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有几个联防队员,他们头戴钢盔,臂上套着红色袖章,怀里搁着棍子,围在一个火堆旁烤火,聊天,吸烟。x一后走过,有人就想上去询问。另一个人劝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听说两件事,挺诡异的。”

    深更半夜的,不要说鬼故事。

    你相信有鬼?我们是专门打倒牛鬼蛇神的人。

    别插嘴,听他说。

    前几天,来了十几个gz来的大联动学生,他们住在迎宾楼旁的红星招待所里;招待所的服务员说:这群学生都铁板着脸,从未见他们笑过;而且还听到他们说sc话。你们说是不是很奇怪。还有一件,昨晚,阔街医院一个孕妇生完孩子就跑了。

    生完孩子要做月子,老古话说不能下地的。

    一个孕妇生完孩子跑路,这不是个奇怪的事啊。

    你听我说,孕妇跑了一会儿,孩子也消失了。

    啊,有这种事?会不会是私生子,女的跑了,男的偷偷接走孩子?

    听到这种事,你就起劲!

    值班的老头说:看到护士长抱着孩子,像僵尸一样,一跳一跳出了医院大门,跑进马路对面的黑鱼弄堂里。第二天,有人问起这件事,护士长一脸莫名其妙,说不知道。。。

    你就添油加醋吹牛吧。。。说的像有鬼似的。

    他边走边听;走着听着就停了下来,心想:不会在说胡不嫁吧。胡八卦急走几步,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道:“西林寺在哪里?”

    西林寺!他一愣,西林寺早没了,寺庙建筑基本被拆,只有一座破旧不堪的西林塔,还有一间偏殿,现在改造成一米店。

    “旁边有个尼姑庵,叫妙玉。去那里。”胡八卦低声说。

    他转过身瞪其一眼。

    。。。。。。。。。。

    已是深夜,在马路上走很扎眼。他领着胡八卦走进了小巷里,七转八拐来到了妙玉尼姑庵旁的弄堂里。

    他说:“前面弄堂口就到了。”

    胡八卦拍了拍他肩膀,道:“先看看有没有人。”

    他停了下来,道:“你一定有事。”

    胡八卦没有理会他,自个走到弄堂口,探头一望,立即缩回。

    怎么回事!他依着胡八卦的身子望弄堂外张望,见妙玉尼姑庵前的枣树下站着几个人。

    。。。。。。。。。。。

    妙玉尼姑庵不大,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修心养身的地方。

    解放前,妙玉尼姑庵里的枣树上吊死过一妓女,庵堂主说纯气破,就此云游去了。可不久便传来妓女是庵堂主的私生女的故事,说什么妓女来茸城寻亲,母亲不相认,便寻死,了却人生等;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解放之后,庵堂一直没人看管,年久失修坍塌了。坍塌之后,瓦砖梁柱都被附近的居民捡走,改造自家房子了。几年之后,庵堂的位置形成了一片空地,只留下几块青石碑和那颗枣树。

    枣树很大,粗杆叶茂,像一把大伞子。有人打起了枣树的注意,拿着斧头去砍伐,不巧头顶落下一只乌鸦,冲着他嘎嘎地喊了几声;那人感觉这不吉利,就回家了,没想到回到家就一病不起,急得家人团团转。

    有个做寿衣的老婆子说:上吊的妓女变成了鬼,把枣树当成了家,在树上修炼,那是动不得的,快去烧个香拜一下,家人将信将疑。

    这个年代,烧香拜佛都算搞迷信,不要说去拜个鬼了,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了。可那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家人又犹豫不决;于是到了晚上,家人偷偷摸摸去树下烧了香火拜了拜,没几天那人的病竟然好了。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妙玉尼姑庵的枣树上住着一个鬼,而且很灵。可传着传着变成了:妙玉尼姑庵的枣树上住着一个鬼,有求必y县里领导知道这件事,勃然大怒,派工作组在妙玉尼姑庵前宣传:这是旧社会迷信,不可信的,这世界上更本就没有鬼神,如执迷不悟,被人举报,安排进局里“上课”。吓得人们都不敢去那里,哪怕路过也是侧过头,最好是绕道而行。

    。。。。。。。。。。。。。

    胡八卦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不要说话。

    他皱着眉,白了胡八卦一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的头,示意:我都看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笨蛋。

    胡八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三言两语说不清,以后告诉你。现在急需你帮忙。”

    他用眼角瞄着,低声道:“我有什么好处?”

    胡八卦想了想,低声道:“我教你算命。”

    他一听有了兴趣,连连点头。

    胡八卦见他答应,低声道:“你装扮我,吸引他们。”

    “他们是谁?”

    胡八卦低声道:“以后告诉你。”说着,将他推出了弄堂口。

    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冲了出去。那几人听到动静,都转过身。他一下不知所措,看了一眼胡八卦,见其冲着自己做哀求的动作。心中暗叹了一声,一横心,对着那几个人喊道:“要不要算一把,免费的。”说完,撒腿就跑。

    。。。。。。。。。。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猛跑;跑回了家,关上门,靠在墙上大喘气。等确定门外没有任何动静了,才松一口气。

    他卸了装,躺在床上思索:站在枣树下的那几个人,肯定不是本地的。他们来之哪里?为什么站在枣树下?胡八卦为什么要躲着他们,胡不嫁为什么选择茸城生孩子。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还是另有原因。

    胡八卦脖子后面的针是谁扎的,一个和父亲手段相似的人。。。他想着想着,忽感这件事有点复杂,而自己不应该帮胡八卦。

    。。。。。。。。。。。。

    1968年12月27日,星期五,大雾。

    一晚胡思乱想的他,熬到了凌晨四点,穿上胡八卦破烂不堪带有浓重个人体味的衣服,化妆成一个捡破烂的老爷爷,从后屋窗户跳出,直奔妙玉庵堂。

    大枣树笼罩在迷雾中,隐隐约约映出它的轮廓。雾气中,竖立着的青石碑,如人形影,若隐若现,景象诡异。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的人,都会惧怕,不敢往前走半步。

    由于职业的原因,他不惧怕死人,同样不惧怕鬼怪。今天不知为什么,有点胆怯。他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做防身用,在雾中摸索着向前。。。

    走到大枣树下,习惯性地抬头观看,树杆枝叶浸在雾气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隐隐约约中,他看见一只绿色书包搁在树枝间。

    他愣住了。

    这只书包不是挂上去的,是被扔上去的。是昨晚看到的那几个人扔的吗?包里是否有线索。他满是好奇和希望,用手中的树枝将它挑起。书包伴随着雾水同时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书包里有很重的东西。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后弯腰捡起书包,打开往里一看,吓得一抖索。。。里面躺着一把乌黑的手枪。。。他忽觉此事不妙,转身就跑。

    跑回家,坐在椅子上喘气发呆。

    稍息后,盯着书包,开始后悔不该将书包带回来。但又一想:没人看到我去了尼姑庵,哪怕被人看到,那也是我的‘壳’啊。想到这里,心里稍许轻松。

    这是一只当下很流行的绿色学生书包,包外印着一颗红色五角星。包里除了一把枪外,还有一本土黄色封面的笔记本,一条白色干毛巾,一把钥匙。钥匙上挂着一块竹制牌子。

    他取出钥匙,见牌子上写着116。翻转一看,反面写着:红星招待所。拿起笔记本翻了一页,见第二页上敲着红章:万合县第一中学。白色干毛巾上印着几个字:昭通万合县第一中学篮球队,旁边还绣了一个‘7’字。哦,此主人是万合县人。

    他拿起手枪看了看,心想:当今,能掏出一把枪的人,绝对身份特殊。他摸了摸下巴,皱着眉:是什么人在找胡不嫁、黄天沐、胡八卦的麻烦?是仇家吗?所以他们发电报给余将军求救。

    嗨,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胡不嫁,就想起那个孩子黄家禄,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发生这种事,看来也是个命运坎坷的人啊!此刻,他想起那些联防队员聊天的话,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劲。

    当他的眼光再次扫到那把钥匙时,猛然跳起:一群来自gz的学生住在红星招待所里。。。他的脸色都变了:说着sc话的gz学生,而包里的笔记本和毛巾都证明主人来自昭通万合县,最关键还有一把枪。。。

    他趁着雾气,又回到妙玉尼姑庵,想将书包扔到了枣树上。可刚走出弄堂,却见树底下人影晃动,吓得他转身就跑。

    在雾气中跑了几个弯,竟然跑到了绣野桥上;他环顾四周,雾气浓烈,无人影,便将书包扎好,扔下了桥。

    回到家,起床铃声刚刚响起。他立即卸妆,梳洗干净,吃好早饭,赶去单位。

    。。。。。。

    今天单位里只有一场追悼会,死者昨日已处理好,今天就等待家属确认。他无事可做,点了一支香,坐在办公室里看书。

    在食堂午餐时,外面传来密集的警笛声,众人抬头向外张望。见一辆警用吉普和一辆军用卡车驶入殡仪馆。

    吉普车上下来三位身穿白色警服的公安,和赶来的馆长聊了几句。随后,馆长招呼着工作人员上卡车,搬下八具尸体。

    。。。。。。

    “昨晚,在我县,几位联动的学生,和本县的流氓团伙打了一架,共造成七人死亡,流氓团伙死一人;我县公安已经立案调查,抓捕其他嫌犯。”县公安局侦查科长说着。

    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是红星招待所里联动的学生?

    馆长紧接着说:“尸体暂且储藏在我馆,等确认好身份再火化;其中,有一死者头部破坏较严重。段三楼,通过骨骼恢复肌肤是你的强项,这任务就交给你啦。”

    喊到自己的名字,他不仅一颤,随口应了一句,内心已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他抬眼,见几个公安都盯着自己,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这个死者的长相对破此案有着重要意义,段师傅一定要全力以赴。”侦查科长很严肃地叮嘱。他毫不犹豫地点着头。

    七具尸体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奇怪的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他翻开尸体的眼睛,发现他们的眼球充满血丝。

    这是大量血液迅速压迫小血管,导致小血管破裂的症状。是谁出手这么狠,能用重拳震死了这几个人。他边思索着,边将尸体擦洗干净,姿态放平,随后送入冷冻箱。

    他最后来到头部损毁的尸体旁,掀开盖在脸上的布。。。

    这具尸体的后脑壳全部掀开,里面的组织全部没了,包括眼珠,只剩下面部三分之二的部分。但他还是认出,这是黄天沐的尸体。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他用剪刀撕开了它的衣服。它的躯干上全部是紫色块状痕迹,显然生前被人用钝器猛烈敲打过。剪开了左手臂的衣服,看到那块錾卢面具的刺青。。。无需证明,它就是黄天沐。他感觉左臂上的刺青隐隐作痛,心里一阵难过,一把抓住自己的左臂。

    他用木条撑起它的脸廓,用棉絮填满脑壳,套上假发,用花生隆起眼眶,缝上开裂的嘴唇,再用油泥修饰残缺的嘴唇和脸上开裂的部位;最后用白漆涂掉脸部瘀青,涂上淡淡的口红,扑上胭脂粉末。

    他看着修补完成的脸,眼泪差一点掉落下来,天沐死前一定受尽折磨。

    “真是栩栩如生啊。”侦查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冷漠地看其一眼。

    侦查科长掏出一支烟点燃,很悠然地问道:“你认识他?”

    他忽然发觉自己做一件傻事!尸体首先是通过法医鉴定,再送到这里储藏。可这些尸体都穿着衣服。。。他们在怀疑我,试探我!这不可能,没有线索能够联系到我,哪怕捞起那把枪,也不能证明我什么。

    “很像吗,纯粹巧合。”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转身走出工作间。

    侦查科长怒目圆睁,用力甩掉手中的香烟,厉声一吼:“把他铐起来!”

    其他二位警察一起拥上,不用分说,将他胳膊翻转,架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他吼道。

    侦查科长从口袋里掏出一牛皮纸信封,取出一东西,递到他面前。这是一张沾着棉絮的布片,上面印着:茸城文化局322。

    侦查科长‘哼’道:“在一个死者手中发现的。茸城文化局322,是你原单位工号。。。去局里解释吧。”

    他惊呆了。是自己在文化局里的工作服,那件棉袄。。。它穿在胡八卦的身上。

    两位警察架着他,拖过长长的走廊,走出了工作室,走向吉普车。他看见馆长、同事都望着自己,眼神中流露着疑惑、惊讶、害怕、恐惧。。。

    “我是被冤枉的!”他终于爆发了,挣扎着,拼命喊着:“我没有杀人!”

    在他强烈挣扎下,两位警察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侦查科长赶过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像牵牛一把,拖着他向吉普车走去。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弯下腰,他大喊着:“我有靠山,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警察并未理会他,同事们也没有挺身为他说话,他感到很绝望。当被押进了车里时,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他挣扎着,喊出自己的救命稻草:“电报,我要发电报给。。。”

    还未等他喊出,一块毛巾被塞入口中。毛巾迅速吸干了口腔里的唾液,梗在咽喉处,疼得他掉下眼泪,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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