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二月间,从岭南到赵代,从山东到陇右,整个大唐都沉浸在战胜突厥的喜悦。各地歌功颂德的奏章不时的传上中枢龙庭,看得李世民又是高兴,又是下令申斥。

    长安城内更加热闹了,借着这胜利的消息,长安城的居民们一直将正月的热闹延长到了二月末。整个二月间,时常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颉利可汗等人居在在太仆寺里,每日吃喝供着,却不准其离开。虽然李世民说过要留其性命,可是这每日面对房梁黑瓦的的生活让这位居住惯了毡房穹庐的大汗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义成公主没有死,自太庙之上大声咒骂之后,李世民便再也没有去关注这位隋朝公主,分明是想让其自生自灭。至于其他的突厥贵族,大部分被赐了宅地,或是在长安,或是在洛阳,甚至有些还在益州,限令这些贵族离开长安,到达那些地方去报道。当然,同时还让当地地方官员看管着他们。恐怕终其一生,只能在当地官员的监管之下了。

    而那些比较顽固却又在突厥中有莫大影响力的突厥贵族,如右贤王等人,同样被关在太仆寺中,恐怕会在此处终老一生了。

    这千余突厥贵族还算不了什么,真正令人头疼的还是那二十万突厥牧民。如今,十万牧民在胜州,另外十万在朔州以南的区域。皆由当地官府和府兵看管着。

    在朝堂上,对于这安置突厥之事,已经吵了一整天了,李世民无奈的下令退朝,明日接着吵。

    第二日张允文上朝时,发现一众文官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昨日意见相左的几位官员在进入太极殿的途中,还不时那眼神戳着对方。看到这番情形,张允文心头不由暗笑。

    待那内侍刘贤用尖利悠长的声音宣布早朝开始的时候,一名官员已经按捺不住的从人群中站出来说到:“陛下,臣有本上奏!”这人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官袍,却是一名五品的御史台官员。只听他说道:“今陛下雄才大略,荡平漠南,立不世之功,实为亘古未有。然臣以为,突厥虽灭,且大部为我所掳,余者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漠南遂空。降我大唐者,臣以为当尽迁其众,以实兖豫!”

    这人刚一说完,另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四品官员也上前一步,出言说道:“陛下,微臣附议!北狄自古为中国患,今幸而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间,分其种落,散居州县,教之耕织,可以化胡虏为农民,永空塞北之地。”此人却是秘书省少监。

    这名官员的话音一落,七八名朝臣尽数出列,齐声道:“臣等附议!”

    张允文看这些官员,皆是一身绯红官袍,多是五品、六品的官员。

    李世民听得他们的上奏,却是面色沉寂如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一人越众而出,站在大殿上向李世民行了一礼之后,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臣以为突厥、铁勒皆上古所不能臣,陛下既得而臣之,请皆置之河北。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永永无患矣。”

    这人却是中书侍郎颜师古。

    颜师古刚刚说完,先前那位秘书省少监当即便道:“侍郎大人此言谬矣!若是放归突厥豫河北,以突厥习性,十年即刻添丁十万,到时必成尾大不掉之势,重新为祸中原!”

    颜师古还未说话,另一名礼部侍郎李百药却道:“少监大人此言却是严重了!”

    “哦?那李大人也赞同颜大人之言?”

    李百药却是摇摇头:“本官亦不太赞同颜大人所言!”说着,转过身来,面朝李世民恭敬的说道,“启禀陛下,下官以为,突厥虽云一国,然其种类区分,各有酋帅。今宜因其离散,各即本部署为君长,不相臣属;纵欲存立阿史那氏,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国分则弱而易制,势敌则难相吞灭,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国。仍请于定襄置都护府,为其节度,此安边之长策也。”

    李世民听了李百药的话,亦是不语,只是默默的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李世民不言,这几位大臣却是开始了唇枪舌战,三方各执一词,当庭辩论起来,其中引经据典,更是从轩辕黄帝征伐蚩尤,到周穆王伐犬戎,再到秦汉逐匈奴,说起历史上对待蛮夷的方法,一点一条,尽是详尽。而另一方也不甘示弱,说起五胡乱华,说起南北乱世,不知不觉间竟然从安置降众问题扯到汉夷关系上。

    张允文再环顾一下众文武,只见武将们尽皆靠着立柱闭目养神,好像面前的吵闹似乎与自己全然没有半点关系。而那些三品以上的尚书、中书令、左右仆射等人,却是时而抚须微笑,时而皱眉沉思,看来对于众人之言,也是颇有想法的。

    虽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张允文的脑子也在不断的转动着,思考着这安置之法。他清楚的记得历史上李世民就是采用温彦博的方法,叫着什么“全其部落,顺其土俗”,使得突厥回到漠南草原上,渐渐成了气候,在武则天时期,突厥复叛。

    想到这里,张允文向温彦博的位置望去,只见他正一脸沉思的在考虑着什么。

    而大殿之中,三方人也吵得差不多了,声音小了起来,言语也少了起来,不像刚才那般高谈阔论,口若悬河了。张允文估摸着这几人是说得口干舌燥,没有水喝,这才歇下来的。

    李世民见他们不再争论,当下冷笑道:“吵啊?怎的不吵了!吵上两句就可以决定朝廷大事么?若是如此,还要朕干什么,还要文武百官干什么!散朝!”说完当先离开了。

    看到李世民有些生气的模样,众臣无奈的对视一眼,悻悻离开。

    散了朝会,张允文回道家中,径直来到书房,脑海中仍在思量着对突厥的安置措施。综合历史各朝对少数民族的安置,沉吟片刻,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唰唰的写了起来。

    从中午时分一直到黄昏的时候,终于写完了这份奏章。

    搁下笔,伸了一个懒腰,收拾起这五页宣纸,张允文思忖了片刻,便拿起这五页纸张来到李宇的房间。

    “相公,做完了?”李宇给张允文到了一杯茶,柔声问道。

    张允文点点头,然后一把抓过李宇抱在怀中,嬉皮笑脸的在她娇嫩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在李宇的娇嗔中说道:“呵呵,汝南妹子,相公想拜托你一件事!”

    李宇顿时昂起脑袋,笑着问道:“唔,什么事?”

    “呃,就是把这几页纸送到你父皇那里,请他过目一下!”

    李宇伸出柔荑接过几页纸,草草看了下:“咦,这不是安置突厥的办法么?相公你怎的自己不去送啊?”

    张允文苦笑道:“这个时候我可进不去皇宫!”

    李宇歪着脑袋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好吧,妾身这就去!不过妾身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过两日你可要到咱们的铺子里去看看!”

    听到这个要求,张允文自是满口答应。李宇走了之后,他默默的端起茶水喝了起来,心头却是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的几页纸会不会改变李世民的看法,或者说自己的方法能不能胜过温彦博的说法。

    终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李宇才在几位宫中卫士的护卫下返回家中。

    一见李宇回来,张允文连忙帮她倒了一杯水,然后用深切的眼光望着李宇。

    李宇面色一红,接着看到张允文的的目光,顿时一乐,不由“咯咯”的笑了两声:“相公想知道父皇怎么说么?”

    见张允文点点头,李宇顿时粗起嗓子,学着李世民的声音道:“呵呵,允文这小子,什么事都喜欢掺和一下!不过这次他倒是掺和对了!”

    听到这话,张允文顿时放心下来:“嗯,那陛下诏我去奏对了没有?”

    李宇顿时摇摇头:“这个好像没有!不过父皇对于相公上的那几张纸倒是很上心,妾身离开太极宫的时候,看见父皇还在灯下研读呢!”

    张允文这才放下心来,心想既然李世民对于自己的意见上了心,那在考虑温彦博这些腐儒的意见的时候,就不会那般轻易接受了。

    第二日朝会之上,李世民坐下龙椅不久,便有人上奏道:“启禀陛下,夏州都督窦静有奏章一封,今日方到,尚来不及报中书省!”

    李世民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卿家念出来就是!”

    那位官员“喏”了一声,便开始念诵窦静的奏章:“臣窦静惶恐进奏:戎狄之性,有如禽兽,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义教,况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置之中国,有损无益,恐一旦变生,犯我王略。莫若因其破亡之馀,施以望外之恩,假之王侯之号,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籓臣,永保边塞。”

    听了窦静奏章,李世民不由微微皱眉,对那官员道:“窦卿的奏章,先搁在那儿吧!”

    这个时候,只见温彦博上前两步,大声说道:“启禀陛下,老臣油画要说!”

    张允文一看是温彦博,便立刻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爱卿有话,直说便是!”

    “这两日朝廷之上为突厥之事争论不休,然大部分朝士皆以为应徙突厥于兗豫之间。然老臣不以为然,老臣以为徙于兗、豫之间,则乖违物性,非所以存养之也。请准汉建武故事,置降匈奴于塞下,全其部落,顺其土俗,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扞蔽,策之善者也。”温彦博一句一顿,慢吞吞的说道。

    李世民听罢,沉默不语,一双剑眉时而舒展,时而皱起,直看得张允文心头狂跳:“喂,李世民啊,你可千万别听那些腐儒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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