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纵身一跃,从楼阁之上向千金台跃去。

    “接着。”谢烟树轻轻推了推腰间长剑,长剑出鞘,冲着萧瑟飞去。萧瑟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接过长剑,在空中看似不经意间猛地一划,随即他将长剑掷了下去,重新落回了谢烟树的剑鞘之中。

    萧瑟稳稳落地,举起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

    那千金台后帷幕终于被萧瑟一剑斩断,缓缓落了下来,后面的景象终于展露在了宾客面前。

    那里挂着的不是一幅山水美画,也不是什么华美雕筑。

    只有一个字。黑色的字,白色的底。庄严而肃穆,让看着的人浑身争起一股凉意。

    奠。

    “殿下!”玄同对着萧崇低呼了一声。

    “怎么?”萧崇也察觉到了场中气氛的变化。

    “永安王用剑划开了帷幕,后面的幕布上写着一个‘奠’字。”玄同左右环视了一圈,“要不要走?”

    千金台外,早就埋伏着不少白王府的亲兵,只要玄同发出讯号,不管里面坐着的是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闯进来。

    萧崇摇头:“再等等。”

    “走。”雷无桀、司空千落、叶若依也走出了那座空中楼阁,纵身一跃,落在了萧崇的身边。只有天女蕊依然站在那里,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也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

    千金打造的赌台之上,一身锦衣的萧瑟望着台下窃窃私语的宾客们,忽然振臂一挥,高呼:“止!”

    他的身后,同样一身锦衣的伙伴们,应喝道:“止!”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宾客们全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萧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听一声“止”之后,萧瑟双手猛地一挥,将身上的那件崭新的锦衣从身上扒了下来,随后丢在了地上,露出了锦衣之下的一身má yī。

    其他的雪月城弟子也同时学着他们的动作,将身上的锦衣丢在了地上。

    雷无桀则怒喝一声,一身红衣变成了碎片,飘落在了地上。

    他们身下的那间má yī,是由最粗的生麻布制作,并且断处外露不缉边。这件一件——丧服。

    兰月侯眉头微微皱起,望向齐天尘:“斩衰?”

    斩衰,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只有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承重孙为祖父,妻妾为夫,这样至亲离世的情况下才会服斩衰。

    而在天启,服斩衰是大事,钦天监先代祖师曾有规定,哀虑过重会影响国运,服斩衰应慎重。所以要服斩衰需要经过钦天监报备,在钦天监处借用斩衰之服方可。民间不得私自制作斩衰之服。所以萧瑟他们身上的斩衰,必是钦天监所赠。

    齐天尘叹了口气:“虽然说是借他了,也没说是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穿出来啊。”

    为首的萧瑟将手中的酒壶举起,身后之人同时高呼,声音中满含悲怆。十六人连同雷无桀、叶若依都拔出了腰间长剑,司空千落右手一挥,长枪也已高高举起。

    “殿下!”玄同急道,“我们先行离开。”

    萧崇听到了那清脆的拔剑声,摇头道:“朝中百官,天启世家全在此地,他不敢乱来的。”

    萧羽冷笑着看着台上:“如果你能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乱来了。这比起提剑杀到太安殿,也差不了多少。”

    “剑起。”雷无桀怒喝一声,他持剑一跃而起,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叶若依也纵身而起,手中之剑与雷无桀交错而过。

    十六名雪月城弟子同时扬剑,他们每两人对剑而立。剑起剑落,身形若穿蝶飞花,步伐轻盈若绝世舞者,进退回旋之间,急促飞快的舞动中,剑身上闪着流星般的光芒,响起隆隆鼓声……

    鼓声何在?

    台上有一一人之高之红色大鼓,司空千落一跃站在大鼓之上,长枪舞动,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击着那大鼓!

    声若雷霆,震惊十里!

    那楼阁之上,抚琴之女为了跟上那急促的鼓点已经满头是汗,那吹着长萧的女子身形已经摇摇欲坠,那抱着琵琶的女子已经拨碎了两根弦,而那玉笛上已经隐隐有裂痕。但她们没有停下来,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那悲怆的剑气,悠长的鼓声,逼着她们只能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这是什么?”董太师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浑身热血上涌的感觉了。

    兰月侯沉声道:“剑舞。”

    萧瑟举着酒壶,向前踏出几步。

    像是那酒醉晚来,却终将闪耀登场的戏子,他举酒高唱: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雷无桀和叶若依收了剑,与萧瑟同唱!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萧瑟转了个圈,似已醉去。

    十六名雪月城弟子收了剑,司空千落收了枪,只身站在大鼓之上,四名乐女都停了下来。天女蕊站在楼阁之中,早已经激动地全身颤抖。

    一曲已尽,却还差了点什么!

    还差了点什么?

    全场寂静,萧瑟叹了口气。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他们同时慢慢地唱道。

    三唱挽歌。

    一唱悲。

    二唱怒。

    三唱平安路。

    萧瑟将酒壶中最后剩下的那些酒洒在了地上,他早已泪流满面,却仍忍着悲怆:“就如你们所愿,用血,染红这座天启之城!”

    萧羽冷笑了一下,萧崇身子微微一晃,玄同立刻紧紧地扶住了他。

    满堂的宾客终于明白萧瑟的真正目的,他不会和他们谈条件,甚至都不会来和他们寒暄。

    因为这场宴会,其实只是一场葬礼。

    “大师兄。安息。”萧瑟擦掉了泪水,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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