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内阁。

    虽然开衙好几天了,可是内阁还不算忙,毕竟现在的朝局还算是稳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内阁这边也就不太忙碌,一些日常的事情,也不会太耗费时间。

    朝廷办事都是有规矩的,一件事情按照前面规矩办,基本上不会出问题。

    加上现在内阁有五位大学士,倒也不担心忙不过来。

    内阁值班房里面,气氛还算不错,没了年前的紧张,斗争这种东西都是某一个时段的,过了之后,没人会揪着不放。或许心里面不服气,也想找机会在斗,但是上一次的过去就过去了。

    张四维正在翻看一份折子,这份奏折是巡按陕西御史韩应庚上的,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陕西今年又要闹灾了。

    从去年冬天开始,陕西便没下雪,陕西的官员担心会闹蝗灾,或者会闹春旱。一旦春旱了,肯定会耽误今年的春耕,春耕不好,那就代表着整年的收成不好。

    看到这样的奏折,张四维的心情就不好了,历来赈灾都是一个大窟窿。

    朝廷现在虽然薄有积蓄,可是真的遇到大灾,肯定是杯水车薪。一旦闹出大灾,又有要担心瘟疫和民变,关中之地一旦闹出这些事情,麻烦会很大。

    揉了揉额头,张四维在奏折上拟定自己的意见,准备派员去陕西和陕西实地勘验。

    如果真的有蝗灾,或者是春旱,朝廷要提前做好赈灾的准备。

    “阁老,您的家人在外面!”正在张四维写完放下笔的时候,内阁的一个书吏走到了张四维的面前,恭敬的说道:“看他的样子很着急,似乎有什么急事。”

    轻轻的点了点头,张四维开口说道:“老夫知道了,这就出去看看!”

    站起身子,张四维向外面走了出去,家人来找,肯定是有急事的,张四维也不敢耽搁。出了值班房,张四维就看到了自己的管家,也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人。

    看到这个中年人,张四维的心就是咯噔一下。

    这个人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风尘仆仆的样子。

    张四维当然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族中的一个堂弟,看了一眼他,张四维略带迟疑的问道:“思贤,你怎么来了?”

    张思贤面露悲戚,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开口说道:“堂兄,我是来送讣告的!”

    听到讣告两个字,张四维顿时脸色大变,身子一晃,差点一头栽到在地上。幸亏身边的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张四维,这才让张四维没摔倒。

    张四维的母亲早死了,家里面只有老父亲一个人,虽然也娶了续弦,但是如果是继母死了,不至于张思贤千里迢迢的来送讣告。要知道,讣告就是报丧信啊!

    如此急切的来送讣告,那就说明自己的老父亲不行了!

    稳定了一下心神,张四维伸手接过了那封讣告,打开一看,张四维顿时觉得一阵眩晕,果然是自己的父亲。这封信是自己二弟写的,内容也简单:爹死了!

    张四维稳定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回家!”

    按照正常的流程和规矩,接到讣告的这一刻起,张四维就需要回家居丧,不在出门,也不办公。接下来就需要给皇上递奏折,回家守孝。

    一路上,张四维的思绪很乱,他想到了张居正。

    当年张居正也是意气风发之时,突然父丧,闹出了夺情那么大的动静。当时,他的心里面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不甘心啊!

    张四维也是离家为官多年,父亲死了,心里面难受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不甘心。自己刚刚站稳脚跟,在内阁里面有了同盟,也得到了皇上的信任。

    现在正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可是这个时候需要回家守孝。

    虽然不需要守满三年,但是也有二十七个月,加上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以及朝廷召回的时间,怎么也要三年多。在这三年里面,朝廷早就不是现在的朝廷了。

    自己是内阁首辅,起复也要做内阁首辅,可是内阁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会愿意把首辅的位置让出来。

    即便是首辅的位置有了空缺,次辅还等着接位,怎么可能让自己直接坐上去。

    张四维的思绪很纷乱,他想到了夺情,学张居正。

    不过很快张四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不是张居正,自己背不起夺情这个大帽子。不说其他的,单单是申时行就不会让自己夺情的。

    申时行想要赶走自己,现在有了这么好的理由,他怎么可能放过。

    想到自己未开始的事业,张四维顿时心痛如刀,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张四维死了爹的事情,如一阵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人都懵了。尤其是前面和张四维一起摇旗呐喊的那些人,这绝对是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啊!

    张四维一旦回乡守孝,那申时行就会接任内阁首辅,还会有他们这些人的好果子吃?

    事情到了这一步,申时行接任内阁首辅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申时行会放过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谁开了一个头,张四维要夺情的风声瞬间就传了出去。

    紫禁城,文华殿。

    朱翊钧看了一眼申时行,开口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张阁老丧父,内阁的事情你就先担起来,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臣明白!”申时行恭敬的说道。

    事实上此时申时行的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为人的角度来讲,人家丧父,自己应该同感悲伤,幸灾乐祸不是君子所为。可是张四维回家居丧,自己接任内阁首辅,这又是好事情。

    加上前一段时间自己和张四维的争斗,现在他走了,着实让自己松了一口气。

    “张阁老那边安排好,不要让人打扰,也不要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朱翊钧又嘱咐了一句。

    当然,申时行明白,这话看似是在嘱咐自己,实际上是在告诉自己,张四维回乡居丧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些闹腾着给张四维夺情的,你压一压。

    “为内阁首辅,要有胸襟,不能因为政见不合就除之。”

    朱翊钧看了一眼申时行,又告诫道:“凡是要向前看,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这话说的就很直白了,摆明了就是告诉申时行,不要去折腾那些同意养士银的官员。这一点申时行明白,虽然那些人看起来是张四维的人,但是养士银可是皇上提出来的。

    如果自己针对这些人,那就绝对会让皇上不满的。

    “臣明白!”申时行连忙躬身道,不过申时行也放心了,这内阁首辅之位是自己的了。比起内阁首辅之位,那些人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张四维很快就上了拜辞折子,朱翊钧也没挽留,直接准许了他回乡居丧。

    在讣告送到张四维手里面三天后,张四维离开了京城,赶回山西去葬父了。申时行则是在第三天,把自己的椅子摆在了右边,正式成为了大明的内阁首辅大学士。

    张四维走了,内阁跨入了申时行时代,这需要一个震荡期,于是朱翊钧开始低调行事。

    每天除了看折子,朱翊钧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后宫,陪陪王皇后。在这期间,朱翊钧成功的让宜妃和昭妃怀上了孩子,后宫的喜庆气氛更浓了。

    朱翊钧不时的也陪陪李太后,这位老太太最近心情很好。

    大儿子有孩子了,三个,二儿子也要开府了,李太后到处给他找媳妇。按照李太后的想法,要等到朱翊鏐在京城大婚之后在去就藩。或许要和二儿子离别了,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李太后就朱翊钧大婚的事情就更上心了。

    朱翊钧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朱翊鏐,流鼻涕的小屁孩也长成大小伙子了。

    经过学宫的打磨,朱翊鏐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看起来非常的不错。整个人也没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为人谦恭有礼,倒是有几分贤王的样子。

    “想就藩吗?”朱翊钧看着朱翊鏐,笑着问道。

    朱翊鏐一愣,随后就被这个问题给吓了一跳,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明白就藩意味着什么。心里面说不憋屈是假的,地方上的藩王过的是什么日子。

    王府的事情说了不算,连田产都是王府长史代管的,离开封地所在城池都不行。

    说是就藩,实际上与关起来差不多,整日在王府里面过得生活很凄惨。有些志气的,开始做学问,没志气的,那就彻底堕落下去了,整日里玩女人生孩子,直到把自己玩死。

    这些年在学宫学文练武,朱翊鏐也很想做点什么,甚至想过马踏草原,哪怕是战死沙场,他也不想去王府被当猪养。或许母后会给自己很多的田地,很多的女人,很多的钱财,可是那样的日子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这些话他不敢说,更不敢对自己的皇兄说。

    从小到大,自己都在皇兄的阴影下长大的,什么都不如皇兄,宫里面的人也称呼皇兄为贤明之君。可是朱翊鏐知道,自己的皇兄狠起来,绝对不会对自己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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