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爷话没说完,忽然轰的一声炮响,一个清脆的嗓音吼道:李公公到!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向中间拥挤而来,只见来人头戴二品的红顶子,身穿团龙护心的黄马褂,绛紫色的吉服,胸前挂着朝珠。s`h`u`0`5.`更`新`快粉底高筒靴子,迈着四方步走到长桌后,稳稳的坐在高椅上。他的头微微地向右侧着,一张赭黄脸,高高的颧骨,两颊略长,肿眼泡,大鼻子,皮肤白净,额头泛着油光,一双胡椒粒眼微合,虽然小,却透着一股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当今慈禧老佛爷身边的大红人大内总管李莲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皇帝也要让他三分。

    李莲英坐定之后,冲身后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小太监会意,拔了拔胸脯,高声喊道:“行刑!”

    牛一刀来不及细想挤出人群,浑身上下收拾利索,大摇大摆的向刑场走去。父亲牛犇和两个哥哥还在后面准备,他独自一人带着莫大的好奇心凑近囚犯。那囚犯或许是知道死期将至,慢慢抬起头,凌厉而凶恶的目光从垂落的发髻之间迸射出来,恰好和牛一刀四目相对。

    “老八?”牛一刀差点喊出来。

    老八的目光充满了愤怒、仇恨,同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喜悦。他在恨什么,又在高兴什么?牛一刀扭头去看朱五爷,五爷也同样一脸惊诧。牛一刀突然发现,挤在朱五爷身边的人,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呆滞,和其他的看客很不一样。

    老八呲着一口黄牙,冲着他傻笑道:“三爷,那两刀扎的我好疼啊!”

    牛一刀此刻恍然大悟,万万没有想到,穆大牙竟然是老八杀死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发现院子里有脚印,也解释了为什么老八会“吓死”,尸体为什么会不翼而飞。这一切或许都是老八计划好的,从三天前来到肉铺他就已经在密谋这一切。昨天下午,应该穆大牙就被老八控制了,直到天黑,老八到外面去下了杀手,并制造了假死的骗局。若不是他行刺失败,那么或许现在吊在柱子上等待凌迟的可能就是自己,天呢,牛一刀想想就觉得脊背发麻,浑身发冷,眼前这个形似枯槁的老人这一刻显得无比的邪恶。

    “你会凌迟刀法?”牛一刀仍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道。

    老八沉默不语,布满皱纹的脸上隐藏着诡异的笑容。

    天突然阴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咆哮着肆虐开来,牛一刀瘦弱的身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他望着老八得意的目光,心中翻江倒海,他是谁,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陷害我?

    围观的老百姓突然热闹起来,菜市口秋后问斩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按照规矩,最起码也要报个姓字名谁,家住何处,所犯何事!还头一次见着,什么也不说直接就动手的,难不成这位李公公头一遭监斩,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就连席棚后面准备执刑的老刽子手牛犇也是一愣,他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儿子,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从接到旨意,他就觉得蹊跷,凌迟之刑已废三年,何故今日突然又用?大内总管李莲英亲自下旨,亲自监斩,不亚于老佛爷亲临刑场,如此重视此事,牛犇还是头一次遇到,即便是当年搅得大清帝国天翻地覆的捻军首领翼王石达开和戊戌政变的帝师侯祖庭受凌迟之刑,也只是刑部下的公文,庄亲王监斩。一个刺客,竟然如此兴师动众,他是谁?最令他不安的是近来听说西太后病事沉重,时常昏迷,偶有清醒,太医院的御医在仪鸯殿门前跪了一排,已经三天了!大雨欲来风满楼,牛犇的双眉微锁,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他摸了摸腰间的寒月秋刀,大踏步走向了刑场。

    牛犇先来到监斩官的长桌前,俯身施礼道:“李公公,刑多少刀?”

    “敢问牛爷最多能割多少刀?”

    牛犇一愣,沉吟了片刻道:“回公公,这个我自己也不敢说,三十多年来,最多一次割了三千五百刀,足足割了三天。”

    “三天太久了,我只能等一个时辰!那就取个零头,五百刀吧!”

    李莲英的脸上毫无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破绽,越是平静就越是隐藏着滔天的波浪,这是牛犇多年出入刑场得出的结论。

    牛犇暗自深吸一口气,来到石柱近前,囚犯低着头,发髻凌乱的披散在肩上,四肢如麻杆一样干枯如柴,胸部的肋骨凸出,似乎心脏的跳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牛犇将刀咬在嘴上,探出双手将囚犯散乱的头发聚拢挽到脑后,用力一抓,囚犯的头瞬间被抬起。这是一张让人惊恐的脸,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黑的发紫的双唇,脸皮紧紧的裹在脸骨上,乍一看如同骷髅一般。那囚犯目光炯炯,凶神恶煞般的盯着牛犇。

    本来拥挤向前的人群潮水般向后退去,站在远处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向前挤着,两下里在中间猛烈的撞击,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牛犇脸色铁青,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在囚犯的脸上,寒月秋刀嘡啷一声落在地上,牛犇的嘴唇微微的抖动着,双手缓慢无力的落下。

    “寇老八?”牛犇脱口而出,牛一刀心中一惊,父亲认得他?

    “你怎么回来了?”牛犇继续说道。

    寇老八微微一笑,道:“我要查明真相。没想到哥哥能送我这最后一程,我知足了。”老八似是喃喃自语,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暖了许多。

    牛犇哽咽了半晌,眼含热泪,道:“为什么要回来,没有真相!”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在深山雪岭呆了一辈子,我不甘心,对不起了,哥哥!”老八目光暗淡,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行刑!”小太监又一声尖叫,刑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牛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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