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个韩青便是现任秦军北伐军团骑四师参谋长覃寒山,林弈从新安带回来的十二勇士之一。

    “直贼娘,老杨你怎么藏在这里?老子都快把咸阳城翻遍了!”覃寒山一拳打在杨坚毅左肩,笑骂一句道。一旁原本用短剑架在覃寒山脖颈之上的两名斥候,见这名“汉军”居然成了营长杨坚毅认识的熟人,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纷纷知趣地收起短剑。

    “老覃,你怎么跑到咸阳城里来了?”杨坚毅一脸惊喜地扶住覃寒山肩膀,高兴问道。

    “哎,说来话长,这咸阳城他娘的还真不好进!”覃寒山轻叹一声说道。

    “走,到屋里说话去!”杨坚毅心下一动,知道覃寒山冒死进城怕是有重要军令带到,一把拉起覃寒山胳膊说道。刚走上两步,杨坚毅回头对兀自愣怔在原地的几名部下吩咐道:“都愣着干啥?还不快四下警戒去!”

    “诺!”院中五名黑色劲装大汉肃然拱手领命道。

    在适才那间亮着一盏油灯的小屋内,覃寒山对杨坚毅细细说起了他混入咸阳的前后经过。原来就在今晨林弈开完作战会议之后,特意留下郑浩、覃寒山几人,商议起了如何与滞留在城中的斥候小队联络的事情。

    “乔装成汉军,直接进入咸阳城!”林弈对众人提出了看似相当大胆的想法。众人一开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待林弈细细解说一番之后,众人这才纷纷拍案叫绝。而恰好在此时,负责突袭函谷关的步五师飞骑传回来一份详细的军报。这份军报更是给这个大胆的计划,增添了几分胜算。

    经过一番慎密的筹划,林弈决定派覃寒山带着两名参谋乔装成从函谷关突围回来的汉军斥候,直接从东门进入咸阳城。为了能瞒过张良与咸阳城内的汉军军官,更为了能逼真一些,覃寒山三人换上三幅带着脏污血渍的汉军衣甲之后,竟跑到一处碎石山坡,从坡上径直滚了下来,硬生生地将自己弄得浑身遍体鳞伤。覃寒山左臂的箭伤以及老年身上的伤,均是二人自己拿着弩箭与短剑咬牙扎出来的。

    之后,三人便与郑浩带领的一队秦军铁骑,在董成等汉军将士跟前上演了一出苦肉计。那名被秦军弩箭射中落马的“汉军”,其实中得只是一支去掉箭镞的弩箭。当时,眼见咸阳东门遥遥在望,而城楼上的汉军似乎仍是疑虑未消,情急之下,郑浩便心生一计,取出一支弩箭悄悄用短剑削去箭镞,而后上弦径直瞄向落在最后的那名“汉军”。

    也正是有了这一出戏,才真正地打消了当时在城头观望的董成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这才让覃寒山两人顺利混进了东门。之后的事情,便是覃寒山临机应变,在丞相府里一番声泪俱下的讲诉,以及最后适时透露了秦军即将大举攻城的消息,完全取得了汉军上下的信任,也让覃寒山两人得以在咸阳城内,开始寻找杨坚毅的斥候小队。

    堪堪半个时辰惊心动魄的讲述,听得杨坚毅感慨不已,拉着覃寒山绑着绷带的左臂问道:“覃老弟难为你了!怎么样,伤口还碍事不?”

    “不打紧,汉军军医已经给我包扎过来,放心没伤到筋骨!”覃寒山咧嘴一笑,摆摆手道。

    “这就好!”杨坚毅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问道:“对了覃老弟,上将军让你们废了这么大劲混进城,相比是有重要军令要给我们吧?”

    “该死,你不说我还差点就忘了!”覃寒山自己脑门,骂了自己一句说道:“长话短说,临出发之时,上将军给我的军令是,要我等依据城内汉军具体形势而决定如何行事。若城内汉军防守严密、戒备森严,那我等只有寻机偷出咸阳城,将汉军在城内各项详细军情回报给上将军。如若不然,则我等可执行另一个大胆的计划。”

    “什么计划?”杨坚毅有些沉不住气,插嘴问道。

    “别急老杨,你听我细说!”覃寒山笑着说道:“依上将军判断,咸阳城内汉军兵力不足,在北门、西门的防守必定相当薄弱。如若可行的话,上将军命你的斥候小分队作为内应,在明晚丑时时分,偷袭北门汉军。届时,上将军会调步一师一个主力团,事先潜伏在北门外的北阪高地上。一旦我等偷袭城门得手,发出信号后,步一师将举火迅速从北门攻入,与主力部队内外夹击死守东门的汉军,咸阳城便有望一鼓而下!”

    听覃寒山细细说完林弈指定的计划,杨坚毅紧锁着眉头,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起来。覃寒山也不着急,自顾自地端起桌案上的一碗凉水,潺潺往肚子里头灌下。

    “我看可行!”覃寒山的一通凉水还没灌完,杨坚毅停下脚步,右拳猛地砸在左手心上,沉声说道。

    “什么可行?”覃寒山被杨坚毅吓了一跳,呛得连连咳嗽,一抹嘴角笑着问道。

    “偷袭北门!”杨坚毅却是肃然正色地坐回案前说道:“若是能顺利得手,那便能极大地减少我军将士的伤亡,何乐而不为?”

    “好啊老杨,我也是如此想的。”覃寒山欣喜地拍案赞同道:“今天下午我军的试探性进攻,已经将汉军的所有注意力转移到东门,北门的防守肯定大不如以前。只是,老杨我们的人手够吗?”

    “人手是有点少,我手上的这支小分队连我在内只有十五人,除了这里有六个外,其余两处藏身地方还有九个。”杨坚毅沉吟道:“不过这些小子身手都不赖,若是对上寻常汉军三五个人应当不在话下!只要我等行动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引起汉军大队人马注意,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北门的汉军应该不会太多,你这里有十五个,再加上连我与老年,一共十七个人,行动隐蔽一些,我看当有八成胜算。”覃寒山点头分析道:“老杨,事不宜迟,今晚你们小队便可以事先摸摸北门汉军的底细。我必须赶回去与老年回合,在明晚行动之前,我们还不能突然失踪,以免引起汉军的怀疑。”

    “也好,那明晚子时之前,我等还是在这里碰头!”杨坚毅霍然起身说道。

    就在覃寒山找到杨坚毅两人密商之时,在王城东面的丞相府邸,正厅内的灯火同样明晃晃的透亮。董成等一干汉军军官们人人浑身伤痕累累、面色疲惫地颓然坐在那里,丞相张良亦是一脸铁青地坐在主案后,冷冷地扫视着满厅的军官们。

    “都说说吧,眼下我等该如何应对?”见众人一直沉默不语,张良不禁心下有气,冷哼一声开口道:“董将军,你是一军主将,先说说吧!”

    “丞相,您也看到了,今日下午一战,竟是惨烈如斯。秦军的战力远远超出我方预料,加之他们那些精良威力巨大的器械,以我军军力实在无法阻挡。若不是他们在最后时刻,突然莫名其妙地后撤,东门很可能就此告破了!”董成轻叹一声,拱手开口道:“末将之见,我等还是必须早作准备,否则一旦秦军攻入咸阳城,那到时一切都将晚了!”

    “除了弃城突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张良闻言微微不悦地冷哼一声,盯着在座军官们的眼睛问道。

    “末将无能,愿闻丞相高见!”董成见状只淡淡一句话后,便不再多说了。一时间,其余军官们也是纷纷摇头默然不语了。

    “今日一战,我军伤亡多少?还有多少可战之卒?若全力坚守,还能撑持多久?”张良心下清楚对这些掌兵军官们,也不能过于相逼,遂也轻叹一声,开口问董成道。

    “全城三千将士,除了留守西门的四百将士外,悉数参与了下午那场惨烈的防守作战。两三个时辰激战,我军共阵亡了一千五百名士卒,余下的千余名将士八成以上身上都带着伤,百长、什长一级军官阵亡七成以上。”董成依旧语调低沉,缓缓地向张良汇报起伤亡情况:“目下全军,凡是能动的、尚有余力的士卒,连同西门防守的四百士卒加在一起,尚不足一千。若要死守,哪怕将全部将士集中在东门,秦军只要全力进攻,我军怕是连两个时辰恐怕都撑持不了。”

    听完董成的汇报,张良心下骤然冰凉一片。他心下清楚,无论作何谋划,都离不开以己方军队的实力为依托。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下午,整个咸阳城的守军便折损了近三分之二,这战似乎已经到了没法打的地步了。

    张良其实心下也是赞同放弃咸阳城、寻机突围出去。然而,没有刘邦的命令,若是他擅自做主放弃了咸阳城。那无论日后如何,都会给反复无常的刘邦留下一个问罪于自己的口实。张良想得深远,而在这刀柄连绵的时代,也由不得他不想的深远,况且王城里还有一位令他甚为忌惮的女人——吕后。

    默然良久,张良长叹一声,霍然起身走下主案,对着董成以及厅中其余汉军军官们便是深深一躬,慌得众军官们连忙也纷纷起身还礼。“丞相这是何意?”董成有些惊慌地虚手相扶问道。

    “众将士们为了死守咸阳,抛却头颅、洒尽热血,张良如何能够木然无动于衷?良谨代大王,向将士们致以诚挚的谢意!”张良眼角潮润动情地说道:“然则,眼下我军没有接到大王给我等的撤离军令,若是擅自突围弃城,丢了都城根基,那便是死罪啊。纵然我等能活着与我军主力回合,焉知军中其余人不会以此来攻讦我等。明日大王的军令便有望传回,张良在此恳请诸位将士,无论如何再坚守一日。张良正告各位,只要大王下令我等可以弃城突围,那张良定与诸位携手同心,一起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城!”

    一番声泪俱下的殷殷恳求,让这些军官们一时间竟是茫然无措、面面相觑。“哎,走,回营好好商议战法去,不就是再守一日吗?怕个鸟?大不了打个精光!”默然有顷,董成骤然一拍桌案,回身对军官们猛地挥手大喝道。

    “对,娘的,跟秦军拼了!”主将的豪言壮语随即点燃了军官们的满腔热血,顿时纷纷激昂道。

    “丞相,那我等便先行回营商议战法。明日一战,我等定拼尽全力、死守咸阳!”董成回过头对张良拱手道。

    “如此,便拜托各位了!”张良心下感动,对着军官们又是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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