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姓袁,复名宸珠,许皇后表弟之女,被没入宫中之时,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婴儿,”许良人稍嫌冷淡地道:“当日娘娘被诬,含冤自缢而死,宫里宫外受连累的不知凡几,连着娘娘在内,多少人如今连尸骨都寻不着,能得活下来,已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还想再求什么?”

    王选侍一脸惊吓,拉开床边的姜灼,便要上前去捂许良人的口,小声骂道:“作死啊,你这是替废皇后叫屈不成,竟是不想活了?”

    却不想许良人一下子躲开,嘲笑道:“瞧你吓成这样,可是担心我连累了你们这些老娘娘?”

    “何苦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王选侍叹了口气,劝道:“什么被诬、含冤之类的话,你倒是信口说得出来,一点也不顾忌,可你不知,椒房殿都被封了多少年,这上头认定她有罪,你心里这口怨气,只还得搁在肚里忍着。”

    许良人似深思片刻,睨了王选侍一眼,道:“我不说便是,你哪来这么多的道理,”随后又无奈地一叹:“不怨了,不怨了,人都成了灰,说什么做什么,于她又有何用。”

    “如今只阿珠这孩子可怜,”王选侍抹了抹老泪道:“别的宫女还有出去的盼头,阿珠却……”

    姜灼此时一直在低着头,直到许良人颇讶异地唤了她一声:“姜医女,怎得泪珠儿都下来了?”

    “是呀,这孩子倒哭上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王选侍也是惊了一跳。

    姜灼这才醒悟过来,忙用袖子擦了眼泪,道:“小女无事,不过是听到两位娘娘方才说的,不免替阿珠难过罢了。”

    许良人倒是哭笑不得,指着姜灼道:“你呀,想来也是个心软,替她难过做甚,这便是阿珠的命,谁叫她眼拙,没投到普通人家,注定得不着安定。”

    姜灼又暗自长叹一声,她在太妃殿瞧过几回来送衣裳的阿珠,倒见她同老娘娘们都挺亲近,这孩子十三、四岁模样,个头不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望之可亲,只谁能想到,她的境遇竟这般苦。

    由人推已,阿珠那一句“到时候死了,都没人知道真名实姓”的话,可不恰恰映衬了姜灼心中所想,若是有生之年不得查明真相,还阿爹一个清白,怕也是再无人能知,她并非姜灼,而是当年被冤杀的太医令义正元之女义灼。

    “命苦啊!这宫中女人,有几个命不苦。”王选侍不免有些悲悲切切。

    姜灼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许良人。

    若按照年份算,阿珠被没入宫中之时,正值皇后事败自杀,而义家也是在此时被满门抄斩,许良人乃是被废的许皇后族妹,听王选侍说过,她当初跟在许皇后身边,显是清楚不少事,姜灼这下更相信,许良人便是知情之人。

    “先皇后……到底受了什么诬陷,为何竟要自缢?”姜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都是旧事了,还提她做甚。”却不想王选侍猛地对姜灼使了个眼色,其意是拦着她不许说。

    就在姜灼疑惑之时,许良人却顾自翻身睡下,竟是不肯再理人了。

    王选侍上前拉了拉姜灼,让她跟自己一块出去。

    待进到王选侍屋中,王选侍回身便将门关了,小声叮嘱道:“傻丫头,方才那话可是不敢再说了。”

    姜灼不解:“这是为何呀?”

    “你且不知,当年许皇后之事震惊朝野,圣上龙威震怒,为此抄了不少人的家,进而不知砍了多少脑袋,如今十多年虽过去,却仍旧是提不得的,”王选侍直叹气:“至于许皇后到底为何走这不归路,外头人并不知,只听说是她因妒而亡,”说着,王选侍又指了指许良人的屋:“别瞧她总在发牢骚,里头关窍,许良人也不敢说的。”

    一时姜灼也不敢再问了,许良人既讳莫如深,只怕当年被吓得不轻,若自己急着追索,倒像是苦苦相逼,真是何必难为了人家。

    这晚上,姜灼做了一个极血腥的梦,隐隐绰绰间,瞧见不少持着兵械之人闯进一所宅院,见人就砍,竟似别无所求,只为杀戮而来。

    姜灼正站在边上看得愣怔,却突然瞧见有人提着一把亮锃锃的刀,朝自己冲了过来,姜灼看不清对方面容,却不想那刀已然劈到了自己身上,虽未感觉到疼,却让她吓得坐到了地上。

    “姜医女,醒醒!”似乎有人在旁边推了推她。

    好不容易姜灼总算是睁开了眼,才发现床边站着房医女,而此时自己竟是全身大汗。

    “可是做了噩梦?”见姜灼醒过来,房医女便转身去穿衣洗漱,原来此时天色已然亮起来。

    姜灼“嗯”了一声,定了定神,忙着下床梳洗。

    “姜医女定是听说过魏菓瑶和亲之事了吧?”不一会,房医女端来吃食,先自坐到桌前吃了起来。

    姜灼点头,不由叹了一声道:“真是奇事一桩,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费尽心机,竟非要去匈奴那种苦寒之地,就算是做了什么阏氏,哪比得不上咱们大靖安稳富足,又有何荣耀可言,回头苦的倒是她爹娘。”

    “魏医女自来便心大得很,这是做不了大靖的娘娘,便想换个地方上位,”房医女讥笑了一声:“当日做医女之时,仗着是王太医的徒弟,倒是很会作威作福,这太医院,也没几个人待见她。”

    姜灼笑而不语,魏菓瑶这性格,真是怎么不讨喜怎么来。

    “对了,太医院昨日都在传,这一回魏菓瑶远嫁匈奴,圣上从宫中为她挑了一批人陪嫁,竟听说太医院也要派出两名医女。”房医女放下碗箸。

    姜灼一愣,问道:“可确定是何人了?”

    房医女摇头:“你且倒不必担心,来得晚些,自与魏菓瑶没什么交集,只这会子,但凡多多少少得罪过她的医女,可是人人自危,就怕她暗施报复,将人一块弄去了匈奴,再暗中折腾。”

    “竟是让她自己挑人?”姜灼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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