。

    她只记得,他朝她看过来的眼神,深黑的眼睛里,有比这大海里更多的惊涛骇浪,海面平静,那些暗潮涌动,都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她看不透,但是知道,这些在暗处的暗流,一定是存在的。

    船越开越远,在海面上缓缓地离开了那座荒岛。

    霍宴一直目送着那艘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才又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枪,转身过去面对着逐渐包围上来的人,眼底闪过了一抹猩红的戾光。

    ——

    离开了荒岛,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路乔在迅速的掌握了开船的技巧之后,跟邹透交换着开船。

    这个荒岛离陆地太远了,他们最快也要在海上开两天,才有可能会到达离荒岛最近的陆地。

    在茫茫大海上漂着,很容易迷失掉方向,齐清的这种船必须要人精神高度集中看着,不然的话,万一错了一点方向,那可能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就错了,十万八千里。

    要一个人没日没夜的连续开两天的船,而且还要时刻紧绷着精神,那是不可能的。

    不仅是身体受不了,精神一直这么高度集中,就挺让人崩溃的。

    所以路乔跟邹透换着开,另一个人可以去休息。

    第二天的晨光撕破了黑暗,白日的光洒在了海面上,大海上波光粼粼,路乔已经困到了极点,用自己的外套当做了被子,睡了。

    平安的在海上又漂了半天,天忽然就变了,脸色阴沉了下来,忽然之间,狂风大作,倾盆大雨落下来,在大海溅出了许许多多的雨珠,像大海里跳出了一颗颗的珍珠。

    海上的船只,就像是一片叶子,在大海的面前轻的没有重量,左摇右晃,随时都可能被翻掉。

    路乔被晃得一头撞在了船身上,疼醒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天旋地转,海水倒灌进来,冲破了玻璃涌进了船里边。

    她被海水冲到了另一边,身子重重地撞向了船身,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的疼,大概是伤到了内脏,一股腥甜的感觉涌上了喉头。

    她忍不住喉咙里的痒意,吐出了一口血。

    她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铺天盖地朝她涌过来的海水,鲜血混进了深蓝的海水当中,像是生长在大海中的红色珊瑚,红的漂亮,生长得肆意而妖娆。

    大海上,大雨倾盆而下,形成的厚厚的雨帘子,影响了人的视线,因此并没有人看见,海面上原本漂浮着一艘船,消失了。

    茫茫大海,惊涛骇浪,深蓝色的海水吞没了很多东西,最后等到雨停了之后,又重归了平静,海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是偶尔有飞鸟点过,蓝天白云,大海飞鸟,是一副和谐而又美好的画面。

    风轻轻地吹着,慢悠悠的晃动着,被阳光照出了粼粼的波光。

    仿佛刚刚的凶恶,不过就是一场噩梦罢了,其实一直都是如此的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谁潜下海底去看,一定能够看见和海面上平静而又美好截然不同的一面。

    而有鲜红的颜色在海底下蔓延着,像是恶鬼扭曲的影子一样。

    ——

    在锦城路氏集团的路总,路家的大小姐失踪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的时候,在C国的一家医院,有人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一片白,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已经压低了的声音,还是难免传到了耳朵里。

    是C国语。

    路乔找了两下眼睛,视线终于清楚了,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沉的厉害,胳膊上也有剧疼。

    她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就被正好来替她输液的护士,发现了已经醒了。

    护士惊喜的去外边叫医生。

    “医生,几天前送来的两个病人都醒了。”

    是流利的C国语。

    很复杂的语言,听起来就像是一连串复杂的咒语。

    不知道是祝福,还是诅咒。

    ——

    离逃出荒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沉船的时候,路乔一度以为自己的一条命,就要彻底交代在这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还是命不该绝,被人救了上来。

    是缘分吧,救她跟邹透的人,竟然是祁先生过去的手下,就是那个把她拒绝在祁先生的葬礼外,拦着她不让她见到祁先生最后一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认出了她。

    恨她入骨的人,却出手帮了她,把她送进了医院。

    到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在祁先生在慈悲寺里边,听了大师的话以后,就跟他们下了命令了。

    不管是死是活,他手下的人如果遇见路乔在C国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帮。

    一个人到底要多爱她,才能够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生的时候,奋不顾身都愿意为她去死,就连死了之后,还要保护着她?

    路乔不知道,除了祁郁自己知道。

    现在她更是对祁郁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只是在医院接受治疗。

    因为用血肉之躯撞上了船身,震得内脏受了点伤,所以她不能乱跑,就安安生生的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

    一直到医生终于点头,路乔才得以出院。

    出院之后,她没有待在C国的意思,直接就往机场跑。

    霍宴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她回国找人再来荒岛上找他。

    路乔也害怕他已经回了国,现在了无音讯,是因为他伤得太严重,霍家怕他重伤的消息传了出去以后,会引起霍氏集团的动乱,所以她想要尽快赶回去。

    霍宴没有消息,不知道生死,她的心里就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一样。

    一想起在离开荒岛的时候,他最后喊她那一声,她的心里就像是往里边灌着风。

    那阵风一直在刮,风里边带着雪花,小冰块,很小的东西,划过了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

    那颗千疮百孔,而又伤疤交错的心脏,让她疼的厉害。

    又冷又疼,真的难受,让她经历过了一遍之后就不想再经历,但是却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相信霍宴死了,所以她一刻都不敢多耽误,等到医生肯放人了,就直接订机票要飞回锦城去。

    ——

    邹透跟路乔两个人,现在也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之后在医院里,又在一块想法设法的躲过医生跟护士,找人去荒岛上救人,相处了很长时间,关系虽然没有到亲近的地步,但是比起之前的时候,肯定有要好上不少的。

    路乔回国的时候,邹透来机场送她了,神情看上去有点奇怪,但是路乔实在看不透,也想不明白她欲言又止的眼神,又是为了什么。

    一直等听到了机场的提示音,提醒路乔所乘坐的那一个航班要登机了,邹透才终于开了口。

    她对她说了一句听上去也特别古怪的话,“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别被眼前所迷惑了,你要相信的是心。”

    然后路乔带着她这句听上去是藏着很多内容,但是又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的话,上了飞机。

    ——

    其实送路乔上飞机的人不只有邹透这一个,在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在暗处送她上了飞机。

    等那架飞机飞向了天空之后,那个人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望着晴朗的天空,蓦地就长叹了一口气,“先生,这么全心全意地,为了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应你感情的人,这么做值得吗?”

    那个人对着天空这么喃喃自语说。

    没有人回答他,天空中正好飞过了一群鸟,往另一边飞着,还发出了叫声,正好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好像也跟着在问,“值得吗?”

    值得吗?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值不值得,也因人而异。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可以用来衡量。

    谁知道,在外人眼里的不值得,在当事人的眼里,也许就是值得的呢?

    他们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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