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无病的房间古香盎然,转屏,轩窗,书墨香堂。

    唯一扎眼的,就是他最近才买下的那张近百万的欧式宫廷实木床。

    这张床把整个房间的美感破坏殆尽。

    陆遥走得很轻。

    屋里很静,床头青烟袅袅,有一缕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闻着是上好的安神香。

    为了让柴无病能睡个好觉,柴家人显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陆遥却对这种作法很不屑。

    这和他不认识安神香没有任何关系。

    床头安个香炉,安在一张巨大婚照的下面,那床又自带白帘子,整个场面怎么看都有些像追悼会。

    陆遥推己及人,每天看着这样的摆设,能睡着的人怕是万中无一。

    他小声唤过蒋小娟。

    “小娟,出去告诉那个瞎老太太,如果想让他儿子睡好,明天就把那床扔了,帘子拆了,香炉也要撤掉,换些画风正常的家伙事进来。”

    蒋小娟一件件记下。

    “老板,难道这床和香炉破了风水?”

    陆遥总不能告诉她,殡仪馆才这么安置场面,所以只是摇头。

    看来破得很厉害啊。

    蒋小娟心有所悟,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陆遥又让蒋小婵守在转屏那儿,一个人走到床边。

    柴无病盖着被子,睡得很安详。

    陆遥居高临下看着他,还真有种遗体告别的感觉。

    他觉得诗兴大发。

    “呜呼无病,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弘才,文武筹略,金拐无敌,举世名扬。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昊天昏暗,余慈怆然,母为哀泣,友为泪涟!遥也不才,丐计求谋,梅林一役,援猫救狗!君做前驱,吾伴于旁,掎角之势,首尾相俦!呜呼无病,生死永别,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

    蒋小婵吓坏了。

    这不是诸葛亮哭周瑜的吊唁吗?还特意改了一下!

    难道说,前面躺着的这个人死透了?

    陆遥念得兴起,恰和场景地挽袖子擦脸,一仰头,好像看到躺在那儿的柴无病动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柴无病又不动了,只是脸色涨红,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陆遥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手指沾点口水,打算探探鼻息。

    柴无病的呼吸变得粗重,蒋小婵都听清楚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探的。

    还在呼吸。

    陆遥满意地收回手,突然发现柴无病身上的被子有些皱巴。

    好像一开始的时候,这被子理得很平整啊……

    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知怎么就有了强迫症,伸手去抹被子。

    这一摸,叫他摸到个硬邦邦的棍状物。

    陆遥有些尴尬。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褶皱在胳膊的位置,如果摸到的东西真是他想的东西,长得未免太歪了。

    棍状物……

    陆遥想起柴家的拐。

    昏倒了还不忘拿拐?

    他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低下头,凑到柴无病耳边:“柴兄装昏是不是装上瘾了?以前骗陆遥还则罢了,如今整个柴家都被你骗得团团转,柴兄这演技……果真了得啊。”

    话才说完,他就看到柴无病抖了一下,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黑眼圈,红脸盘,交相辉映,煞是鲜艳。

    果然是装昏!

    而且死不悔改!

    陆遥嘿嘿冷笑:“柴兄,你还要装,莫不是非要陆遥下重手,才肯醒来?”

    说着,他扣扣索索,从大腿绑带上抽出探棒握在手里,一下一下照着柴无病额头比划。

    昏倒的柴无病冷汗都冒出来了。

    病人开始抽搐。

    抽搐的次数不多,只有几下,堪堪把胳膊抽到了被子外面。

    陆遥看他握着拳头,拳缝里隐隐露出一张纸条。

    这么神神秘秘,难道柴无病不是调皮,而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收好探棒,把柴无病的手塞回被子,趁这当口把纸条接过来。

    纸条收在手心,陆遥却不急着看。

    他直起身,装模做样地四下翻找,一圈走完,摇头叹气。

    蒋小婵看他忙完了,这才敢说话。

    “你把他救活了?”

    “救活?”陆遥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死过?”

    “你刚才不是在念悼词嘛,后来我就听到他的呼吸声了。”蒋小婵怯怯地说。

    陆遥翻了翻白眼:“不算救活,只是暂时吊住一口气,根子不除,他醒不过来。”

    “那要怎么除根?”

    陆遥看到柴无病又抽搐了一下,心知再这么聊下去,柴无病就非醒不可了。

    “别问了,我们出去做些准备。”

    他语焉不详地应付一嘴,拉着蒋小婵出门。

    门外一派鸡飞狗跳气象。

    老太太持着一对熟铜丁字拐,威风凛凛站在廊上,蒋小娟和柳若言一左一右站在两旁,那贴身的管家又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叫过蒋小娟问:“老太太又怎么了?”

    “您不是说有人蓄意破坏柴家风水嘛,老太太就让管家去查,最近到底是谁调整了东厢房的摆设。”

    陆遥闻言,只觉得蒋氏姐妹这曲解人言的功夫实在是一脉相承,老太太也会折腾,一会儿一个新花样,真亏柴家人扛得住。

    哪知道老太太看到他的表情却误会了,赶忙让柳若言搀着走上来问:“小陆师傅,难道我这么做不妥?”

    妥不妥关我什么事?

    陆遥撇撇嘴:“做都做了,再说无益。敢问老太太,厕所在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居然又激动了。

    “莫非那坏我风水的贼子还在厕所留了手段!”

    “不,我只是想尿尿……”

    ……

    老太太是个固执的人,和她打交道非常累,陆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释清楚,自己去厕所的目的很单纯。

    虽然也不是那么单纯。

    柴无病的表现着实奇怪,有话不用嘴说,连自己家人都骗。

    柳若言哭花了脸,老太太怒发冲冠,整个柴家忙上忙下人心惶惶都不是骗人的。

    陆遥觉得,柴无病在防备家里人。

    那么,他的纸条到底写了什么呢?

    陆遥从口袋里掏出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柴家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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