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上辈子有过生产的经验,但当那股铺天盖地的绞痛来临时,薛素疼的眼前一黑,好悬没昏厥过去。

    春兰急的满脑门儿都是汗,忍不住劝道,“主子,您快上床歇歇,多留点力气……”

    此刻羊水没破,宫口也尚未打开,薛素心知这样不行,冲着她吩咐一声,“扶我在院里走上一圈,再让小厨房端碗鸡丝粥过来,垫垫肚子。”

    春兰秋菊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对生孩子的事情不太了解,见主子伸手扶着后腰,满脸痛苦的在院子里走,她俩人心疼的不行,刚想开口劝说,就被稳婆给拦住了。

    “小姑娘快跟着夫人,千万别让她摔了,女人生孩子必须得走动走动,这样胎位才正,也容易生……”

    说话的稳婆今年都五十好几了,活了大半辈子,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经验自是无比丰富。早在上个月,李管家便派人四处寻访,花了不少银两,将她接到了府里,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免得夫人提前生产,他们没做好准备,使得情形无比凶险。

    薛素此刻疼的头昏脑胀,站在面前的众人仿佛小小的蚂蚁,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清。略有些尖锐的指甲死死抠进肉里,女人紧咬牙关,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还没等春兰将鸡丝粥端来,楚清河快步冲到女人面前,看到那张惨白汗湿的小脸儿,男人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钝痛,好似被人戳穿了个窟窿,甭提有多难受了。

    “素素……”哑声唤着她的名字,他想将小妻子抱进怀里,好生抚慰,哪想到却被人一把推开。

    薛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湿潮,说不出的狼狈。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脚步,等到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羊水破了!羊水破了!”稳婆脸上带着浓浓喜色,高亢的叫了一声。

    薛素没有力气答话,正好春兰将粥水端了回来,她也顾不得烫,飞快地吞咽着,吃完半碗,就被稳婆扶着上了床,楚清河本想跟上来,产房的雕花木门却紧紧阖上,不留一丝缝隙。

    “侯爷,女人生产,本身晦气就极重,您又是经常上战场的,可不能进去,否则不吉利。”守在院子里的小厮腆着脸说着,却没有注意到男人越发阴沉的神情。

    “什么晦气不晦气?全都是胡诌罢了!”一把推开瘦猴儿般的小厮,楚清河大掌搭在门板上,刚推开门,还没等走进去,就听到小妻子尖锐的叫声,“姓楚的,你今个儿要敢进来,咱俩就别过了,快出去!”

    听到这话,楚清河额角迸起青筋,却又不敢继续往前走。

    薛素喊完了一句,再也无暇顾及别的,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了命的想要将孩子生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一痛,耳边传来稳婆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

    扯了扯嘴角,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上辈子她没有护住自己的孩子,如今重活一世,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让儿子一世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楚清河在主卧门口站了整整两个时辰,在听到婴儿响亮的嚎哭声时,他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不顾满屋的血气,快步冲入房中。

    看着小妻子躺在床上,脸上沾着血污,双目紧闭,他心头一滞,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许多,让他喘不上气来。

    大掌死死按着床柱,他咬牙问,“夫人怎么了?为何还不醒过来?”

    “侯爷莫要心急,夫人刚刚生产,实在是太过疲累,眼下只是昏睡过去,不碍事的。”饶是稳婆见多识广,在看到辅国侯这副狰狞的模样,不由发慌,强忍惧意答道。

    薛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她甫一睁开眼,就看见满脸胡茬儿的男人坐在床沿,鹰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面上满是心疼之色。

    “孩子呢?抱来我看看。”女人的声音带着沙哑与疲惫,楚清河略点了点头,弯腰在白生生的额角落下一吻,轻声开口,“儿子就在偏屋,奶娘带下去喂了,我让丫鬟把他抱过来。”

    拉着粗粝好似砂纸一般的大掌,薛素试探着道,“你说孩子叫宁安怎么样?一辈子平平安安,无忧无难。”

    楚清河家中长辈早已过世,他孤家寡人一个,对取名并无太大的执念,既然小妻子有了想法,他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春兰听到里屋说话的动静,也知道主子醒了,她快步走到偏屋,冲着奶娘李氏道,“李嫂子,劳烦将小少爷抱到主卧,夫人想瞧一眼。”

    李氏本是京城人士,今年二十出头,面庞生的十分秀气,听说也是个秀才娘子,只可惜丈夫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落榜,成日里只知读书,耗费了无数银子,却不知贴补家里。如此一来,李氏只能将孩子交给亲娘带,她则来到侯府中当差,每月领五两银,时不时还能得到主子的打赏,手头倒是比先前宽裕许多,照顾小少爷也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跟在春兰身后,李氏低着头走到主卧中,侯爷就坐在床沿边上,冲着夫人嘘寒问暖,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关切之色,倒是与普通的男子全然不同。

    薛素下腹处涌起阵阵胀痛,不过在看到小宁安的脸时,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儿噼里啪啦往下掉。重活一世,亏得上天保佑,她的孩子竟然也能活过来,不必再葬身于车轮下,受尽痛苦而亡。

    指腹轻轻刮过粉颊,楚清河忍不住道,“怎么哭了?我听人说月子里不能掉泪,否则会伤了眼,对身体不好。”

    “看到小宁安,我心里高兴。”抿了抿唇,薛素长舒一口气,前世凄惨的下场犹如最瘆人的梦魇,从重生那一日开始,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眼下见到儿子平安出世,堵在胸臆处的那股郁气竟然消散了不少。

    抬手抹了抹泪,她将小宁安抱在怀里,忍不住笑道,“孩子跟我生的像,可半点没随了侯爷。”

    楚清河浑不在意,他眼里只有薛素一个人,孩子只不过是附带的而已,只要能跟小妻子永远在一起,即便没有子嗣,不能传宗接代也无妨。

    “像你也好,模样生的俊,以后不愁讨媳妇。”

    薛素噗嗤笑出声来,她低头亲了亲小宁安的脸蛋,小孩咿咿呀呀晃着胳膊,面颊红通通的,眉毛只有零星一两根,就跟小猴儿似的,不知道长大之后究竟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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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清河身为辅国侯,即便出身不高,但因为手中握有兵权,又立下赫赫战功的缘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侯府,薛素刚产下儿子,没过一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状元府。

    程三娘放在手中的茶盏,清秀的面庞扭曲的厉害,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薛氏那个贱人还真是好命,嫁给了辅国侯不说,竟然还能一举得男,老天爷还真是瞎了眼!”

    面容俊美的男人坐在八仙椅上,听到她刻薄的言辞,不由皱了皱眉,“表姐慎言,当初本来就是你抢了薛氏的秘方,眼下人家不与你计较,已经算是心胸宽广了,为何还要口出恶言?”

    程三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王佑卿竟会替薛氏说话,她气的柳眉倒竖,死死瞪着面前的男人,忽的想起了什么,阴阳怪气道,“佑卿,你莫不是看上薛氏了吧?就算先前在安宁村,你们两个有过一段,现下她嫁给了楚清河,身份贵重,还育有一子,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再有任何瓜葛,惦记着又有什么用?”

    心思被程三娘直截了当的戳破,王佑卿也不恼,他低垂眼帘,道,“别人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倒是那位锦月公主,她当真对我有意?”

    程三娘点头。

    她梦境中的场景十分清晰,说是纤毫毕现也不为过,只可惜王佑卿娶了平妻,就算程三娘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让堂堂公主做妾。

    不过事情总有转圜的办法,公主不能为妾,韦玉莹跟薛月却可以,她们一个是小小县令的女儿,另外那个只是普通的村姑,娘家根本立不起来,这样的妻子对于王佑卿而言,无法提供一丝一毫的臂助,但若是成了驸马的话,一切就全都不同了。

    “佑卿,我是你亲姐姐,怎会在这种大事上扯谎?锦月公主性子单纯,你饱读诗书,又生的极为俊美,只要与那位金枝玉叶偶遇几次,想必就能称心如意了。”说话时,女人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算计,神情中带着刻薄与疯狂,仿佛被逼急了一般。

    毕竟给老太监当对食,虽然能过上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日子,但对于程三娘而言,无异于最大的折磨,她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儿,却无从发泄,天长日久之下,她对薛素的恨意越发浓郁,将其视为罪魁祸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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