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反叛爷就打你,你想投降爷就受着,什么都由你定,那爷的面子往哪里搁?怎么说大唐也是爷的地盘,爷的地盘爷做主,爷说了,想投降,不受,在家把皮肉练瓷实等着挨打,把脖颈洗白等着挨剁吧!

    对于魏博的请降,朝廷牛叉哄哄地表示了拒绝。而且李诵还依着李绛他们的计策,派出粮秣统计司的细作们大肆散播谣言,说朝廷深恨田季安谋逆,打算诛杀田氏,从魏博大将中挑选一个恭顺的立为节度使。虽然魏博将领都对节度留后田怀谏表达了忠心,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名利面前要说有谁不怦然心动还真没有人相信。田绪这一支是怎么杀了田悦取而代之的?李家是如何入住淄青的?谣言一出,魏博上下不由得人心惶惶,范希朝和乌重胤的进攻更加的顺畅了。

    “要命的是,官军现在是有所打有所不打,打史宪诚打得凶,打何进滔打得弱,这样虚虚实实的,难免会造成各部互相猜忌啊!”

    董绍忧心忡忡的说道。这样做配合谣言,简直就是坐实了谣言嘛。大热天的,元氏的心里却冷冷的,虚虚的。心里难受,却连闭眼都不敢,一闭眼就会看见无数官军呐喊着杀进魏州城门,攻入节度使府,看见自己和田怀谏被士兵们推搡着推到节度使府门口,而后一个长得凶神恶煞般的将军手一挥,鬼头大刀就朝自己母子头上砍落,全然不顾自己的哀求和哭泣。一想到这,元氏眼前就一黑,险些昏过去。稳住了心神,元氏哭泣道:

    “董大人,朝廷不许我母子投降,难道真的要对我母子赶尽杀绝吗?我们孤儿寡母的,可该如何是好?”

    看着眼前这女人红肿的眼圈,瘦削的脸庞,一身素服,七分风情中夹着三分憔悴,董绍心底不由得一阵柔软。叹了一口气, 董绍道:

    “夫人且莫悲伤,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且容下官想想。”

    留后自居的院子里,田怀谏端坐在胡椅上,蒋士则哭泣着跪伏在田怀谏面前,道:

    “小人自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主子了!”

    或许是这几日经历事情太多,田怀谏稚气未脱的脸上已经依稀有了些大人模样。见到蒋士则他本来是很欢喜的,不过却并不表现出激动的样子,只是学着田季安的口气道: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蒋士则道:

    “小人不敢说苦,苦的是留后大人。”

    田怀谏一怔,才反应过来蒋士则说的是自己这个魏博留后。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后问道:

    “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蒋士则哭诉道:

    “小人在何进滔将军的军中,编次在效死营。能够活到现在来见留后,小人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和小人一起在效死营的,已经不超过五个了,这几个月不是战死就是逃亡了。”

    看来田季安确实够恨蒋士则的。连田怀谏听了都很动容,问道:

    “前线士气如何?能打得过官军吗?”

    田怀谏到底还是个孩子,这种问题怎么能问蒋士则这么一个家奴出身的炮灰呢?果然,蒋士则首先想的是怎么说田怀谏才会高兴。

    虽然身边的人一再隐瞒消息,李师道终于还是知道了田季安的死讯。刚知道的时候,李师道神色如常,令魏夫人他们都把心放了下来,觉得齐王虽然饱受打击,但是承受力终于也锻炼了出来。想不到李师道接下来就突然保住水榭的柱子嚎啕大哭了起来,任谁劝也不听,任谁拉也不撒手。

    从此以后,李师道每日以泪洗面,不过好在也肯见人了。从王再升那里知道这一消息的刘悟等人更加失望了。

    “将军,都知兵马使又和韩、齐等将军在大帐密会了。”

    夜幕下,一名小校匆匆钻进一座稍大些的帐篷,向帐篷的主人禀告道。正坐在帐篷里擦剑的将军转过脸来,赫然就是那个向刘悟通报田季安死讯的张将军。张将军一身冷笑,道:

    “刘悟坚守不出,却天天召集心腹将领议事,天天议事也没有议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婆婆妈妈,怎生能成得事情?看来还是要本将军来做恶人了。你速拿本将军的名刺,去郓州找林英大人。”

    那小校遵命从帐中退出,又消失在黑夜里了。

    洛阳宫里,李诵端坐在龙案后。吴赐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的两人也跟随跪下。吴赐友哽咽道:

    “微臣吴赐友等,叩见陛下!”

    眼见自己的十名侍卫只剩下三人,而且个个变得又黑又瘦,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李诵眼窝也是一热。动情道:

    “赐友,尔等辛苦了!”

    吴赐友道:

    “微臣等不敢言辛苦,能够再睹陛下天颜,臣等虽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哪里敢说辛苦。”

    李诵问道:

    “你们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吴赐友道:

    “陛下,臣等这半年的经历,真可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那日送陛下出城之后,我等本来应该在夜里就潜行出城,前往兖州,不料夜里我等刚刚靠近城门,就被李师道豢养的高手的发觉,······”

    吴赐友说完伏地嚎啕,另外两人也尽是泣不成声。殿内的侍卫们潸然泪下,李诵听完也已经泪滴袍襟。李诵道:

    “想不到为朕一人潜行千里,竟然误了这么多忠勇良臣的性命(李诵:其实是淮南雁那厮头脑发热,非让我跑这么一圈),朕这心里真是······传朕旨意,待攻克郓州之后,着裴相公搜索侍卫们的骸骨厚葬。凡是殉难死士,皆升三级追封,赏赐钱千缗,绢百匹,子弟有贤良堪用者,选入宫中为侍卫,父母遗孤皆有县官照顾至终老成人。”

    吴赐友感激道:

    “陛下厚恩,臣替弟兄们谢过陛下了!”

    说罢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李诵唏嘘不已,又道:

    “说完了死者,再来谈谈三位爱卿吧。李师道的粮仓可是你们放火烧掉的?”

    吴赐友道:

    “回陛下,正是微臣等趁着淄青军疏于戒备,放火烧的,可惜臣等势单力孤,只能烧掉一座粮仓,不及其他。经过是这样的······”

    恒州,成德节度使府,王承宗的书房里,一名幕僚汇报道:

    “三爷(王承迪)派人回来报信说,魏博上下投降朝廷的心意都很重,只怕难以劝说。三爷在魏州见了田怀谏——那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他母亲元氏也不是有主意的人。见了田敬,见了董绍,见了田融、史宪诚,觉得没有一个能在这种时候担负起魏博的,就是有,只怕田怀谏母子也不会让。三爷的意思,魏博已经上下离心,现在就已经上书请求割让两州、奉上百万钱请降,就算田怀谏天纵奇才,等到他将来长成了,魏博人心已散,底子已空,也难有作为,天知道朝廷会不会等到田怀谏张大才动手呢。三爷建议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博六州全数落入朝廷手中,得帮田怀谏孤儿寡母照看着点。”

    王承迪的意思是想让成德乘机出兵魏博,能割多少肉割多少肉,趁火打劫。王承宗扫视众人一眼,另一位幕僚道:

    “幽州那里,刘济这几日也在不停召集幕僚议事,显然也在估量郓州、魏州事对幽州的影响有多大。幽州会作出什么反应眼下不得而知,但是估计刘济不会眼睁睁看着郓州没落。”

    王承宗冷笑一声,道:

    “刘济老匹夫每每自夸忠义,骨子里不也担心他刘家?要说忠义,我王家比他家强多了。”

    他说的是自己的祖父王武俊当年自四镇之乱时自称赵王,后来在昭义节度使李抱真感化下归顺朝廷立下大功的往事。刘济的父亲乃是朱滔的亲戚,一直不赞成朱滔举兵造反,在军中又有威望,朱滔死后被推举掌军州事。幕僚将领们自然对刘济又是一通恶骂。王承宗冷冷道:

    “罢了,且不说刘济,先看看老三的建议可行与否吧。”

    趁火打劫,好处当然是大大的,将领们纷纷表示赞成,王承宗正意动的时候,幼弟王承元道:

    “大兄不可!如果如此,我王家祸事近矣!”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洛阳宫里,面对群臣,李诵哈哈笑道:

    “王承宗?朕还怕他没什么动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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