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岛石块垒就的码头边,一叶轻舟随浪轻摇,系与舟头的绳索正执与常阿满的手中。一旁的林小七极目远眺,那海之尽头一片茫茫。常阿满看了一眼林小七,道:“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吧。”

    林小七摇了摇头,道:“老常,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留下呢?莫非你还在生我的气?”

    常阿满呵呵笑道:“说什么屁话呢?当初是我蒙蔽了你,你不生我的气便是好的,我哪还敢生你的气?”

    林小七笑道:“说真的,我从小四处浪荡,与我投契的人不多,老常你算是一个了。你要是能留下来,等救回小胡,咱兄弟几人在这岛上每日饮酒吹牛赌色子,岂不乐哉?若是厌了,便一起出去浪荡……”

    常阿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这般的日子我老常也想啊,不过我身为魔界使者,总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过我答应你,等我将事做完,一定回岛相聚。另外,小胡的事情你就自己多操心吧,天朝一行,我不宜与你同行,若有可能,我会暗中协助。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有了鲛族人相助,这一行自是稳操胜卷!”微微一顿,又低声道:“明日就是月圆之时,你可千万小心,只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天朝之行就更有把握了。至少,你可以轻兵简装,来去如风……”

    林小七轻轻点头,道:“放心吧,老常,你既然送来了这份大礼,我又怎可拒之门外?放心,放心,打人闷棍黑吃黑我最是拿手,当年我和小胡干的就是这行。”

    常阿满笑道:“光黑吃黑可不行,你别忘了我昨天对你说的‘人缘’,须知,有些事情是不能强加于人的,而这世上亦有很多不畏生死的人。”

    林小七嘿嘿笑道:“让你放心就你放心吧,黑吃黑我确实拿手,但与人交易砍价我也不差,只要这人心中还有所求,就不能说不畏生死。便如当年的我,身无长物,你一刀捅来,我便一刀刺回,拼的就是生死,那是半点畏惧也没有。但现在呢?我好歹也是一岛之主,虽不畏生,但却成了一个十足的怕死鬼。”

    常阿满点头道:“这话说的也有理,你自己把握就是……好了,时间不早了,老常我这就走了。”

    林小七见留他不住,也不多话,哈哈一笑,抱拳恭送。常阿满本是个潇洒的人,一扬手中缆绳,轻轻跃起,而后落在那一叶轻舟上,竟是连头也不回,高歌而去。

    林小七目送着那一叶轻舟远去,想起当初与常阿满相见的情形来,心中不由一阵恍惚。都说世事无常,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的遭遇也未免太过离奇。此时看着常阿满离去,又思起身处之地是茫茫东海中的一个岛屿,不由得他不感慨万千。

    “公子,你这‘故人’不是个寻常人物啊!”林小七的身后,郁带衣的声音响起。

    林小七回头笑道:“我认识的人非奸即盗,没什么好人,自然也就不寻常了。”

    郁带衣笑道:“公子,说来听听,这人究竟如何不寻常?”

    林小七哈哈一笑,道:“我昨天留你,你却说有事先跑了,现在倒想知道这人的来历。嘿嘿,迟了迟了,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呢。”

    郁带衣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又没闲着,还不是在为你老人家做事?”眼珠一转,忽又道:“对了,我见这姓常的来岛之后,公子你一脸喜气,莫不是这人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又或是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林小七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老郁,你这家伙算是把我摸透了,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郁带衣笑道:“公子别忘了,我这人一闻‘好处’的味道,那也是挪不动步的。巧的很,今天我就在公子的身闻着那么一点点。”

    林小七道:“好了,老郁,你也不用套我的话了。这老常是什么人,还有他来逍遥岛有什么目的,并非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时候未到。你再耐心点吧,到了明夜我请你看场好戏。而这戏一完,所有的事情你就都清楚了。”

    郁带衣看着林小七故弄玄虚的表情,疑惑道:“明天夜里吗?”微微沉吟后,他似有所悟,忽道:“明天,明天可是月圆之夜啊。”

    林小七笑道:“自然是月圆之夜,若非月圆,这戏怕还看不成呢。”

    郁带衣知道自己的这个主人好卖关子,当下也不多问,但心中却隐隐明白些什么。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石宫,暗道,莫非与他们有关吗?

    林小七忽道:“对了,老郁,你跑到这码头来,不会只是闲逛吧?”

    郁带衣恼他卖关子,忿忿道:“你以为我这个卖苦力的有你这公子哥的好命?还不是木氏三兄弟的事情,忙了四五天,总算是成功了。”郁带衣这段时间确实忙的够戗,脸上明显瘦下一圈,此时心中忿忿,竟是难得的吐了句粗口。

    林小七听他骂娘,不由呵呵一笑,也不多加理会,道:“老郁,你究竟把木氏三兄弟怎么样了?如何会折腾这许多天?对了,你不是说要榨点油水出来吗?你快说说,究竟有没有什么好玩意?”他一想起这事,眼中顿时冒光。郁带衣嘿嘿一笑,道:“有了人,还怕没好东西吗?”林小七笑道:“你果真将他们收服了?”

    郁带衣回道:“他们害怕小命不保,收服自然不成问题,关键是怎么才能让他们恢复真身,而不仅仅是三个元婴。否则收来何用?还不是三个废物!”微微一顿,又道:“走吧,公子,你也该见见他们了,自今日起,他们好歹也是你的手下了。”

    林小七心中也有些好奇,便点头应允,随着郁带衣向岛内行去。

    两人一路行去,边走边说,郁带衣将木氏三兄弟的情况一一向林小七做了解释。原来自那日这兄弟三人被擒获后,便央求修格替他们求情,说是只要林小七不杀他们,便从此做牛做马,甘为奴仆。林小七虽然没太放在心上,但郁带衣却对这兄弟三人有了兴趣。是以第二天便去见了他们。见面之时,这兄弟三人自然是一番哭诉告饶,大骂自己不是东西。郁带衣虽然明知这三人怕的是形神俱灭,只要收下,应该再不会起二心,但他心思缜密,又着意恐吓一番,这才答应替他们去向林小七求情。自然,这求不求情的只是他的托词,为的只是让这兄弟三人从此死心塌地,过了两日,又见了这木氏兄弟,告之林公子已然饶了他们。

    木氏三兄弟大喜过望,为了表示自己的衷心,主动交出了三人的‘木精’。这木精和郁带衣当初交给林小七的血之灵魄类似,正是修炼者的命脉。郁带衣其实早有此意,但他深知强逼并非良策,须得这兄弟三人主动交出才是上策。不过他和林小七两人惯唱红白脸,此时收了三个死士后,当下又假意客套一番,说什么林公子虽是大周天剑的宿主,但心慈面善,握人命脉之事从不屑为,也不忍为。这木氏兄弟虽然也是阴险狡诈之人,但和这郁大总管比起来,却是颇多不如,当下感激涕零。又说什么兄弟三人早商量好了,只要林公子不计前嫌,兄弟三人甘愿留在逍遥岛,从此不归。其实这兄弟三人商量好是真的,但若说为报答不杀之恩而甘愿留下,那也多是托词。原来这三人早就垂涎逍遥岛的灵气,此番上岛也正是想这岛占为己有,但自被林小七击败后,三人知道这终究是美梦一场。只要林小七一日不走,自己这梦便一日不能实现。他们本是修炼者,最终的梦想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成大道,所以三人便商量好,只要能留在这岛上,便是为奴为仆也再所不惜。再说了,林小七的实力他们已经见识过,有这样的一个主人也不算辱没自己。其实这世间所有的妖族都有一种奴性,他们崇拜比自己更为强大的生物,无论是妖是魔还是怪,只要足够强大,便有相当的机会收服这一类的臣民。而这兄弟三人在东海纵横数千年,虽然没能强霸四方,但也没遇上多少对手,更没遇上使他们心折的强者,所以在林小七手下吃了一个大亏后,潜意识里便有了追随之意。当然,这兄弟三人自己并不知晓,但正因为这糊涂的、明白的种种因素搀合在一起,他们倒是铁了心的想留在这逍遥岛上。

    而郁带衣并不知道三人的想法,使的是老一招的欲擒故纵之计,当兄弟三人将木精交出时,他却一再推辞,说什么林公子虽不计前嫌,但也不打算收留三人。还请兄弟三人就此离去,日后只要不再为敌就可。可实际上,他早做好打算,这兄弟三人此时身为元婴形态,威胁全无,一旦他们愿意离开,不出这岛十里之地,他必然遣人诛杀殆尽!他郁带衣原本就是心狠手毒、心思缜密之人,他又怎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下这样的隐患呢?然而木氏三兄弟却不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林大公子确实是心慈之人,当下心生感激不说,更是将木精强行的交给郁带衣,大有不收兄弟三人便当场抹脖子上吊的意思。郁带衣心中暗喜,知道逍遥岛从此便又多了三个衷心不二的死士,当下便收了三人的木精,又假惺惺的说先代为保管,日后三兄弟若是想离去,自当奉还云云……

    林小七听了郁带衣这一番描述,不由大是赞叹,道:“老郁啊老郁,你这厮端的是阴险之极啊!当初遇见你时,也就是我手上有大周天剑,否则我这下场……啧啧,佩服啊,佩服,等什么时候你见了小胡那厮,可以好好切磋一下!我林小七见过许多阴险寡毒之人,但论及起来,当以你二人为最……啧啧!”

    郁带衣照例翻了个白眼,道:“公子,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林小七哈哈笑道:“自然是夸,如你这般阴险,我哪敢得罪你啊?”

    郁带衣知道论及损人的功夫,自己和这位林大公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再多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苦笑着摇了摇头,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林小七,道:“公子,这就是木氏三兄弟的木精,你且收好。”

    林小七伸手接了过来,一边打开锦囊,一边笑道:“这就是你骗来的木精吗?”待打开时,却见一蓬绿光激射而出,周围竟是被映的绿荧荧一片!再仔细看时,又见锦囊中有三颗如黄豆般大小的珠子,这珠子一片莹绿,内中波光流转,眩人眼目,实在是美丽之极。他把玩了片刻,又看向郁带衣,道:“老郁,这木精到底有什么用?”

    郁带衣道:“并无大用,只是本命灵魄。若这兄弟三人日后有了二心,只须将其捏碎,便可使其形神俱灭,永无轮回之日。”

    林小七沉吟片刻,却将木精交还了郁带衣,道:“老郁,这玩意还是你保存着吧。”

    郁带衣一楞,道:“公子,你这是……”

    林小七摇了摇手,却将视线投向了远处,轻轻道:“老郁啊,看了这木精,倒想起几月前我刚上岛时的情形。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人浪荡惯了的,当初并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但形式所迫,我确实需要找一个可供日后容身的地方……呵,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才收下了你的血之灵魄,现在想来……哎,说真的,老郁,你有没有因为这事恨过我?”

    郁带衣微微皱眉,道:“公子,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微微一顿,他见林小七并不说话,便笑道:“既然公子你问起,那我就说说吧,当初你是迫不得已留下,而我也是迫不得已认你为主。若说心中没有怨恨,那自然是假,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郁某早不复当初的心情了。说实话,你我虽然是主仆身份,但公子你并没有真正拿我当奴仆,这一点我心中明白的很。不瞒公子说,我郁带衣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便是我那兄长,我对他更多的也只是敬重,平时也很少说什么心里话。但自和公子你相处长了,却是无话不谈,再阴险、再说不出口的事也只当喝茶般说了出来。时间长了,更有一种……一种拿你当自己兄弟一样的感觉,别的不说,单你常常提起的古公子,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想来是和公子一样的人。因此,竟在不知不觉中,早拿他当自己的兄弟来看……呵呵,这恐怕就是人们所说的臭味相投吧?”

    林小七听他说的动情,心中亦是感动,道:“老郁你没怪我就好,须知这件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但却总不好提起……”

    郁带衣忽然眼睛一翻,道:“罢了,我又上当了。”

    林小七一楞,道:“上什么当?”

    郁带衣叹了口气,哼哼道:“刚才你还说我阴险,惯使欲擒故纵之计,但转眼间,公子就在我身上演了一遍。你这一番话说来,只短短几问,却差点让老郁我流下眼泪……嘿嘿,公子好手段啊,带衣自愧不如!那什么,此时此刻,郁某是不是应该说几句做牛做马,以报公子知遇之恩的话啊?”

    林小七哈哈一笑,骂道:“奶奶的,这坏人做惯了,好容易说几句有情谊的话,却让你这厮当成了驴肝肺!”

    郁带衣哼了一声,道:“吹牛不要钱,这说便宜话也不要钱。我的血之灵魄和这木精不同,一旦溶进你的血脉,这一辈子就算卖给你了,便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有什么便宜话,公子且慢慢说,我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是冷风吹过,听个声儿!”

    两人一路笑谈互损,不多时便到了木氏兄弟住的地方。还没进门时,林小七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老郁,你有没有问问绛无际那龟孙子的事情?”

    郁带衣道:“这几天忙着帮木氏兄弟恢复真身,倒是没问这事情。反正也到地方了,公子你自己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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