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仆代答:“大夫,我家公子已然就医无数回,皆不得治,若非王女郎极力推荐,公子并不肯过来,你且先把个脉试试,若觉得束手无策,咱们也不白费这功夫了。(书屋 shu05.)”

    姜灼一笑:“治病之道,重在望、闻、问、切,若是不给看症状,如何瞧得出轻重,想是在别处,大夫都会这般问吧?”

    “本公子耗资上万,请的皆是各地杏林圣手,竟全是枉然,原本听了家姐之劝,过来诚心求治,却不想你们郑家药铺竟端上一位小女郎出来糊弄,好生没有意思!”那男子这时一抬手表示要走,奴仆忙要过去扶他。

    “公子想来根本就是讳疾忌医,也难怪延误至今,便是寻到我师父郑公在世,怕也治不得你这病。”姜灼任他站起,头也不抬地道。

    男子居然又坐下了,还自己掀开了蒙纱,赌着气道:“你倒是一副好口舌,罢了,反正无事,我便瞧瞧你这本领。”

    这回终于看到那人的脸,姜灼不由暗自吃惊,原来那张脸上不仅满布疱疮,甚至红肿不堪,想是病况已然积重。

    不过姜灼面上却镇定如常,其实她方才注意道,那人在揭纱的瞬间,手势还是稍有犹豫,想来看过太多惊惶之色,心里难免会敏感些,担心姜灼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这时姜灼搭了搭对方的脉,问道:“此病何时而生?”

    姜灼的淡然对那人显见是个不小的安慰,他倒没了方才的抗拒,据实回道:“一年多前家父母先后过世,本公子悲痛不已,又不得不担上偌大家业,宿夜劳顿,便开始有些不对,到后头越发严重。”

    “吾家主人乃是跋州首富,又是少府王巍大人的族侄。”奴仆在一旁插嘴。

    “王成多嘴!”那人立时喝止,转而看向姜灼道:“首富之言乃是笑话,不过,若大夫真有本事治好本公子,便是你要上万钱,本公子也不眨眼睛。”

    “治好公子之病,几两银子便已足够,无需公子太多破费。”姜灼摇头道。

    那人一时连面纱都望了放下,看着姜灼直发愣,口气中尽是不可思议:“你之意,竟是能治?”

    “姜女郎医术之高明,在长安城中尽人皆知,”冯嬷嬷在一旁笑道:“前日我家女郎同公子说时,您竟是不肯信,女郎说能治,必是药到病除。”

    姜灼并不理会那人半信半疑的目光,只低头开了方子。

    那人取过方子,随意地在口中念道:“胡粉、汞粉、腊月猪脂和熟,研令水银消散,向暝以粉面,晓拭去,勿水洗,”突然之间,那人顿了一顿:“你是说……水银?”

    姜灼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公子之病,乃是少年气盛所致,如今乃是外症,未入腠腑,不如回去用这方子试一番,十日后再来复诊。”

    旁边那个叫王成的奴仆眼睛闪了闪,随后也嘟哝一句:“这水银可是会要人命的,大夫竟是敢用此药,不怕将人害了?”

    姜灼并不理会他,倒是又嘱咐一句:“公子不如忌了酒吧,否则不过十年,你还需来我郑家药铺。”

    那人哼哼了半天,道:“成,且信你一次,反正咱们无冤无仇,倒不怕你害本公子。”说罢,吩咐王成到前头取药,便离了郑家药铺。

    原以为冯嬷嬷也会跟着离开,不想她半道又折了回来,乐呵呵地说今日既然完了事,倒也得些空闲,正好来同大家伙说说话。

    不巧此时谭嬷嬷已然去了府尹家,冯嬷嬷少不得便拉了姜灼闲话。

    来者都是客,姜灼索性请冯嬷嬷去到自己后院坐一会,又叫来阿青带着宝儿出来做陪。

    冯嬷嬷欢喜地将宝儿抱在怀里,随后便有滋有味地说了起来:“女郎你不知道,这位王帛公子倒也算得上是个传奇。”

    姜灼想了半天,猜不出这个明显养尊处优得有些过了的年轻人到底传奇在何处,自是问了:“此话怎讲?”

    “其实啊,王帛并非王氏血脉,他生母是个寡妇,丧夫之后不久,便带着肚里的孩子嫁给少府大人一位族中兄弟,虽然后来未再生子,却听说颇得王帛阿爹的心意,王帛阿娘是个旺夫的,嫁过来后没几年,竟是带得夫家财源广进,王帛阿爹亦从一名酒贩成了跋州富户。”

    阿青听得直砸巴嘴:“还真有旺夫的女人?”

    “怎得没有,我家女郎便也是旺夫之相,此次殿下得以顺利出征,女郎出力可不少。”冯嬷嬷不无自豪地道。

    姜灼跟着笑了起来,冯嬷嬷倒是难得的忠心耿耿,时时想着维护王瑜芙。

    这时冯嬷嬷又道:“方才说到哪儿,对了,王帛家就此发了财,说句实话,当日我家少府大人微时,也曾得过王帛阿爹的接济,所以两家倒也算亲近,只可惜一年多前,他家出了事,王家老俩口竟是相继过世,只剩这一个还没来得及成亲的儿子。”

    阿青这时问道:“嬷嬷所说的传奇便是如此?”

    “非也,”冯嬷嬷摇头:“后头还有事儿呢,那夫妻俩过世之后,王氏族人里头就有人不干了,说王帛本是拖油瓶,能养大成人已然不错,如何还让他承继家业,意思竟是要夺了他的家财。”

    “还有这等事?”阿青琢磨了好一会:“王氏族人说得确也没错,毕竟王帛并非亲生,怎可做王家的嗣子?”

    “阿青姐姐,方才嬷嬷也说了,挣下这份家业,并非王帛阿爹一人之功,他的阿娘也是出了力气的。”姜灼忍不住要站到王帛这头说话,不过说一出口,自己倒笑了,她们还真都是闲来无事,替古人担心。

    “这事到了后来争执不下,竟是打起了官司,”冯嬷嬷笑呵呵地道:“王帛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那如今结果如何呢?”阿青好奇地问。

    “这还瞧不出来?”冯嬷嬷笑道:“后来官司打到了州府,看似王氏族人就要赢了之时,却不想王帛到最后关头,竟拿出了他家阿爹的遗令,还有旁人的见证,更不得了的,这旁人还是跋州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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