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皇帝跷辫子了。

    用文学化一点的词句讲,这叫做龙驭殡天。但不论怎么说,他还是死了。

    皇宫内外哭声一片,但这其中有几人是真哭几人是假哭杜远和卓非凡分不清楚,他们也不想分清,因为世祖皇帝临死之前,还强行抛给他们一个热得烫得死人的炭团子,让他们替他选出皇位的继承人。

    杜远与卓非凡相对摇头苦笑,却也没有办法一走了之,将这烫手山芋交到别人手中。

    凭心而论,世祖皇帝临死之前走的这几招棋子真是妙不可言。他圈禁了三名最活跃的皇子,既使得他们不能再在杜远和卓非凡挑选出皇位继承人之前兴风作浪,保全了他们的性命。也使得杜远和卓非凡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下这难办的任务。

    若是三名皇子未曾被圈禁,有能力角逐这皇位的也不过就是他们三人而已。朝中大臣和其他的皇子只能依附于他们的羽翼之下,或者两不相帮,坐看他们进行一番龙争虎斗。这样一来,虽然他们之间会经过一场激烈的角逐,但争斗依旧会因为他们各自势力的强大而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可他们三人一去,其他诸位皇子的野心也被成功的激发了起来。他们或许手上没有掌握像朱永清等人一般强大的势力,但依旧有各自的小门道。

    要是有杜远和卓非凡仗着世祖皇帝的遗诏镇住场面还好,若是他们俩撒手不管,局面定然是要失控的。结果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以卓非凡这样的热心程度当然就不用提了。而杜远这人虽然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性子,但他也不能容忍因为自己的一时偷懒而使得天下苍生遭遇一场浩劫。

    天下苍生!

    这个名目好象是大了一些。这个担子也好象是重了一些。但以这样一个庞大的名目压下来的任务,就算是再艰难,杜远和卓非凡也只有咬着牙接受了。

    幸好世祖皇帝还算有些良心,也为他们俩准备了不少的底牌。例如传国玉玺、例如如朕亲临的金牌,其中最大的底牌便是他召集了各省督抚和三品以上的武官全部来到京师。这样一来,就是其中有些人已经被哪个皇子收买,也因为离开了自己的根据地而不得不老老实实的。

    现在南京城内外的兵马已经尽在陆雨轩和几名忠心于世祖皇帝的将领掌控之中,就算是有人想动动歪脑筋,他也不得不考虑考虑南京城内外十余万大军的威慑力有多么强大。

    所以杜远和卓非凡便成了能够决定皇位谁属的关键性人物所在。

    世祖皇帝刚刚咽气,便有几个心急的皇子过来“哥哥”、“弟弟”的叫得十分的亲热,还有几个朱氏宗族中的老家伙拈着胡子过来明里是问杜远和卓非凡什么时候将他们的名字重新排上族谱,但话里话外却尽是在说着自己支持的那位皇子的好处。

    朱远?

    朱非凡?

    杜远和卓非凡一想起他们俩有可能以后会改成这样的名字,就不禁一阵恶寒,然后在心中默默乞求自己父母在天之灵的原谅——

    老爹老妈,这可都是朱元章那小子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可不关我的事啊。

    祈祷完毕之后,杜远和卓非凡异口同声地严辞拒绝了朱氏宗亲请他们尽早认祖归宗的打算,义正辞严地宣布他们只要一待选出新的皇帝,便会立即离开南京。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们这话并没有人相信。

    大多数的人想法和朱永清差不多,都认为杜远和卓非凡会扶植一个傀儡皇帝,然后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傀儡皇帝毕竟也是一个皇帝哪,何况等到自己做上了皇帝宝座,还可以挟大义之名与杜远和卓非凡一争高下,到时候谁输谁赢可还说不清楚。

    所以那群皇子皇孙一个个眼睛里都发出了绿光,为这一个可能成为傀儡皇帝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为了争抢拍到杜远和卓非凡马屁的先后顺序都开始暗暗地较起了劲。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何况这皇帝的宝座本来就是朱家的,作为朱家子孙,谁会说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呢?更何况本来最具有实力争夺皇位的三位皇子已经被圈禁了起来,各省的督抚和将军都马上要被召到京城。这等于是将一座银行的保安和防御措施统统撤离,无论是谁当上皇帝,除了要应付杜远和卓非凡可能出现的野心之外,完全不用在乎其他势力的反扑。

    面对这样一条金光大道和这条金光大道通往的美好前程,谁又能够不动心呢?

    以往因为实力不济而被压制住的野心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呼啦啦地从各位皇子的心里长出来。又如同野猫的爪子一样,在皇子们的心里挠呀挠的。不痛,但是痒痒的。

    个别性子稳重一点的皇子没有参加到这场令人看了都万分难受的争夺战之中去,只是抱着世祖皇帝的尸体大声的号哭起来。

    没错,就是大声的号哭。一边哭那些皇子一边心想:本朝倡导以孝义治天下,本皇子表现得如此孝顺,自然也能落在那两名突然冒出来的摄政王眼里。单凭着这一点,咱便能与那些父皇尸骨未寒便急着献宠争位的兄弟拉开一个档次。

    一念及此,他们便哭得加倍大声了起来,只是嘴角边那一丝淡淡的得意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

    于是金殿之上,人们便分作了三个集团。

    一个集团围住世祖皇帝大声哭泣,一个集团围住杜远和卓非凡大声献媚,剩下的几个朝臣重臣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哪一个集团也不适合他们的加入,只好跪在地上作默默饮泣状,省得哭声太大抢了几位想要表现孝义的皇子的风头,也省得动作太多打扰了那些想要献媚的皇子的兴致。

    杜远和卓非凡被一声比一声惨厉的号哭,还有那一句比一句恶心的马屁震得头晕脑涨,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返身抱着世祖皇帝的尸体同时大哭了起来。

    本来他们两人与世祖皇帝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见他去世,心里虽然微有酸楚但也不至于此,可如今除了硬挤出几滴眼泪强作悲痛欲绝状,又怎么能摆脱这尴尬局面呢?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就抱着世祖皇帝尸体痛哭的几位皇子心中不免大是得意,哭得加倍地大声了起来。而只顾着拍马屁却忘了在脸上挂上丧父之后悲痛的表情的几位皇子却又暗叫糟糕,为了亡羊补牢连忙也回身抱着尸体痛哭了起来,号哭起来也加倍得卖力。仿佛刚刚才得知父亲死亡的消息一样,变脸之快,堪成当世一绝。

    那几位皇子为了在杜远和卓非凡面前挽回印象,哭声自然加倍的大声。而早先那几位伏尸痛哭的皇子刚才已经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声音已经嘶哑,生力军一旦加入,声势立即被压了下去。急得他们不顾已经嘶哑的嗓子,运足了丹田之气,重整声威,再度痛哭了起来。

    据闻在场之秦西官员帕瓦罗氏,听了诸位皇子痛哭的声音之后,矛塞大开。三年后回到秦西,以此法演唱歌剧,遂成秦西一代男高声歌唱家,人称歌剧男高音之王。在秦西文化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金殿内一片鬼哭狼嚎,看上去情势混乱不堪,但其中自有潜在规矩——世祖皇帝尸体上最适合抱着痛哭的地方比如头部和胸部是留给杜远与卓非凡的,其他的皇子只能抱着诸如脚丫子或者大腿根部尽一尽孝道。至于其他的朝臣们,则连碰一碰世祖皇帝的尸体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跪在原地一边磕头一边哭。

    就这样大约痛哭了一盏茶的功夫,杜远心中慢慢的已经有了打算,于是他偷偷地捅捅卓非凡,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抹抹眼泪,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满殿哭声同时止住,各种各样希翼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本王和卓王爷虽然受命为皇上选出继承人,但咱们二人年轻识浅——”

    以上都是一些自谦的废话,杜远只是随口说说,其他人也只是随便听听,一只只竖得老高的耳朵只等着杜远说出最终的结果,但奈何杜远现今也做了一段时间的领导了,说废话的水平亦是涨了不少,一番没有任何营养的开场白竟让他花团锦簇、滔滔不绝地讲了有小半个时辰。

    在场的众人只得一边频频点头,做出如痴如醉的表情,一边在心中痛骂不已。

    但大家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杜远的废话吸引过去的时候,卓非凡悄悄地叫过陆雨轩,偷偷地说了几句话。陆雨轩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好不容易待杜远说到关于继承世祖皇帝遗志,发挥世祖皇帝精神的第三大点的第六小点的时候,陆雨轩又重新出现,将一份名单交到了卓非凡手上。

    卓非凡略微扫了一眼,走到一边对杜远做了一个手势。

    于是杜远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关于今后皇位谁属,本王和卓王爷年轻识浅,也不敢擅专,还得请各位多提意见。”

    杜远这么一说,底下人齐齐都松了一口气。

    杜远和卓非凡既然将选择继承人的事情交给大家公议,那么无论是他们故作姿态,还是真的出自公心,他们俩说话的份量都将大大的降低。日后就算他们要操纵朝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他这一说,不管是真正忠心大明的官员还是心怀鬼胎的皇子和朝臣都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杜远四下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所以,我们将在三天之后召集各位王公大臣公议皇位谁属,下面,请卓王爷宣布世祖皇帝的治丧委员会名单。”

    卓非凡上前几步,对大家略略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名单念了起来;

    “世祖皇帝治丧委员会名单如下:廉亲王朱厚照、康亲王朱元朗、征西大将军蓝玉——”

    底下的人听着听着,额头上渐渐地就冒出了汗珠来了。

    本来治丧委员会乃是一个大大的优差,从中正可以体现出一个人在朝庭中的位置。但卓非凡现在所念的名单之中,却都是与某位皇子瓜葛比较深的朝中大臣和王室亲贵,他们既入了治丧委员会的名单之上,想必这些天也只能为了操办世祖皇帝的后事而奔忙前后。至于公议继承人一事,显然是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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