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

    连续三月遍山缟素。

    今日,青城山这一辈最出色的两位弟子——赵玉真无量剑法传人李凡松,青城山大龙象力传人飞轩,脱下了一身白衣。他们跪坐在青霄殿内三清祖师像前,面前摆着青城山列代宗师的牌位。

    “师叔祖,弟子飞轩今日奉师命下山。三年之内,必当观尽天下事,阅尽天下人,请静待弟子归山之日!”飞轩对着牌位叩拜。

    “师父,徒儿李凡松不孝,剑法未成,报不了师父的大仇。待徒儿下山磨练,三年之内,必手刃仇人!”李凡松也长身叩拜。

    青城山如今辈分最高,暂代青城山掌教之位的殷长松站在他们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青城山这几辈都有这般不世出的人才,也不知是我们青城山的幸,还是不幸。”

    李凡松和飞轩站了起来,对殷长松微微一行礼,飞轩说道:“太师祖,今日飞轩和小师叔就下山了,还请太师祖保重。”

    “我小的时候,当时的掌教,我的师祖死了,等我位入中年,我的师父死了,后来我入了花甲之年,齐师弟死了,如今我已是古稀之年,却送走了我遇到的第四位青城山掌教。”殷长松笑了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能见到我命中的第五位掌教即位,飞轩。”

    飞轩摇头:“飞轩自愧承担不起。”

    “若要和玉真比,那么青城山恐怕要百年无主了。飞轩,你得了玉真的道法,并且求道之心,更在玉真之上。青城山掌教的位置,早晚得你来坐。不必推辞,这是玉真的意思。”殷长松捋了捋长须。

    飞轩垂首,不再多言:“飞轩领命。”

    “以后你是掌教,得我们领你的命才是。你师父走得早,才把你接到青城山就病死了,你算是玉真养大的,不要辜负他,飞轩。”殷长松转过头,“凡松!”

    “凡松在!”李凡松急忙应道。

    “今日你就不再是青城山的弟子了。”殷长松平静地说道。

    “什么!”李凡松和飞轩都是一惊。

    “其实你从未是我青城山的弟子,你不过是玉真的弟子。当年你的父母和齐师弟是故交,你父母早逝,把你托付给了他。你自小在剑法上颇有天赋,玉真当年也是少年意气,收了不满六岁的你做了徒弟。这几年你在无量剑法上颇有建树,玉真不在了,这座青城山也没有人能教你了。”殷长松说道。

    “可是。”李凡松急得满头是汗,“弟子从未想脱离青城山,还请殷师祖三思!”

    “又不是将你赶出师门,你想做青城山的弟子,但你问问自己,可有那颗求道之心?你离了青城山,才能寻到自己的剑道。”殷长松缓缓道,“玉真说过,你命中有两份师缘,一份和他的已经了了,还有一份,藏在江湖山野,你去寻。”

    李凡松抹了一把眼泪后,不言不语地站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不要哭,玉真说那人剑法不逊色于他。怒剑破军,孤剑九歌,儒生雅剑,雪月绝代。你的师父必定在这四柄剑,是好机缘,望珍惜。”

    “弟子领命!”

    看着两位弟子一步一步走下山的身影,殷长松重重地叹了口气,其他三位青城山的老一辈天师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一个得了道法,一个传了剑术。”一名天师望着他们的背影,缓缓道,“玉真也算有所传人了。”

    “一个小道童,真能继承这青城山掌教之位?”另一名天师带着几分忧虑。

    殷长松摇头:“能成不能成,就看这三年的游历了。”

    “据说玉真给他们二人画了一张行路图,想来也是好笑,玉真自己从未下过山,又怎么画出下山的行路图?”一名天师惑道。

    “我看了那张图,上面只有两个地方,起于青城山,终于青城山。”殷长松顿了顿,“而中间,玉真只指明了一个地方。其余地方,随性而行即可。”

    “哪个地方?”其余三位天师同时问道。

    “天启。”殷长松仰头望着天空,“钦天监。”

    李凡松背着书箱,飞轩牵着一匹枣红色跟在他的身边,就像当年他们一同下山游历一般,只是这一次,心境与心情都截然不同。两人走到山下,李凡松转过头,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飞轩问他。

    “我想起当年我随父母第一次来青城山时不到六岁,随着父母刚上山就见到一个少年坐在台阶前,叼着一根马尾草望着远处。他问我,山下怎么样。我当时见他身后挂着一柄桃木剑,就说:你教我剑术,我就和你说山下的故事。父母们怪我冒犯,他却爽快地答应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赵玉真,青城山百年来道法第一,剑术第一。”李凡松一边流着泪,一边笑道,“可当时只觉得他有点傻傻的,随便跟他说一些山下的事,他都能乐呵好久。现在想想,有些对不住他。”

    “怎么了?”飞轩问道。

    李凡松擦了一把眼泪:“当时年纪小,我自己哪经历那么多事,都是从父母口中听来的一些故事,有些根本就是杜撰出来的,可师父全信了。这次下山,也不知道师父看到这么无趣的凡世,会不会有些失望。”

    飞轩也笑了:“不会的,师父那样子的人,再无趣的事情,也能让他变得有趣。”

    “也对,师父没看够的,就让我们看个够。”李凡松转过身,朗声道,“小书童,我们上路。”

    “好的,小师叔!”飞轩应道。

    “别叫小师叔,要叫公子。”李凡松轻轻敲了下飞轩的头。

    飞轩却难得地没有生气,只是走出几步,又转过头,仿佛看到了那台阶之上曾经坐着一个小道童,后来变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再后来变成一个两缕清须的中年道士,望着远处,眼神中满是憧憬。

    师父,希望这次下山,你真的找到了心中的东西,至于你未完成的,就交给飞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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