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张允文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知道此人。

    缓缓的走回书房中央,张允文抱拳道:“启奏陛下,此人乃是汉武帝时之重臣。其主管全国经济,统领中央财政近四十年。可以说,汉武帝能三伐匈奴,除了文景两朝留下的充足的国库储备之外,这桑弘羊从中调度,为天下理财,这才能为武帝之征伐提供充足的物资!”

    李世民“嗯”了一声,却是将手中的的书册递与张允文:“这《货殖列传》还有《平淮书》,不知你读过没有?”

    张允文顿时有些赧然了:“以前读过,但是后来从军之后,看得也少了,只能隐隐记住一些!”

    “唉,朕读了这两篇文章还有那《管子》、《盐铁论》不知有多少遍,每读一次,仿佛心头似有所得,然而细细思考,却又好像没什么所得!难道是朕之用心尚不如古人之深?”李世民轻叹道。

    “为何陛下说起这些来?”张允文疑惑的问道。

    李世民笑了一笑,却是站起身来,一边在房中踱步,一边瞅了一眼张允文,说道:“允文啊,军改之前,你只管献策,而军改之中,你有少管诸事,对于这些用度支出却是不甚了解!你可知道,此次军改,朝廷共计支出多少钱来?为了养着四十万募兵,朝廷以后每年又该支出多少钱来充作军费?”

    张允文顿时一愣,这个自己倒是没怎么想过,一来嘛这些事情不属于自己的职责范围,二来嘛自己也不是什么财经济会专业出身的,对于这些收支之类的事情也是不甚了解。

    一见张允文这表情,李世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口中说道:“此次军改,到目前为止,共计从国库之中支出一百零三万贯。其中,将近六十万贯是组建南北衙大军所需之军费。四十万贯乃是安置募兵家属费用!为了此次军改,国库这几乎支出了十分之一啊!”

    张允文一听这数字,不由有些讪讪了。虽然他知道这军改之事需要花费大笔钱,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之多。

    “这只是此次军改之数!而朝廷担负着四十万募兵之给养、军饷,每年亦需要花费几十万贯。如此重担压下来,朝堂内外已有不少人以此来反对军改,若不是朕及几位大臣压下,说不定这些人已经闹翻天了!”说到这儿,李世民语气放缓,“所以啊,朕欲图寻找一条生财之路,以实国库,以堵众口,以养募兵!”

    张允文翻了一下手中的史记:“难道陛下亦想学桑弘羊之法?”

    李世民顿时不语,看样子曾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见李世民不说话,也摸摸不言,低头看起手上的史记来。

    而李世民,则是在一边踱步,一边考虑着事情,似乎在想着桑弘羊的各项政策。

    温习了一遍《货殖列传》和《平准书》,张允文心头已然有了计较。当下小心的问李世民:“不知陛下看中了桑弘羊的那些举措,欲图仿效之?”

    李世民蓦地停住脚步,看着张允文笑道:“朕观桑弘羊之法,有盐铁酒官营,有均输,有平准,有算缗告缗,有铸币,有屯田戍边等诸策。诸策之中,朕看好的乃是前面四策,这铸币之法与屯田戍边,皆可弃之不用!”

    张允文道:“如今大唐上下,实行的乃是盐铁专卖,朝廷并未独占盐铁之利,对于盐铁产地,设机构加以管理,朝廷派出盐铁使收取盐铁之利。若是改由朝廷官营,虽说可以增加朝廷收入,然而仗盐铁为生之商家,失去生计,又何以为生?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其生路,还会挫伤商家经营之欲望。而我大唐则少了多少商税啊!此等方法连同那算缗告缗之法,皆是可获短期之利,而伤长久之利啊!另外,若是盐铁尽数官营,其价亦尽为朝廷拟定,为求利,盐铁之价定当飞涨。不若如今形势之下,各家互相掣肘,其价反而不高!”

    听了张允文的话,李世民也不反驳,而是继续问道:“那均输、平准之法可用否?”

    张允文一面思考,一面点点头:“这均输之法乃是专为贡物而设,于各州县设立均输官,辨察贡物之好坏,取其优者贡于京师,其劣者转贩他郡,以获其利。然今日大唐,每年诸州县之贡物,象征之意远多于其价值,就算是贩卖他郡,获利亦是不高。至于这平准之法,乃是贵时抛售、贱时收买,以平物价。此法在大唐已然在实施。”

    “哦,这么说来,这桑弘羊之策皆不能行于我大唐?”李世民淡淡的说道。

    张允文肃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对于这桑弘羊之法,微臣以为当取其神而非取其形。取其观点加以己用!”

    李世民笑道:“这么说来,允文对这桑弘羊之神是有所了解了?”

    张允文点头道:“微臣看了一遍,只看出其两个主张来。第一,重商亦重农工。第二,山林川泽皆为国有,故需严加控制。对于这两个主张,微臣是非常赞同的。陛下欲使国库丰盈,非得重工商之业,欲使仓廪丰实,非得重农业。至于山林川泽为国有,乃是惧怕豪强得山林之利,轻则祸民,重则祸国!”

    李世民听得津津有味,待张允文说完,这才抚掌笑道:“允文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虽为武将,可这读书之能,却是厉害啊,看了两遍,便能直窥其根本!好一个欲使国库丰盈,非得重工商之业,欲使仓廪丰实,非得重农业。朕且问你,这工商之业如何振兴,这农业又当如何来重?”

    张允文顿时语塞,目光四下游弋,脚步也慢慢踱了起来,看看找到灵感。

    可惜的是,在屋中走了片刻,脑海中仍旧毫无头绪。忽然,他看见地上铺着的华丽地毯边缘散落着一些絮状物,想必是地毯上挂落的。

    “絮……棉絮……棉花……”忽然张允文灵光一闪,对着李世民就说到:“陛下,微臣想到了!这振工业之法,可以发展棉纺织!”

    “棉?棉纺织?”李世民顿时疑惑不解,这些是什么东西?

    张允文连忙解释道:“这棉就是那织白叠布之原料!高昌那边即有。此种棉高不过三尺,种植起来,无须占用良田,沙地即可种植,且抗旱能力极强。陇右诸州不适宜种植庄稼之处,皆可种植此物。此棉采摘下来,纺织成布匹,便是白叠布。若是我大唐大规模引进此种棉,大规模的发展棉纺织,则可以大大的促进工业纸发展!”

    李世民一听,顿时眼睛发亮:“此言当真?”

    “微臣何敢欺瞒陛下!”

    “好!“李世民一拍大腿,坐回书桌之后,提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搁下笔,李世民又问道:“还有何种良策?”

    张允文摇摇头:“重工之策,微臣只想到这些。至于重商之策,无外乎减税之类的措施,那户部的大臣们想必已有多种措施,微臣就不在这儿献丑了!最后那个重农,眼下之计,却是扩大田地数目,增加产量而已!”

    李世民听罢,不由有些微微失望。

    张允文见状,顿时笑道:“陛下当集思广益,终有能人能想出恰当之策。再说了,诚如太史公之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万民,本性趋利,只要陛下适加引导,以利诱之,则天下万民趋之若鹜,倒是候这无论是重农还是重工商不就皆重了么?”

    李世民点点头,沉吟片刻,却是说道:“允文所谈之物,皆是长远之利,然而朕急于求得大利,以堵众口,以养募兵啊!”

    张允文闻言,却是默默不语。脑筋急转,想着能在短期之类获得巨大利润的活动。采矿?掠夺?贸易?出海?

    出海,对,出海!张允文心头蓦地一动。如今大唐航海业十分发达,也无海禁之类的东西,若是由官府牵头,驾巨舟出东海以通高丽、新罗、倭国,操舳舻以出南海,贩卖大唐特产,掠夺东南亚之资源,短期获利之巨,恐怕是抵得上朝廷的赋税收入了。

    想到这里,张允文当下便将这种想法说了出来。

    李世民闻言,却是皱眉道:“这航海贸易真的能获此等巨利?还有,这南海诸岛之上难道就没有国家,任你开采其矿产?”

    张允文笑道:“陛下请勿怀疑。微臣给陛下算上一简单的笔账。假如微臣拥船三艘,可载货物千石!”

    李世民闻言顿时失笑:“你这船可真小啊!”

    张允文不理会这笑声,继续算到:“微臣贩运千石漆器、蜀锦、丝帛之类,总计花费三千贯。费三月之期,出海东游,至倭国,则价值翻上十倍,得三万贯。再买回倭国特产,费三月之期,返回中土。贩卖倭国商品,所获之利,再翻上几倍。如此下来,这利润岂不是极高?”

    李世民顿时吞了吞口水,点点头:“嗯,极高,非常之高!”

    “再说说南海诸岛,其上虽有人迹,但其尚未开化,赤身裸体逐于山林之间,捕猎鸟兽。且其体貌特征,大异于汉人。我等传播王化,宣教化于南海,岂不是功德一件?”说道最后,张允文不由阴笑了起来。

    李世民抚摸着两撇髭须:“允文此言极是!好,朕先且记下,待找人合计之后,再行打算!哦,对了……”李世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允文啊,这东海南海之事,你怎的知道?”

    “呃……”张允文顿时语塞,口中却是支吾道,“这……这,前几年不是倭国派有遣唐使么?这东海之事便是从遣唐使口中得知的。至于南海之事嘛,乃是……乃是,呃,林邑国国王在长安那段时间闲谈出来的!”

    张允文很快就找到了借口,看看李世民,见后者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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