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楼被关进了5号大院,换上了“工作服”,并拥有一个号码:49号。±怪:不是说隔离审查吗,怎么像是进了监狱。

    可接下来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每天一审。每天问相同的问题,若有一天不对,就要询问半日。

    吃尽了隔离审查苦头的他,心态变了,心情一直很差,脾气变得很暴躁。他瘦了十几斤,并留起了长须,他说:冤不反,须不除。

    可看守他的人在他的饭里下了安眠药,乘他睡着的时候,将他的胡须剃的干干净净。因为这是上面的关照:49号会易容,他的脸必须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一搞,他来了劲了:搞不死你们几个看守的,我就不叫鬼脸段三楼。于是他开始嚷着要吃鱼,而且要吃大鱼,并且作天作地地闹事。看守拿他没办法,只能满足他。

    哎,49号同志吃上了鱼之后,不再闹腾了,开始看书了,看守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没过几天,又出状况了。49号同志的脸开始发生变化了,最先进来时,是个漂亮的小白脸,可这几天怎么变成了怒目圆睁的钟馗了。

    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看守的不敢怠慢,立即叫来医生。

    医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异端,就甩下一句话:继续观察几天再说。

    可第二天,段三楼的脸变成那位医生的容颜。看守的赶紧将医生叫来。医生在门外硬是没敢进门,吓得哆嗦了半天,走了。

    看守的立即将这状况向上汇报。可上面倒是很淡定,下了一个命令:给他拍照,看他能耍到什么程度。

    于是,这个隔离审查的5号大院里多了一间特殊的办公室:摄影室。还配了一位摄影师。摄影师姓屠,是位退休教师,戴着一顶艺术家风范的帽子:贝雷帽,喜欢摄影,喜欢喝咖啡,喜欢打太极拳。

    屠老师很喜欢49号,认为49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说,教学生千千万,有几个成才的,但能称上‘人才’的,极少极少。

    段三楼很好奇,问道:何为人才。

    屠老师说:古字‘才’,形为栋梁。大的说:顶天立地,国之栋梁。小的来说,家之背脊,抚荫子孙。人才,人中之才,如人群鹤立,如才高八斗。段先生一身才艺,古今稀有,莫废,莫废了啊。

    段三楼听了很感动。

    玩够了变脸的段三楼开始为自己制定了一个从所谓有的目标:三日一妆。他向看守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看守又向上面汇报。

    回复:满足他。

    于是,这个隔离审查的大院里多了一间特殊的办公室:化妆室。

    当一个人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时,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要么崩溃,要么敬佩。看守段三楼的警卫,对他敬佩的五体投地,敬仰的目光直逼南天门。就连上面的人,也偷偷摸摸来观察。

    他和屠老师的关系很好,还学会了太极拳。俩人经常在一起喝咖啡,聊人生,看拍摄的照片,对比,比较,哪里不足,哪里可以改进,如同朋友、如师徒、如父子。。。

    就这样,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

    1976年,龙年。

    一月。

    安国安来长沙拜见段三楼。

    段三楼破口大骂“他们”。

    安国安道:三爷何必倔强,他们要起事了,国家必是翻天覆地。

    段三楼道:他们要我交代我根本不知道的事,这简直就是放屁吗。

    安国安笑道:您少安毋躁,等大事一定,我就去替你求情。

    段三楼道:不要你求情,我现在很好。

    。。。。。。。。

    五月。

    安国安来长沙拜见段三楼。

    段三楼问道:看你的神情不对劲啊,发生了什么?

    安国安道:好像出事了,我怀疑安插在军委的人暴露了。

    段三楼冷笑道:既然察觉不妙,就快走吧。

    安国安皱起了眉,道:去哪里?

    段三楼摸着手指,悠悠道:去香港,再去法国找张雯雅,我帮你写封信。

    。。。。。。。。

    九月。

    安国安来长沙拜见段三楼。

    安国安焦虑道:败局已定,叶帅控制了暗插在他们身边的人。。。我要走了。

    段三楼道:你还牵挂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安国安竟然哭了,道:除了你,亦无牵挂。

    段三楼突然意识到:有人把自己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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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四人帮”被逮捕并接受隔离审查,“文化□□□”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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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4日,长沙大雪蒙城。洪哲带着傅薇玲、文艺、田涛来见段三楼。

    文艺一见到戴着手铐的段三楼就晕了过去,醒来放声痛哭起来。

    傅薇玲道:叶建国平反了,恢复原职,我要回申城了。

    段三楼点点头,他看得出傅薇玲一脸的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俩人毕竟有过一段“露水夫妻”的日子,彼此有了感情。他也黯然,有点依依不舍,便想安慰了几句,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他转身对田涛道:家里还有一张叶建国的皮面具,找出来给她。没想到田涛点头答应后,竟然一下跪在地上,道:师傅,请您成全我和蔡妹子的事吧。

    段三楼笑道:只要你们好,我没理由不答应的。

    田涛连连磕头。

    傅薇玲坚定道:我会全力以赴,你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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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哲、傅薇玲、田涛回申城,留下文艺。

    娶我!

    段三楼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道:我会害你的。

    文艺道:我愿意和你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段三楼很感动,随即哈哈大笑:我是个废物。

    文艺**裸地说道:我每次**的时候,只有喊了你的名字才会有**。

    段三楼感到很崩溃。

    。。。。。。。。。。。。。

    1977年,1月。

    段三楼被关进新的监狱:八巷路,长沙特监13号大院,换上了全新“工作服”,并拥有一个全新号码:9号。

    在最后一次审核提审时,工作组对他说:终身监禁,没有探视,你有什么特殊要求。

    他红着眼睛,想起当年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当前时局,人若运不好,避锋而退,等待时来运转,再回,此小隐。人若命不好,就老老实实找份工作过日子,此大隐。

    他长叹了一声。。。

    几个月后,特监13号大院增设了化妆室和摄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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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的心愿没有实现,痛苦地回到bj,随后一待就是三十年,终身未嫁。

    傅薇玲回到了叶建国身边,她把安琪然带回申城。

    她解释:这孩子是三楼的干儿子,从小吃我奶长大,我把他当成亲儿子对待。叶建国同意了。她每次和叶建国**时,都要其戴上面具,自己嘴里咬着毛巾,她怕自己习惯地呻吟出心上人的名字。

    陈昌福和曹祖国也回到市区,官复原职,未来一片光明。数年之后,在高官叶建国的支持下,俩人纷纷下派茸城,全力支持茸城四个现代化建设。陈昌福任命茸城公安局局长,曹祖国任命茸城副县长。

    。。。。。。。。。

    在一次内部会议上,一委员道:经常有人跟我提起段三楼的事。我了解了一下,问题比较复杂,有人说他是四人帮的走狗,有人说他是个无名英雄。。。怎么处理,还是继续搁置。

    另有委员回道:建立一个调查小组,彻彻底底调查一下,不要让英雄蒙冤。

    。。。。。。。。。

    1981年的春天,关押四年,41岁的段三楼被押回申城。

    在火车站,白发苍苍的屠老师送他三本影集,里面精选了一百八十张黑白照片。在第一本影集首页上写道:所有照片均为“9号罪犯”在长沙第七看守所5号大院、长沙特监13号大院”软禁时拍摄。屠老师还为影集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黑白人生也精彩。

    段三楼很感动,微笑着,用戴着亮晶晶手铐的手,和他深情地握了一下。

    那年《戴手铐的旅客》在长沙热播,火车站广播里正在播放歌曲:驼铃。年旬七十的屠老师没有控制好情绪,倒地不起。。。

    。。。。。。。。。。。

    车厢里人山人海,吵吵闹闹,异味很重;他很不习惯,便对押送他的便衣警察说:去车厢口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押送他的人并未阻拦。

    他起身挤向车厢口处,途中裹在手腕处的衣服被蹭落,露出冰冷的手铐。

    车厢里瞬间鸦雀无声,闪出一条容他行走的通道。。。此情景似曾相识,他未敢意外,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衣服,坦然走向车厢头。

    他身体倚靠在车厢上,看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景物,脑子里回想着屠老师倒地一刹那间的情景。

    他一声哀叹,闭上眼睛。。。

    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哼歌,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声音在他对面停下来,他闻到一股新鲜苹果被咬开散发的香味。

    他微微睁开眼,见对面靠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正在看一本电影杂志,手里拿着一只大苹果。她短发,瓜子脸,动人的杏眼,笔挺的鼻子,性感红润的嘴唇,雪白的脖子和纤细的手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比张雯雅还漂亮的女孩,心立即狂跳起来,低眼瞄了一下裹在手腕上的衣服。

    女孩显然注意到对面那个男人在注视自己。她并未露出厌恶之色,反而很大胆地抬起眼,看了对方一眼。

    他抬眼时,正好和她的眼神对上。。。慌张的他,赶紧闭上眼。

    女孩没有走,他也没有动;可他全身细胞的触觉都笼罩在那女孩身上。女孩吃完苹果开始哼歌。歌的旋律很优美,很好听,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睁开眼,看见女孩正盯着自己,于是冲着女孩笑了笑,柔声问道:“你哪里下车?”

    女孩道:“茸城。”

    哦,茸城,这么巧!他来了兴致,道:“我是土生土长的茸城人。可惜我回不了家。你是回家吗?还是走亲戚?”

    女孩道:“我是回家。”

    他笑了道:“茸城很小啊,扳扳手指就这几家,你是哪家的,长得这么漂亮。”

    女孩笑了道:“我是段家的。”说着,将书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

    他一愣,想了想,问道:“段家,我。。。我姓段,你是。。。”

    女孩没有回答,而开始唱歌。

    白菊花盛开,山谷披银装。

    花开美丽啊,呼唤人来摘。

    白战马飞奔,像会飞云彩,

    它听到了啊,主人的召唤。

    漂亮的阿妹啊,站在山坡上。

    她在等待出征的阿哥回家还。

    年轻的阿哥啊,倒在战场上。

    再也回不到菊花盛开的家乡。

    他的勇敢将化成白菊花。

    他的身体会变成白棉云。

    白菊花插在姑娘的头发上。

    白棉云披在故乡的山坡上。

    啊。。。白菊花我的情郎阿哥!

    啊。。。白棉云我的美丽故乡!

    。。。。。。。。

    全剧终。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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