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东门庆的决定,崔光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觉得这样做太乱来了,虽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实在危险得过头!他毕竟是商人出身,对要用武力的计划缺乏信心,若是吴平再次,想法多半完全相反。

    傍晚时分,于不辞那边来报,说庆华祥和福致隆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行,东门庆便决定动手,崔光南惊道:“不是等晚上么?”

    东门庆道:“不等了!咱们没有准备,陈四那边就有准备么?以乱打乱,行不行就看老天爷成全了!”

    崔光南无法,只好带着东门庆来求见陈四。

    陈四住所左右两厢各藏护卫,左边的倭刀营主要是为了摆谱,右厢才是他真正心腹所在。新六郎赶在东门庆前面先回去准备,他身上带着监视东门庆的命令可以随时回去,因此进出自如。过了一会儿,东门庆才与崔光南进来,到达会客厅门时见新六郎立在廊下点头,两人交身而过时新六郎又递给他一把匕首。东门庆推了崔光南一把,崔光南知道已无退路,便大着胆子入内求见。

    这时陈四刚吃过晚饭正在后院纳凉,忽听说崔光南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便到会客厅来,问道:“什么事?”蓦地见崔光南身边还有一人,仔细一看,不是那“王四”是谁?眉头微微一皱,道:“王四,是不是你舅舅又闹什么了?你也不劝劝!”

    东门庆起身匍匐而前,哭道:“寨主,这次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且哭且跪着前进,爬到了陈四脚下,攀住了他的脚,陈四喝道:“没用的东西!哭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东门庆咳嗽一声,崔光南唯一犹豫,终于抓起桌上的茶杯朝门口用力一摔,也喝道:“王四!哭什么!”

    陈四不知这摔杯子是传信号,一愕道:“你干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骂人?”忽觉咽喉一凉,东门庆已经挺立起来,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道:“现在也轮不到你骂人了!”陈四大惊,喝道:“你……你做什么!”

    厅中两个石坛寨的海贼见到这变故均感惊慌,只是见寨主被挟持了一时不敢冲上,其中一个一矮身就扯起了左厢右厢的应急铃铛,他才扯了两扯,右厢的人未到,门外却已拥入十三四个带刀武士来,为首的正是新五郎、新六郎!那海贼还没反应过来,犹指着崔光南道:“先把他拿下!”

    新五郎看了东门庆一眼,东门庆道:“杀!”新五郎新六郎连同四个手下同时进击,厅内两个海贼这才反应过来,挡开了其中两把刀剑,终究还是有四把倭刀**了他们体内,诸倭憋得久了,闻到鲜血后面目狰狞起来,一起望向东门庆,只等他下令厮杀!

    陈四见状更是骇然,喝道:“你们造反么!”

    东门庆冷笑道:“你才知道么?”匕首离开陈四咽喉,但同时却有两把倭刀同时架在他脖子上!跟着又有两柄匕首抵住了陈四的背心。

    右厢的卫士这时才到,见陈四已被挟持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东门庆对陈四道:“我只是借你出港,你不要乱动,要不然大家只好抱着一起死!”指了指地上那两具尸体道:“他们身上这四个窟窿应该已让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但说得一个杀字,你的背心也得多两个窟窿!”

    陈四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东门庆一笑,道:“眼下我在东海籍籍无名,不过一二年后若还不死,则满东海都不会不认得我王庆!”

    陈四惊道:“你……你就是老五说的那哑巴?”

    东门庆哈哈一笑,道:“走!”便由两个拿着匕首的倭人挟持着陈四当头而行,崔光南、东门庆分别立于左右,仿佛跟随一般,新五郎新六郎各带五人为左右两翼。门外护卫不肯让开,东门庆道:“让路者生!挡我者死!敢还一刀,我就在你们寨主身上砍一刀!”手一挥,新五郎新六郎一起出刀挺进,陈四的手下见首领被制,缚手缚脚,甫一接锋便有数人受伤!东门庆等冲出了陈四的居所,下命取出准备好的大锁将大门反锁,便向港口走来,东门庆控制着走路的节奏,一路更不停留,但却走得并不急躁,这时消息还没传开,先前虽有人往各首领处报信但各处都还来不及反应,被堵在陈四居所的卫士一时半会也还没能赶上来,路上有寨众遇见他们,还以为是陈四带着手下巡寨,无不让路行礼。这段路走下来,崔光南吓得汗流浃背,转眼瞥见东门庆若无其事,心中暗暗佩服!他却不知东门庆其实也走得提心吊胆。

    陈四在陈五那里听过这个“哑巴王庆”在广昌平上的作为,这时又亲自见识了他的手段,背后又被两把匕首抵着,不敢妄动!沿途见到属下时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连使颜色,但他御下素严,石坛寨的喽啰向来不敢正眼看他,沿路又没遇到大首领,普通喽啰只凭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哪里能领会到寨主的意思?

    不多时便到港口,恰好周雄轮值,听说寨主来了赶紧下来迎接,东门庆不等他走进,便低声发令拥着陈四上一艘小船去了,周雄赶到岸上时双方已距离数丈,许多细微的异状便被掩盖住了,一时只是觉得奇怪,还没看出多少不妥,只在岸上叫道:“寨主,怎么这会来巡寨?”

    崔光南代为答道:“林寨主要提前离开,寨主来送他们一送。”

    周雄啊了一声,道:“要离开?不是说不走了么?”

    崔光南道:“走不走,看海风,现在风起了,也该走了。”

    周雄皱眉道:“那也不用这么急啊!现在天都快黑了!哪有夜里开船的?”

    东门庆低低咳嗽一声,挟持住陈四的一个日本武士将刀一推,登时入肉数分,陈四暗嗯了一声,背心吃痛,便朝着周雄吼道:“你啰嗦什么!”唬得周雄不敢再说!

    东门庆挟持了陈四登上福致隆,于不辞傍晚时带着广昌平福致隆旧部,假传陈六命令,以“检点货物”为名上船,这时早在等候着了,见到了东门庆有几个便忍不住露出欢容来。东门庆咳嗽了一声,让他们收敛,又向于不辞微微点头,于不辞便去下令准备开船。东门庆又小声对陈四道:“陈寨主,我素来守诺!这一点不知令弟可有向你提及。总之我这次只是要借你出寨,等我们安全以后,自会派一艘小船送你回来!”

    陈四哼了一声,道:“姓王的!你这次来赚我,为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这一船货物么?若是这样实在太无谓!以你这样的人才,若肯投奔于我,我不但保证会尽弃前嫌,而且给你的富贵还会比这艘船的货物多上十倍!”

    东门庆听他还在试图打动自己,笑了笑道:“十倍?贵寨再富也未必有这么多财物吧。再说我王四是何等样人!会为这些阿堵物干冒奇险?我这次来,为的是救出广昌平福致隆的兄弟!张昌毅待我不错,我又娶了他的干女儿,于恩于情,都不能看着他的子弟兵沦落贼窝受苦!至于你招揽的美意,王庆心领了,可惜啊,我不是你能折服的!”

    陈四又哼了一声,几个广昌平的旧部在旁边听见却都暗暗感激。

    说话间福致隆已开,跟着庆华祥亦动,东门庆等拥着陈四站在船头,几个水手大叫:“寨主亲送澎湖的朋友出港!”

    守卫船坞大门的头目之前没收到命令,又见是黄昏出港,不免奇怪,但望见陈四高立船头,还是下令放行!眼看将出坞门,后面几队人马匆匆赶来,大声叫道:“放了寨主!”“快拦住他们!”“寨主是被劫持了!”为首两人却是陈六和令狐喜!

    周雄闻言大惊,赶紧招呼手下,上船备战!

    吴平在庆华祥望见,喝道:“给我冲出去!”庆华祥的风帆早扯了七八分,数十人一起划橹,竟然冲在了福致隆的前头,不等坞门合闭船身就有小半截闯出,卡瓦拉率领火枪手弓箭手同时射击,坞门塔上登时大乱!

    福致隆这边按陈四的计划是以石坛寨的水手为主,但今日并未正式下令出发,所以大部分石坛寨的水手都未登船,此刻船上却以广昌平的旧部居多,石坛寨的旧部只有十几个,变乱起时崔光南和新六郎分头镇压,于不辞指挥着旧部开船,但因人数颇为不足,福致隆行动起来便远不如庆华祥灵动迅猛!看看周雄的战船就要赶到,东门庆押着陈四奔往船尾,让几个水手一起大叫道:“来啊!敢射我一箭!就让陈四多一个窟窿!”岸上的海贼听到后行动都为之一顿。

    周雄驱船赶近,怒道:“快放下寨主!不然将你们斩为肉泥!”

    东门庆哈哈大笑道:“你想杀我?那我先杀了陈四!”

    周雄又叫道:“准备弓箭!准备钩索!准备接弦!”

    东门庆喝道:“敢上来一个我就砍一刀!”

    周雄喝道:“你敢!”这时他已追得近了。

    东门庆喝道:“我就先砍一刀让你们看看!”果然就在柁楼上高举钢刀,在众目睽睽下往陈四肩头上砍了一刀!陈四吃痛,却忍住不肯出声,东门庆又在他伤口上刺了一下,他这才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周雄叫道:“大家上船救寨主!”

    东门庆叫道:“敢上来一个就杀!大家同归于尽!”

    忽然一人大叫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不要杀我四哥!”却是陈六赶了来。

    周雄叫道:“三当家,不要上当!他们不敢杀害寨主的!”

    东门庆让几个水手齐声大叫道:“周雄要逼死寨主,要扶陈五做当家!周雄要逼死寨主,要扶陈五做当家!”

    陈六大惊,令狐喜在旁小声道:“此事大有可能!寨主万万不能死,他死了必是二当家坐正,那我们就完了!”陈六跳了起来大叫道:“谁敢登船放箭,谁就是造反!”

    周雄叫道:“三当家!”

    令狐喜喝道:“周雄你真要造反么?”

    坞内石坛寨起了内乱,双方拉拉扯扯中福致隆航速渐增,终于出了坞门,和周雄的坐船也渐拉渐远,庆华祥这时早在坞外了!眼看两边陆峡渐宽,风力渐大,摆正了帆位后福致隆也越走越快!于不辞指着前方湾口道:“过了那里就入海了!外头风大水深,利大船不利小船,利逃跑不利围捕!出了那里我们的性命就捡回了七成!”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却是湾口拐角处闪入一艘船来!于不辞望了望旗号,惊呼道:“是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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