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诵,我身边的尊称我陛下,因为我是大唐的第十代皇帝。按照规矩,我应该自称为朕,可是对一个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来说,这只是虚名。今天是大唐贞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日,我的父亲刚刚去世,我刚刚即位,成为这个庞大而多病的帝国的皇帝,再过七个月,人们就将称我为太上皇,然后,他们再记起我时,会叫我顺宗。顺宗是个很有意思的庙号,后人一定会想,顺,是顺从我的父亲,顺从虎视眈眈的群臣,还是顺从大唐皇帝的使命?其实,我不得不顺从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命运。

    然后是:李颂从昏睡中悠悠醒来,抬头一看,咕哝着:天还没亮啊!这该死的失眠症,连喝醉了酒都犯!似梦似醒的,连自己的家都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家?不对啊。李颂猛地睁开眼

    “父皇,如今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啊!”

    说话的人是李纯,我的长子,在我即位后他将成为我的太子。数天以前,他在东宫的书房,在我的榻前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屋内的炭火驱走了他走进时带来的寒气,却没有驱走他眉间的愁云。兽香的烟气缭绕,几位宰相和中书舍人也面有忧色。狐裘不暖锦衾薄,岑参的诗句在我的心头涌起。我把目光投向我的儿子,二十七岁的他面目刚毅似我,沉静似他的母亲。住在百孙院的他我已经有好久不见了。贞元二十一年是一个不平静的年份。这一年的正月刚过,我的父皇就去世了。而我,却因为重病缠身而没有侍奉在他身旁。我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除了父皇在位初发生叛乱的时候,每一年年关将近的年会上我们父子都会接见群臣,虽然国家多事积弱,却也其乐融融。在这一年到来前的年会上,年老的父皇已经重病,而我却中风在床无法陪伴他。一个帝国的皇帝风烛残年,随时可能殡天,而太子居然也突然身患不治之症,口不能言。朝会后,王叔文告诉我父皇在朝会上看见我空着的位子止不住落下泪来,我的心中也有无限的苦楚。和父皇一样,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至亲难过,一方面是为了大唐的未来担忧。一个口不能言的君主还从未出现在皇位上,何况如今的大唐已趋向衰弱,内乱的压力隐藏在表面的和平之下。重病的君王会让臣民对国家的命运担忧。宰相,尚书和东宫的群臣已经多次向我报告了京城里的态势,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今天,纯儿也来问计于我,实际上是问计于群臣。

    我必须做些什么。

    大唐的动乱已数十年,至今治象未显。河北,山东,淮西等地的藩镇,如果我身体健康,隐藏了二十多年的抱负会让我平定他们,宫市,财赋,种种乱政会在我的手中终止,我会成为像太宗,高宗,玄宗那样圣明的君主。可是现在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已经提前进入了先帝的行列。

    我必须做些什么。

    宰相和东宫近臣们的眼前突然移动,紧接着的是他们惊愕的眼神,只有李纯和二王的眼中流露出了欣喜。

    他们看见的,是从病榻上坐起的帝王。我,面色憔悴却一脸刚毅,一如当年泾原之乱时断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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