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令狐喜将东门庆引荐到陈四跟前,陈四一见到他便作色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石坛寨里胡来!信不信我这就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将你丢到大海里喂鲨鱼!”

    东门庆惶然望向陈六,陈六忙上前说好话,道:“王兄弟这次确实是有些孟浪,不过当时我们都喝了酒,糊里糊涂的,还请四哥不要太责怪他。”

    陈四冷笑道:“我倒也罢了,但等你五哥回来,你跟他说去!”

    陈六道:“到时候还要请四哥帮忙劝劝。”

    陈四冷笑道:“我为什么帮忙要劝?”

    陈六便向东门庆使了个眼色,东门庆凑近了两步,说道:“若寨主能帮王四度过这一关,王四愿帮寨主打通前往日本商道!”

    陈四听了这话不由得动容,道:“你有办法劝得你舅舅与我合作?”

    东门庆道:“要我舅舅答应帮石坛寨打通日本商路,那可是难如登天!”

    陈四听了这话面现不悦,陈六道:“四哥有所不知,这日本的情况,和我们中国有所不同。”跟着便将方才东门庆跟他说的那番宏论讲了出来。又道:“正因如此,林寨主才不大乐意与我们合作!因为只要让我们去过了一次,以后就用不着他们,我们可以自己去了。”

    陈四听了有些失望,道:“若是这样,那要让林寨主答应这件事怕是千难万难了。”

    东门庆道:“我舅舅老了,脑袋有些僵,虽然这是对澎湖、石坛两利的事,但要他答应确实不易。不过王四有个主意,或能瞒过我舅舅的耳目,让寨主的人顺利到达日本。”

    陈四忙问:“什么主意?”

    东门庆道:“眼下我们澎湖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前寨主李叔叔贸然对大陆用兵遇伏失败,又被一场风浪打得七零八落,南澳上寨的家底败掉了一大半!这次北上做生意,也是七拼八凑地才弄出了这一船货物来,而且货物的质地也都算不得上乘--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舅舅现在缺钱!所以若寨主能拿出一批货物来贷给我舅舅,那就算要收他一两倍的利息,他也势必甘之如饴!”

    陈四听了不由得一呆,道:“贷给你舅舅?”将货物贷给海商生息,这倒是东海两岸的势家大户常干的事,眼下石坛寨经济环境正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候,钱财货物也还拿得出手,只是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一次两次海外贸易所得的利息,而是为了能打通日本商路--简言之,他对鱼兴趣不大,有兴趣的乃是渔网!因此摇头道:“到日本做买卖的本钱货物,我倒是早准备好了,不过若是直接交给你们营运生息,却与我的本意不合。我现在要的是商路,不是这点利息!”

    东门庆问道:“寨主准备的货物,多不多?”

    陈四笑而不答,令狐喜嘿道:“不多,不过你们那条船就算是空的,只怕也装不下!”

    东门庆道:“若是这样,那寨主何妨再借出一条船与我舅舅,让他连船带货开到日本去!”

    陈四闻言哈哈大笑道:“你疯了么?以为我会听从你这等荒谬的主意!”

    陈六和令狐喜对望一眼,也觉得东门庆这个“主意”实在有够烂,但东门庆却丝毫不为陈四的大笑所动,反问道:“寨主,我这个主意,有什么可笑?”

    陈四笑道:“我让你们带走整船货物去……嘿嘿!我倒也不怕你们就这样跑了,毕竟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而且想来你舅舅也还要点信誉,不至于就要贪了我这笔钱。不过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对你们澎湖有利!至于对我们石坛寨,却不过是收点利息而已,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商路!商路!”

    东门庆依然面不改色,继续道:“寨主,我们这次北上,带的人可是刚刚好啊,并不曾多带足以开动一艘大船的水手,所以若寨主肯答应借给我们船、贷给我们货,连水手、伙计也都要石坛寨出。”

    陈四冷笑道:“你是说,不但要我出船、出货,还要我出人?哈哈,天下哪有这等……”忽然停住了冷笑,眉毛一动,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令狐喜脑袋也活,陈六还没反应过来,他已道:“确实有意思!”

    陈四便对东门庆道:“说下去!”

    “下面就很简单了。”东门庆道:“这艘跟着我们去的船是石坛寨的,货是石坛寨的,就连人也是石坛寨的。等到了日本,我私下里给跟过去的舶主引见日本的大名、商人,那这商路也便打开了,到时候只要将石坛寨的旗帜一挂,那船也好,货也罢,就都变成石坛寨的了!我舅舅到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而寨主你想做的事情,不也就成了么?”

    陈六恍然大悟,叫道:“妙啊!果然是妙计!”

    东门庆道:“不过这里面还有两道难题!我舅舅是个精于算计的人,若这跟去的船从人到船都由石坛寨的人控制,他必定不能放心。所以我料到时候我舅舅提出来的条件,必是由他来掌控这条船,若寨主不肯,他就不会答应。这是第一道难题。”

    陈四问:“那你说这道难题该怎么解决?”

    东门庆面有难色,道:“我一时还想不到什么主意。反正要我舅舅答应这件事,他多半会要求不让石坛寨的首脑人物上船,但要是石坛寨的几位当家都不在,那到日本时谁去见九州的大名呢?”

    令狐喜眼珠一转,问:“属下有个主意:这条件,我们大可答应林寨主,但暗中却设个隐形舶主。”

    东门庆奇道:“什么叫隐形舶主?”

    令狐喜道:“寨主可以派出一位心腹,秘喻所有下属不得泄露机密,开船时悄悄上船,在海上航行的事情,尽可交给林寨主打理,等到了日本,暗中见过了九州大名,这才现身,亮出身份,接掌船只!这便是隐形舶主了!”

    东门庆闻言拍掌道:“好主意!好主意!”但随即又现出难色来。

    陈四道:“你刚才说有两道难题,第二道是什么?”

    “这第二个难题嘛……”东门庆叹道:“我若帮得寨主打通了日本商路,对石坛寨来说是大利,对我们澎湖却……却只怕没那么有利!我舅舅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件事情要成,必须得是我来回奔走--就算到日本之前我们能瞒住他,事后他反复琢磨也必猜出这是我在搞鬼!那时他一个大怒,只怕……只怕我就难以在澎湖立足了!”

    陈四哈哈一笑,道:“这个嘛,也不难!这样吧,我会交代我派去的人,让他们将那船货物所得之利,分一半给你!有了这一船货物,你是拿去献给你舅舅戴罪立功也好,或者想自己另立门户也行!总之只要助我办成这件事,石坛寨绝对不会亏待你!”

    东门庆却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陈六上前,在陈四耳边嘟噜了一会,陈四一笑道:“原来王兄弟是想我帮你成为澎湖之主!哈哈,那又有什么不好出口的?没问题!到时候只要你派人来传一句话!我们石坛寨不但会倾寨而出,还会邀集各寨寨主前去为你呐喊助威,定要帮你坐上澎湖水寨寨主之位!”

    东门庆一听喜极而泣,哽咽道:“若能如愿,那以后澎湖寨定唯石坛寨马首是瞻!”

    双方分割完了利益,各感得意,当下陈四命再摆酒席,请东门庆入座,又让人把欧阳艳艳取来,送到东门庆身边,东门庆惶恐道:“这……听说这是二当家的偏房,王四当时只是醉后胡闹,现在整个人都清醒了,可就不敢胡来了。”

    陈四哈哈笑道:“一个偏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兄弟帮得我这个大忙,别说只是我二弟的偏房,就算是要我的爱妾也大可拿去!”

    欧阳艳艳出身卑贱,自懂事开始便被卖来卖去,但她所遭遇的大多是士绅斯文之家,纵是交易也没把话说得这么露骨的!这时听了陈四的话忍不住全身发抖,但陈四等哪里去理会她?自顾与东门庆饮酒说话。

    眼见日已西斜,庆华祥那边派了人来催,东门庆忙道:“石坛寨真是好地方,乐得我都忘了时辰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舅舅起疑。”却又望了望欧阳艳艳,故意露出不舍之意。

    陈四心道:“这个少年也算有几分计谋,可惜心地太野,大事临头还这样贪图美色,将来成不了大事!”便对他看轻了三分,口中笑道:“王兄弟尽管先去,这女子我会替你存着,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了再享用。”说着便命人先将欧阳艳艳送去水寨西所,对东门庆道:“自今日起,这水寨西所就是王兄弟你的别苑!你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说着放声大笑。

    东门庆也是一脸的喜色,便要告辞,忽又停住道:“这隐形舶主的人选,还有派去日本做生意的人,请寨主早日选定,并预先知会我一声,也好让我配合。”

    他人虽走了,但最后这句话却像留下了一串魔咒,让陈六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问:“四哥,王四说的不错!这派往日本的人选,你决定了没有?”他问的是“决定了没有”,但满脸的殷切,分明是在说:“你就指派我吧!”

    陈四看了他这个弟弟一眼,心道:“说起来这件大事多亏了老六牵线,若不派他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他处事不够沉稳狠辣,只怕到了日本那边不是小尾老的对手!”心里实想派陈五去,但陈五却不在身边,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老天会送这条门路来,就不让老五去双屿了!”

    令狐喜见他没即时答应陈六,心道:“看来寨主还是不太信任三当家!这事悬了!若这件大功被二当家截去,那之前我们种种辛苦就都变成为人做嫁衣!”便盼陈五在外耽搁,不要回来才好!

    不想他才一动这念头,便听属下来报,说二当家在双屿事情不顺,已经打算回航,先行船只已经进入港口,首领崔光南正在外面候见。陈四闻言大喜,忙命让崔光南进来,令狐喜见这形势忧色暗藏,而陈六则整个人呆住了,抿着嘴唇,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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