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郡守停下脚步,转身对姜灼道:“姜太医,内中有一孩童,此时病状甚笃,其父点了名,务必要请姜太医亲自医治,这一回事关重大,圣上也极关注,还请姜太医尽其所能……”

    倒是秦宴忍不住追问:“何家孩童,竟劳动圣上这般费心?”说罢,又瞧瞧了左右乌泱泱的人。

    “匈奴左大当户乌黎之子。”

    “乌黎?”秦宴顿时吃了一惊,与姜灼对视一眼。

    “如今圣上正在与乌黎相谈,这孩子便要交给二位,听说孩子送来之时,已是大不妥。”李郡守又道。

    似乎觉出些什么来,姜灼便也不再问,只对李郡守点了头道:“如此,小女便进去看看孩子。”

    姜灼先踏进屋内,随后便跟上了秦宴,因着瞧见是李郡守,原本围在门口的兵将,自是让出了一条道来,李郡守并没有进去,只目送着二人入内。

    进到屋里,内中正站着几名妇人,少不得李夫人也在。

    姜灼一现身,李夫人忙上前拉了她,小声道:“姜太医可来了,这会子那个女人只护在床前,谁都不许靠近,倒像是防着咱们害她们似的。”

    姜灼不免笑了笑,从妇人们中间越过,走到了床前。

    而那边瞧着一屋子女人,秦宴不免有些迟疑,思忖了一下,秦宴对姜灼招呼道:“姜太医,在下于外头候着吧,若有事,只管嘱咐。”

    姜灼“哎”了一声,眼睛却瞧向面前一位身着胡服,绿眼高鼻的女人。

    那女人着实打量了姜灼许久,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屋中其他人此时皆是惊呼,想是以为那女人要行凶,姜灼会有危险,反倒是姜灼并不慌乱,笑着回头安抚道:“各位莫要惊慌,说来是小女遇上了一位故人。”

    那女人此时一脸急切,拉了姜灼一块走到床边,随即掀开了帐帘。

    姜灼冲她笑笑,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床上的孩童。

    说来那孩子约摸有六、七岁了,样貌虽已然大变,不过眉眼之间,仍可瞧出当年的神气,不过此时,他却是面色发青,嘴角还含着涎沫,若仔细听,有喘息声可闻,间或孩子还哼哧一声。

    姜灼不免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这孩子如何会这般?”

    只好半天未等到回答,姜灼转头瞧了眼那匈奴女人,倒是猛地醒悟了过来,可不是才记起,乌黎家小公子的这位乳母,根本不通汉话。

    只是不知症状,却难诊治,姜灼只得回过头,对李夫人道:“还得烦请夫人,尽快同李大人说一声,可否寻一位通匈奴话的先生过来?让小女好问及病情。”

    李夫人“哦”了一声,忙派人出去了。

    姜灼又将目光投到那孩子身上,想了片刻,干脆先为其把起脉来,只是搭到孩子脉上没多久,姜灼就不免摇头,这孩子此时六脉离乱,毫无统绪,姜灼不免拿起孩子的手,瞧见他指甲微青,心下其实已有了几分判断,或是客忤之症。

    一只手这时拍了拍姜灼肩膀,姜灼一抬头,原来是那乳母想要说什么。

    “请讲?”姜灼看向她。

    那乳母皱眉思忖了一下,拿手指了指孩子,随后捧着自己胸口,作出了呕吐之态度,姜灼立时明白,当是乳母在说,孩子有呕吐之相。

    屋门这时从外头打开,先是李夫人等被请了出去,再后来,便有几位走了进来。

    姜灼起身,冲着走在最前头的诸葛曜拱了拱手,但见诸葛曜意味深长地瞧了瞧她,然后往旁边一让,姜灼立时认出,跟在诸葛曜身后的那人,正是乌黎。

    只是此时的乌黎,早没了上回在姑臧邑城见时的淡定沉稳,形容颇有几分狼狈,神色也显出了萎靡,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穿了一身曲裾深衣,头上戴着帻巾,全是汉人打扮。

    “姜太医,此一回,有劳了。”未待姜灼说话,乌黎已然冲她拱了拱手。

    “乌黎大人放心,小女自当尽力而为。”姜灼回了一礼,直接问道:“不知令公子何以致病?”

    乌黎长叹一声:“为避追杀,当日犬子随本官逃入大靖,自此日夜劳顿,不得安稳,还得提防行刺之人,孩子从小体弱,自是承不住的,至于前日,在陇西,”乌黎这时苦笑了一下,回头瞧瞧身后的陇西王:“吾等遭了伏击,犬子更是受了惊吓,自此上吐下泻,精神昏愦,如中鬼祟一般。”

    “听出来了,乌黎兄这是在怪本王,”陇西王这时嚷了起来:“你且放心,回头本王大不了赔你一位小郎。”

    此时大家伙都在惦记孩子的病,未想陇西王突然这么不着调地来了一句,不但姜灼,便是诸葛曜,也回头瞪了他一眼。

    乌黎想是这会子心思放不到别处,也懒得理会陇西王,只道:“在陇西之时,殿下倒是帮忙请了大夫,大夫说是霍乱,针了十余处,又服下霍香正气散,其病却如故,”说到此处,乌黎叹道:“本官一生只得这一子,便是拿什么都不肯换的,还请姜太医……”

    “乌黎兄便放心,此事交于姜太医,自会让令公子平安无事。”诸葛曜在旁边竟帮姜灼打起了保票。

    姜灼不免心下惊诧,未想诸葛曜兄弟,居然对这乌黎都这般客气,似乎真是担心这孩子出事。

    姜灼不免谨慎了些,干脆请了秦宴进来,让他也给孩子诊了脉,两人商量之后,姜灼才道:“乌黎大人,令公子乃中了秽恶之气,人中此气,闭塞心窍,神明昏乱,是为客忤。”

    这下乌黎倒是松了口气:“查出病症便好,女郎当日曾为犬子医治过,你这医术,本官最是信得过。”

    众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乳母“啊”了一声,再一看时,孩子竟是又吐了起来。

    姜灼忙走过去,也不管孩子吐到了她身上,同乳母一块为孩子擦拭。

    只是再抬起身时,姜灼却有些摇头了。

    秦宴这时在旁边叹了一声:“这般吐得话,便是开了药,也服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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