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门典籍中,盗窃者入油锅地狱,刑期为8847360亿年。#>

    柳青忌从床上醒来,看着滴着雨水的天花板。

    “滴答,滴答”雨滴落入地上的瓷碗内,声音清澈无比。地上的十来个瓷碗,木碗,石碗发出不同的声音,如同西魏皇宫内一列列大大小小的古老编钟。

    柳青忌是个粗人,虽然披过几年的青鱼袍,但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刀口舔过血的猎户。

    柳忌青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看向屋子中间放着的小木桌。那块面坨坨在柳青忌的小木桌上一摆就是三天。三天的风吹日晒雨淋让那块面疙瘩看起来格外糟心,特别是在早上,人还未进食的时候,看着会让人有一种想要干呕的感觉。如果硬要柳青忌形容的话,放了三天的发黑狗屎或许和那面疙瘩看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天了,柳青忌在内心默念道。卓诺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消息了,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柳青忌是一个心宽的人,但是卓诺的突然消失着实让柳青忌感到心惊肉跳。

    柳青忌回忆那天两人分别的场景。天空下着雨,俩人穿着单衣在鼠巷口分别。柳青忌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卓诺前襟之前被监工撕扯掉的地方打着几个由自己打上的粗布补丁。

    天空下着小雨,卓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便冒着雨向远方跑去。跑到中途,卓诺还转身对自己挥了挥手。柳青忌甚至可以看到雨滴在卓诺的锁骨处凝结成水柱,向着衣领内流去。

    雨越来越大,远方的景物早已模糊一片,甚至连佛陀和文士的面目也不甚清晰。柳青忌在终年潮湿的南方都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雨。这片雨好似要将天地倾覆,万类湮灭一般倒向这片世界。

    卓诺的身影早已迷离在雨幕里。柳青忌拧了一把已经湿透的头发便回去了。佛陀似乎在雨幕之中看着柳青忌渺小的背影,笑而不语。

    今天是第四天,那群文士们和秃驴们的争论以文士们顶着青白的面色挥袖离去而画上一个句点。秃驴们看着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文士们,双手合十,齐声念了一句“无量我佛!”文士们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不仅是文士们丢了面皮,甚至那雕像看上去都变矮了几分。

    柳青忌目光扫视着那些看热闹的农夫和庄户们。周围的农人们似乎是从那些佛门小沙弥挨家挨户的拜访中得到了消息,趁着小雨都来看看热闹。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雨水顺着佛堂的青瓦屋檐斜斜地落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滑的水柱,就如同佛陀倒茶,雨落生花。只不过这一阵听起来好似天籁的雨水声并未给文士们和柳青忌带来什么好的观感。为首的蓝衣文士冷哼一声便挥袖离去,周围一种奴仆跟随,为其撑伞摇扇。余下的文士们面面相觑,终归还是跟着头人的步伐离去了。

    “吁........”农人们的喝倒彩声搞得为首蓝衣文士更加心烦意乱,颔下青须微抖,似是要发作一般。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佛堂门口,一白须老僧缓缓唱到。蓝衣文士神色更加难看,却也不说什么,终是拂袖离去。

    看戏可以让低等阶级的人站在一个极高的高度上以一个全知的旁观者的身份看待某件事情,因此人人都爱看。

    蓝衣文士在一众闲汉农人的倒彩声中狼狈离去。农人们这才感受到皮肤的微凉,纷纷叫骂一声,便也匆匆离去了。柳青忌看了看那批文士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佛堂门口的与自己隔着一阵雨幕的僧人们,终究离去了。

    阳光之下,万物显形。暮雨之中,鬼魅隐遁。所以说,基本上所有的犯罪都是在雨中完成的。配合着一片蒙蒙的雨幕,谁也看不清谁。所以说,雨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柳青忌并没有回到那片令人绝望的棚屋中,山野间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在这里,老树为师,青苔为友。

    连天的小雨冲洗掉很多耐人寻味的信息,譬如某处的点点血迹,一片破碎的一角,一只不显眼的灰布鞋。因此,即便对于柳青忌而言,在雨天找一个失踪的人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柳青忌躬行在林间,自己寻找那些他可能未曾发觉的信息。比如说一块被抓掉的树皮,一片被踩掉的青苔。

    “轰隆”一声,天边炸起了一道如银蛇狂舞般的惊雷。在那瞬间的白亮之下,一片石头上空了一块的青苔勾住了柳青忌的视线。

    青苔空的部分像是被一只大手抓过一般,留下了五道刚劲的抓痕。抓痕朝右前方,如同指引方向一般。

    柳青忌看着那块石头下被踩断的潮湿树枝,心中一凛,便在莽莽密林中疾奔而去。

    雨水打在密密麻麻的树叶和枝条上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树林内的柳青忌犹如在一头荒古巨兽的肚腔中,聆听着林内簌簌的响声。远处传来“呜呜”的,毛骨悚然的声音,给这片密林更添一丝阴森的气息。

    沿途偶尔突出的一根细长树枝给柳青忌淡然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红痕。血珠在雨中滴落在覆盖着枯叶的泥土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地上潮湿的枯叶越来越少,视野也越来越开阔。终于,在踏着一阵淙淙的水声中,一条小溪呈现在柳忌青的眼前。

    在雨水的加持下,原本静静流淌的小溪,溪水越发湍急。溪水冲激在溪内偶尔隐现的石头上,激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

    逆流而上挂在溪石间的一角麻布单衣占据了柳青忌的全部视野。衣物的主人双眼暴睁,柳青忌站在溪边,隔着两丈远的距离都可以看到那人眼中的血红。衣襟前的破旧补丁早已沁满了鲜血,即便在溪水冲刷之下,那抹血红仍未曾消去,而是化作一道道红丝从胸口间顺着溪水溜走。

    那道人影很熟悉,那个人在三天以前还笑着塞给柳青忌一团自己从佛堂里偷来的白面坨坨。现在却浑身青紫挂在溪石间。胸口处破了一个拳头大的口子,整个人就犹如一块烂了个口子的大西瓜在湍急浑浊的溪水间浮沉。

    柳青忌抬头,横枝错节将天空遮蔽,宛如樊笼。柳忌青强忍着从胸口处快要溢出来的一股如刀绞一般的痛意死死地盯住漂浮在小溪里的卓诺。

    不知不觉间,柳青忌的眼角流露出泪水。

    被王恒谢质威逼时未曾哭过,建安城破时也并未流泪,甚至是韩龙师在自己面前三屠永安时柳青忌仍铁石心肠。

    柳青忌自出生以来只有在七岁那年父亲上山被野猪拱穿肚肠后为其下葬时哭过。所以,这不是泪,只是雨。不过这雨里混着血,血里和着恨!

    雨声淅沥,世界美好无比,只是柳青忌的世界灰了一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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