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见刘备使者前,我先做准备工作。

    首先是召集我军头面人物,武将把铁铠擦洗干净,文官找新袍子穿,尽量显得我军人才鼎盛,很牛的样子。就算比不上死小白脸的群英会戏码,也不能差太多。

    然后是重点,必须防备大耳贼以我推荐之赵云,反盗我的虎符。我把短斧藏在袍子下面,让兀突骨率领二十精兵埋伏在大厅两侧的厢房里--我本来准备安排两百,但是我军的精兵似乎不够精,这两百个家伙挤在几间小平房里,不停地有人聊天或者互相推搡,没一刻安静。

    准备完毕,还摔了两个杯子演习过,我才召唤刘备使者,准备看看刘备这小子玩什么把戏,使者一出现,我就明白,我之前的准备工作都白做了,刘备是真的来投降的。

    因为刘备本人就是使者,后面跟着张飞。

    张飞看到我,冷冷地说:“想不到吧,我这一次又是大难不死!”

    “切。不新鲜。”我已经认定张飞这家伙是三国不死身了,索性不理他,问刘备:“左将军,你为什么突然跑来投降?”

    “因为,我认识到,我错了!”刘备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就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大男人能哭得有多难看?各位读者尽管发挥你的想象,但你绝对想象不出刘备的哭法,这家伙一定是世界上哭相最难看的人。他本来还算光滑的中年面孔上突然横生出无数皱纹,五官统统变形,鼻子眼泪一齐淌水,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嚎啕大哭,这家伙本来就嗓门洪亮,哭起来声音又仿佛大了一倍。看到一个年纪可能有我两倍的中年大叔跪地痛哭,本来就已经让人很难拉下脸来,何况这位大叔不但哭,而且嘴巴里不停地自我辱骂,用辞之刻薄恶毒,好像精神分裂一样。

    我不上当,坚决不能被他这一招泪弹攻势打垮,否则后患无穷。甘宁最先忍不住了,劝了劝刘备,但刘备没有反应,继续哭他的,甘宁那家伙脾气臭,索性不理他了。甘宁开了头,我手下的众人陆陆续续的都过去劝,最后连兀突骨这个伏兵都忍无可忍地走出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小老头,刘备就是停不下来。

    “行了行了,老刘你别哭,有话好好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说了句软话。

    刘备真是看人下菜碟,我一开口,他立刻停止了哭泣,非常乖巧地说:“大王不让我哭,备决不哭。” 刘备擦干泪眼,深情地看着我。

    “你……昨天还要攻进柴桑来杀我,今天怎么想起投降了?”

    一听这话,刘备猛地挺直腰杆,我吓得一手去摸斧子,一手抓着茶杯就打算摔杯为号。谁知刘备像一根弹簧一样,“砰”地一头砸在地上,跟着再度弹起,敲鼓一样地磕起头来,嘴里念经一样来回说:“我有罪!罪该万死!”

    这时代应该是没有特技血包的,刘备的额头撞出了货真价实的鲜血,看得我两眼发直,赶忙说:“行了行了,我没有责怪你……”

    我刚刚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刘备这个杂碎已经顺杆爬了上来,大声说:“大王英明,大王仁义!我靠王的仁德照四方!”

    “好了,我不为难你了,快说你为什么投降吧。”我实在是好奇得不行了,“你断粮了?你的部下兵变了?还是周瑜杀过来了?--死小白脸不会真的来了吧?”

    “大王这话可是拿小人开玩笑了。”刘备笑起来,“大王大军源源压境,我就算再愚昧固执,也看得出来再与大王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我的……大军?”我看甘宁,甘宁看兀突骨,兀突骨看刘备,刘备看我。

    刘备看出事情蹊跷,颤声问:“南面来的大军不是您的部下?难道是有人冒充?”

    正说着,一个斥候姗姗来迟:“报告大王,南面来了无数军马,打的是我靠王的旗号!”

    “什么样的军马?将领是谁?无数是多少?”我恼了,“你怎么当斥候的?蔡猫那小子呢?”说起蔡猫,我忽然想起,我醒来之后就没见过他。蔡狗站出来向我行礼,刚要开口,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个成当手下的副将站起来说:“启秉大王,蔡猫将军战死了,我们怕你难过,瞒着没有说。”

    我心里一热,脑子一片混乱,眼睛已经流下泪来。蔡猫这小子虽然长得猥琐,平时也没什么正形,但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充当着我左右手的角色,我本来还想着将来让他升官发财,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蔡狗见我流泪,哭得更凶,我过去拍拍他表示安慰,然后赶紧去南门,不是我没有人情味,实在是军情紧急,上万人的性命都攥在我手里呢。刘备非常主动地紧跟着我,甘宁他们也跟了上来。

    柴桑城很小,我们等不及让人拉马,索性花了两三分钟跑上了南门城楼,上了南门往下一看,黑压压的军队已经离城池很近了。负责看守南城的一个老头大臣现在是南门的指挥官,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看到我们来就好像没看见一样,显然吓得傻了。

    兀突骨突然欢呼起来,跳上垛口,扯着嗓子开始唱南蛮民歌:“离家万里的地方,兄弟姐妹重逢在月圆的晚上……”

    我知道兀突骨眼神奇好,一下子高兴起来,果然,下面传来了千万条正宗南蛮嗓子的回应:“晚上没有太阳,指引我们路程的是我们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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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环三结、木鹿大王、阿会喃、董余奴、朵不开和朵思父子……我短命王朝的全部核心都在这里了,居然还有一张该死的胖脸……

    我伸手拉过蒲元,发现他被结结实实地捆着:“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全都跑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一起连珠炮似地说起南蛮话,我越听越糊涂,只好高呼:“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说!”

    众蛮子互相看看,默契地向两边闪开,露出树皮婆婆的脸。树皮婆婆严肃地盯着我,伸直了脖子,开始仰天吟唱南蛮歌谣:“九千九百年前……神的光芒照亮了云之南……”

    我耐心听了七八分钟,她老人家才唱了两千年。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看众位神情庄严、如痴如醉的蛮子,我明智地抓过来蒲元:“咱俩的账以后再算……说说你们怎么会一起跑来的?”

    原来两年前我带江东兵平定庐江的时候,忙牙长这个笨蛋正在长江一带转来转去,已经有别的探子得知我在庐江,只是当时庐江刚刚被我们闹得鸡飞狗跳,全程戒严,他没能见到我,就飞奔回去报信了。南蛮众头领听说大王在庐江当了汉人的大官,还在打仗,就组织了五万大军,前来助战。不过道路难走,大军行动需要铺路、筹备粮草,等他们组织好队伍,备好粮草,走到交州的时候,已经是公元202年了。听说南蛮大军开到,交州士家表现出墙头草小军阀本色,大开城门迎接,恭恭敬敬,服务周到,愣是哄得众蛮子不但没有为难他,甚至连交州都没有占领。我军众将军纪不大好,冲进城去就挑最大的几间房子连抢带要,其中就包括已经成为交州大商人的蒲元先生。也是活该蒲元这二五仔倒霉,那几天刚好他生了病,走不了路,不但全部家产都充了军,人也被金环三结轻轻松松抓了来。

    当然,在蒲元的嘴里,则是他把我送走之后万分难过,想我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听说我确切的所在立刻倾家荡产率领众人来救驾。

    “少吹牛,接着说,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帮我解开先。”死胖子跟我谈条件。

    虽然这小子当年把我气得要死,但这些年一连串大悲大喜下来,我已经不在意那点小事了,就解开了他的绳子。

    蒲元接着说,我的南蛮大军听说我跑到了许昌,就挥师北上,半路上听说我又去了荆州,大军重新改道。就这样在交州北面的山里走了很久。走运的是,这帮家伙跟山越人发生冲突,打了几架,然后还厚着脸皮问人家路,山越人没有南蛮人实在,把他们指向了柴桑这边,大概他们是顺着现在的江西南部一路走上来的。等他们到柴桑附近的时候,恰好听说我正在柴桑跟人打仗,立刻兴高采烈地赶来了。

    “五万人?可是我看你们没有那么多啊,路上……损失了很多人么?”我知道这一路艰险,颇有些感动。

    “没有没有,这是打仗,老婆孩子们我们都留在后面了。”金环三结插嘴。

    “老婆孩子?你们来帮我打仗还带着老婆孩子?”

    众蛮子面面相觑,我这才反应过来,按照南蛮习俗,大军远征,带着老婆孩子爹妈岳父,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情,估计他们连牛羊都带了不少。不过及时是这样,合格的战斗兵员应该也超过了三万,在这个各方势力都只有几千人的江东地区,老子可是头号大军阀!

    蒲元说:“总之,我们来了!大王,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那个刘备在哪里?明天我就……”

    刘备微笑着举手:“我就是刘备,我已经投降了,咱们以后多亲近。”

    “投降了?你以为投降了就没事了么?”蒲元活动着被捆得麻木的胳膊,气势汹汹地走向刘备。

    我一把抓住小胖子蒲元的后脖子,把他提了起来:“靠,你小子还好意思来表演这些么?老子差点被你雇用的海盗淹死,你知道么?”

    “不……不要乱开玩笑……老大……你这些部下万一当了真,我可就被你坑死了……” 凑近一看,蒲元的胖脸肿了许多,应该是在我的众大将手里吃了不少亏。

    刘备在一边正色说:“大王怎么会乱开玩笑?大王仁义过人,只会宽待别人,不会坑人!”

    蒲元愣了:“老大?这家伙是你的新宰相么?那……我怎么办?”

    刘备很为难地凑近我说:“大王,按照汉制,这个王爵是不能设丞相的,我看我不如当个将军,为您当个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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