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久没有这么踏实地休息过了,符笠三人在安娜的小屋里沉沉地睡到了第二日的午后。※地警惕,可是一旦躺倒了地板上,在温暖的炉光包裹下,还是忍不住沉入梦乡。

    符笠记得他做了一个梦,梦境那么地不真实,在醒来的一刹那他便已经忘却了大半。他只记得在梦中,自己站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不远处是如明镜一般的湖面,澄澈的湖水可以照亮他的面庞。而他,满面憔悴映在湖水里。远处有歌声,歌中唱的什么他听不分明,只能寻着歌声一直找,一直找。

    陈克和张力相继睁开眼睛,木窗外的阳光耀眼得不能直视。

    “什么时间了?”

    张力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表,仍有些迷糊地回答:“下午一点。我们睡了多久?”

    陈克忽然惊醒,几乎是吼出来:“安娜呢?”

    符笠从门后面摘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我先行去寺院,屋里有食物,你们吃完后就跟上来。

    字条下面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地图上标识出了寺院所在的位置。

    三人在房间里寻了一些果子简单地果腹后,便整理了衣装,准备踏上前往寺院的行程。符笠将手伸进小兰的襁褓里,确认沧澜给的珠子是否还在。

    这个动作同时被陈克和张力看到,张力不时给陈克眼神暗示,陈克却只做不见。

    “我们出发吧。”符笠拉开木门,阳光洒进小屋内,将站在门口的符笠完全笼罩进去。

    符笠心里也觉得温暖,但同时他也觉得奇怪,这个小屋的方位。昨日早晨离开的时候,也是这般沐浴着阳光走出去,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面朝着太阳的。

    陈克跟着符笠走出小屋,与张力擦肩而过时,张力脸上十分不满地低声说:“不要逼我,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陈克回敬他:“我也是。”

    三人按照安娜指的路,朝着寺院的方向进发,一路相安无事。只是在路途中分三次,在不同的地点看到了那个古怪的稻草人。稻草人脸上画着怪异的微笑,一直监视着三人。符笠终于忍无可忍,走到稻草人身边。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稻草人只是在风中摇曳。

    “你倒是给我一点儿提示或是什么的,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说着,符笠掏出打火机,“再不说,我可就一把火把你烧了。”

    稻草人依然在风中摇曳,像是嘲笑一般。

    符笠摇着头,点燃了稻草人。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符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感,他转身往寺院的方向继续前进。

    当他再回头看时,稻草人依然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符笠口中咒骂了一句,神经病。

    陈克和张力静静地跟着符笠,双方也不说话,各自怀揣着心事。

    他们来到一处小溪边,稍作修整。张力又凑到陈克跟前,威胁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一大团乌云从东南方飘来。

    陈克脸色阴沉地说:“不去。”

    “这可是你逼我的。”张力用尽全力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夸张的笑。他转身朝着符笠说,“符警官,方便说几句话吗?”说着,他还转身看了陈克一眼。

    陈克满脸阴沉地将手伸进怀中,符笠给他的瑞士军刀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符笠抬头看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有些担忧地说道:“天要阴下来了,我们赶快走吧。”

    “就几句话,我想跟你谈谈。”

    陈克的脸更加阴沉了,仿佛随时会有狂风暴雨。他摸出瑞士军刀,弹出刀刃,眼睛和刀面上同时反射着阴寒的光。

    他眼看着张力朝符笠走去,自己也站了起来,将刀藏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快速跟上张力。

    符笠奇怪地瞧着一前一后往自己走来的两人。忽然,狂风大作,大团的乌云遮天蔽日,挡住了太阳光,将整个世界荫得如同黑夜一般。

    一个矫捷的身影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张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正是那个奇怪的女孩儿。

    女孩儿丑陋的容貌几乎要将他的胆给吓裂了。他只来得及尖叫:“警察,救我!”

    女孩儿猛地扼住张力的脖子,他喉咙中“我”字的尾音也听不分明。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符笠看得目瞪口呆,他也终于可以近距离观察那个奇怪的女孩儿。似乎有遥远的记忆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这个女孩儿的身影如此熟悉,到底是谁呢?

    陈克只是把瑞士军刀护在胸前,他还记得被这个女孩儿吸食阳气时的痛苦。一想到这种感觉,他就恐惧得全身发抖。

    符笠再次感受到张力绝望地求助眼神,霎时间,他伸手从小兰的襁褓里掏出了那颗珠子。珠子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就在此时,怀中的小兰哭声大作,尖锐刺耳的声音刺得符笠魂飞魄散。这一次,小兰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惊心动魄。

    符笠看着即将死去的张力,咬紧了牙关就要冲过去救他。忽然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符笠转头一看,正是赵王氏。

    赵王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莫要管这闲事,这是他们俩之间的恩怨。”

    符笠再看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张力手脚僵直,脸色铁青,怕是再不救就再也救不了了。

    忽然,远处出现一道白光,撕破了黑暗。爽朗的笑声亮起,转瞬之间就到了近前。符笠心中一喜,脱口而出:“沧澜。”

    沧澜骑在独角兽上,从女孩儿和张力上方飞过。女孩儿猝不及防,被独角兽踢翻在地。

    独角兽驼着沧澜在双方之间来回兜走了几圈,然后看向赵王氏,大声笑起来:“你这老妖婆子,我道你几百年前就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

    “在这里也与死人无异,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来与我作伴么?”

    沧澜讥诮道:“我可是和你不一样,算是不请自来。”

    赵王氏看了一眼被踢翻在地的女孩儿兰,眼神凌厉,她说:“今日之事请阁下莫要插手,这两人我是非杀不可。”

    沧澜却也道:“这些人与我有些渊源,给我个面子高抬贵手。”

    赵王氏忽然将符笠远远地扔到一边,强势地向前踏出一步,半边身子长出了两米多长的肉翅,她说:“可不要逼我动手,道是我老婆子真的怕你不成?”

    沧澜胯下的独角兽打了一个响鼻,头顶的犄角闪出一道白光,打在赵王氏的翅膀上,瞬时就融出了一个洞。

    赵王氏吃痛,往后退了一步,愤恨地看着独角兽。

    “她连这头畜生也舍得,倒是真的很器重你啊。”

    沧澜也是不答话,骑着独角兽又逼近了一步。

    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缝隙撒了下来。女孩儿兰痛苦地长啸一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赵王氏焦急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恨恨地说道:“今日之事我绝不会罢休,我就不信你能一直保着他们。”

    沧澜双手抱拳,说道:“多谢。”

    赵王氏变身成恐怖巨兽,一双翅膀展开来遮天蔽日。他叼起地上的女孩儿兰,脸上露出丑陋地笑容。她看了一眼张力和陈克,然后振翅飞起。

    躲在一旁的陈克被赵王氏看了一眼,心中恐惧万分,在万分之一的时间,他与女孩儿兰的眼神相对。那一刻,他终于想起了女孩儿兰的身份,那是他永恒的梦魇。

    赵王氏的身影渐渐在远处变成一个黑点儿,符笠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实实在在地记得赵王氏说出的那句话,她要杀的是两个人,在场的人总共就四个,除开沧澜,那么她到底要杀谁呢?

    符笠环视着周围,被女孩儿兰袭击并且晕厥过去的张力,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陈克,还有自己。对比下来,答案显而易见,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那个女孩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沧澜从独角兽上翻身下来,走到符笠面前。从他的身影来看,并不利索,他刚才面对着赵王氏大概也只是勉力而为,若是真的打起来,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符笠从深思中抬起头来,对着沧澜微微一笑。

    “你又救了我们一次。”符笠问。

    沧澜“哈”了一声,然后说:“有事找你,碰巧赶上了。”

    “哦,”符笠撇开脑海中的思绪,问道,“什么事?”

    沧澜看了看空中被夕阳染红的晚霞,说道:“这的天气还真是短啊,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找个地方歇脚吧。”

    符笠也觉得奇怪,刚刚明明还艳阳高照,怎么一转眼之间就已是黄昏了?

    沧澜看出了符笠心中的疑惑,眯起了眼睛疑问道:“你其实并不了解这个世界,对吗?”

    符笠说:“除了知道这里是青藤的世界,其他一无所知。”

    营地在小溪上游的一处平地建了起来,篝火烧得噼啪作响。张力躺在篝火的一边,仍然昏迷,陈克负责照料他。符笠和沧澜站在稍远处小溪边,陈克远远看到符笠一脸的震惊。

    “对,这里就是青藤制造的梦魇世界。”

    符笠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篝火旁边的陈克以及他身边躺着的张力。陈克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与之前比起来更加沉默了。

    符笠艰难地消化着沧澜传达的信息,过了许久才恢复镇定,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沧澜继续说:“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完全是青藤凭空创造的,她对这里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时间,空间,甚至是山岭和河流,树上的每一片叶子,河中的每一滴水,都在她的控制之下。打个比方说,外界可能只是过了短短几分钟,这里面或许就已经是好几天,一切都只是在青藤的一念之间。”

    符笠呼出一口长气,这些天的遭遇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问:“那么这里面存在的怪物呢?”

    “他们是真实的,有许多是多年前败在青藤手下,被她囚禁在这个世界的老怪物,有些则是普通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了千万年,变成了怪物。”

    符笠暗忖,安娜也许就是这种情况。

    “那你呢?”

    “我?”沧澜呵呵一笑,“都不是,我是他们的终结者,青藤的本体其实就藏在她创造的梦魇世界里,所以只有来到这里才能真正的杀死她,在外界,青藤能控制你的思想,慢慢把你折磨致死。”

    “可是在这里,青藤也是无敌的呀,你说过,她控制了这里的一切。”

    沧澜忽然裂开嘴露出邪魅的笑容:“所以我才来找你。”

    坐在篝火旁的陈克此时的内心波涛汹涌,他看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张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多年前的画面。那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一行泪滑落,他又想到了远在天边的妻女,那是他的精神支柱,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要亲手将她们摧毁,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陈克的心忽然沉静了下来,莫不是说,那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能淹没所有善意的死水。

    他看了一眼还在交谈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符笠和沧澜,悄悄从身上割下一块布,将其浸湿。他再次确定符笠和沧澜没有察觉自己的行动,一点一点挪到张力面前,用背部遮挡两人的视线。

    他看着张力苍白而痛苦的脸色,自己也感觉到了痛苦,可是那温暖的笑容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闪即逝,黑暗再次笼罩了他的心。

    他说:“别怪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将湿布盖在张力的脸上,表情狰狞地死死按住。昏迷中的张力感受到他的杀意,无力地挣扎着,作最后的反抗。在那一刻,陈克有了一丝退却,但是当他想到家中妻女,想到他们得知自己当年丑闻时远离自己的情景,不觉手中力道又加了几分。

    张力只挣扎了片刻,便完全失去了声息。

    陈克缓缓拿下他脸上的湿布,脸上的恐惧一闪即逝,随即替换的是一张冷漠面孔。他轻轻擦干张力脸上的水渍,然后探了探张力的脉搏。确认张力已死,他平静地挪回自己的位置,继续蜷缩着。

    他并不曾发现,沧澜在那时回头看过他一眼。

    “你要我怎么帮你?”

    “只有一个办法,外界和这里的青藤是一体的,你出去之后,想办法激怒青藤,让她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给我创造机会,我在这里杀了她。”说到这里,沧澜的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

    “我有什么好处?”符笠问。

    沧澜脸上的狂热不减反增,他说:“你没有任何好处,但如果你不答应,我在这里就杀了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所受到的伤害,外界的你也会受到同样伤害,在这里死了,外界的你也不能活。”

    符笠冷冷地看着沧澜,吐出一句话:“好,我答应你,但是你总得带我们出去吧。”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不过有人会指引你们出去的。”

    符笠冷哼一声,说道:“神经病。”

    符笠回到篝火旁边,感觉到这里死气沉沉的。他先看了一眼陈克,面如死灰,但至少还活着;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张力,他的躯体呈现出奇怪的形状。

    符笠蹲下来查看,却听到沧澜说:“已经死了。”

    符笠猛地看向陈克,质问道:“他怎么会死。”

    此时沧澜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陈克漠然地看了一眼,然后说:“刚才就死了,我看到你们说话,就没有打扰你们。”

    符笠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沧澜在一边冷冷看着陈克。

    “好了,我也该走了。”

    “你去哪儿?”符笠暂时将视线离开陈克,看向重新跨上独角兽的沧澜,“你还要去找青藤?”

    沧澜点头,轻轻抚摸着独角兽的脖子。

    “你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寻找出口吗?”

    沧澜再看了蜷缩在一旁的陈克,再对着符笠说:“不了,我在青藤那里等着你。”

    符笠站了起来,盯着沧澜的眼睛:“可是你要怎么逃出去?”

    “人有些时候必须要抛开生死才能义无反顾,她是我的茧,我要破开她。”沧澜摸了摸鼻子,“况且,我只要杀了青藤,这个世界自然就不存在了,又何来逃之一说?”

    沧澜说完这话,驱使着独角兽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只有远处的一道白光,像星星之火。

    符笠目送着沧澜离开,然后轻轻将小兰从自己的胸前解下,温柔地放在篝火旁。他重新回到张力的尸体旁边,仔细检查。张力的死状更像是窒息而亡,他在张力的衣领上发现了一些水渍。

    符笠看着蜷缩在一旁双眼失神的陈克,冷哼一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陈克抬起空洞的眼睛望着符笠,仿佛又是看向极遥远处。

    “我没有。”

    “还狡辩,”符笠跨到陈克身前,将他提了起来,藏在陈克怀里的湿布和匕首同时掉了出来,符笠看一眼,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克空茫地看着这个世界,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任由符笠像提破布口袋一样提着他。

    “你到底在隐瞒着什么,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一个词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符笠发现陈克此时便是这种状态,他更加地恼怒,一记重拳打在陈克的脸上。

    陈克几乎是被击飞出去的,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没有立时爬起来,就地趴着。他吐出嘴里的鲜血和牙齿,凄惨地笑着。

    “你要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符笠从腰间掏出手枪瞄准陈克的头,手枪弹夹里还剩下最后两发子弹。

    陈克扬起了头,也不知是在哭还是笑,表情极度扭曲。

    “你杀吧。”陈克仿佛是解脱一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救赎。

    符笠猛叹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枪。他明白,心死了的人,便是什么也不会在乎了。只是他似乎可以窥见,对于陈克来说,那一定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永远也无法走出去的梦魇,就像他们现在的处境一样。

    符笠把陈克搀回火堆旁坐下,然后又抱起小兰,喂她喝了一点儿溪水。看着小兰天使一般的面容,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一定很痛苦吧。”

    陈克没有回答,怔怔地望着篝火里燃烧跳跃的火焰。

    “我是说下定决心杀掉张力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过了很久之后,陈克才有了一丝反应。

    “嗯。”

    “我能够体会,一定还有更加痛苦的原因,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几天的相处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并不坏,只是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你的心,让你看不到光明,”符笠侧过脸看着旁边坐着的陈克,“可是我们要相信啊,相信光明,相信正义,我相信总有一天光芒会冲破层层黑暗,照亮你的心。”符笠伸出手拍了拍陈克的肩膀,“让我帮你吧。”

    陈克缓慢却坚决地推开符笠的手,低沉地说:“没有任何人能帮我,有个人说过要帮我,但是他已经死了,我只能靠自己。”

    符笠愣了片刻,努力把侵入自己脑海的杂念驱逐,可是那个名字始终都挥之不去。是**吧,他想。

    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呢?

    符笠看了看怀中的小兰,突然站了起来,把小兰放到陈克的膝盖上。陈克诧异地瞪着符笠,下意识地想要去捂耳朵。但是这一次,小兰意外地没有哭,他笑吟吟地看着陈克。

    符笠深吸一口气,不发一语地将躺在地上的张力的尸体抗到肩上,默默地走进一旁的树林里。

    陈克看着符笠所做的事情,几乎是脱口而出又连忙止住地说:“别去……”

    符笠消失在火光之外。陈克把目光凝聚到小兰身上。他不敢抱她,只是轻轻地凝视着,用一种极卑微的姿态,手足无措地凝视着。

    良久,他艰难地开口道:“是你,对吗?”

    陈克忽然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涌出了小兰的眼眶,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到脸颊。

    陈克沉重地呼吸着,极力忍着胸中像是要爆炸出来的悲伤。

    “我知道是你,我见过你的胎记,”他哀嚎着,乞求着,涕泪横流,“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对不起……”

    符笠远远地躲在大树背后,看着篝火旁边发生的事情,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他和**站在公安局的天台上。那一天,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起因是一个自杀的女孩儿。

    陈克渐渐地平息了下来,符笠准备回到篝火边,但他却突然看见,有一道微弱光,他并不害怕,那一道光让他感到平静。符笠回到篝火旁,坐在陈克旁边,看着他拥抱着小兰,不自禁地微笑着。

    陈克转过头问符笠:“张力呢?”

    “埋了。”

    陈克点点头,将小兰抱还给符笠。

    符笠问:“你打算怎么做?”

    陈克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能从这里逃出去,我要去弥补我所犯下的罪。”

    “我帮你。”

    陈克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远方,说道:“不用了,这件事情只能我自己去做。”

    神殿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高高在上的王座冷静寂然。青藤站在王座下方,静静地凝思着。

    王座上曾经傲然坐着的人,现在已经深埋在黄土之下。只是那个遥远的传说,传说中的巫女娅迪恩娜所作的伟大的预言,世界是否会重蹈覆辙,而迎接我们的是怎样一个新世界!

    青藤舔了舔嘴唇,唇角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这样的未来还是让人有些期待呢。

    不过,在迎接梵天归来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青藤低头看横卧在繁复花纹中的叶离,这个孩子很执着呢,和之前的那一个很像。为什么人类的好奇心总是那么重呢?青藤似不明白又似了然地摇摇头,轻轻抱起叶离,娇嗔地笑了一下,往神殿的大门走去。她身后最后的灯火也逐渐熄灭,大殿重回黑暗的怀抱,无人知晓其中藏着些什么。

    青藤走出神殿,随手将叶离抛了出去,那一刻,叶离突然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青藤的面容,仿佛是天上的仙女,脸上又有一抹妖艳的笑,他在她的注视下越堕越深,堕入了无底的深渊!

    叶离重重地喘息着,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是否已经找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而秘密伴随着死亡。他已经,死去了!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自己还不愿瞑目呢?

    叶离环视着周围,一片漆黑,这里是不是九幽冥府,那锁魂的小鬼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他不知道,他只是又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想做。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像是由远及近的海浪,声音越来越大,叫做克罗巴。

    山野的风,吹过了许多的时候,枝上的树叶,也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又或是唤醒。它们像精灵一样,围绕着躺在草地上的叶离的身体,沙沙沙,沙沙沙。

    叶离猛得睁开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不敢呼出来。他头疼欲裂,脑袋里面所有的记忆都混乱不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卓绝的搏斗,对手击中了他的脑袋一般。

    那些记忆像碎片一样,在脑海中漂浮,他甚至无法抓住其中一片,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站起来,环视四周。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周围的景象像是被一层薄纱笼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有天边的一抹鱼肚白,交界在青黑色的天空中间和纯黑色的山顶之上。

    叶离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他记得自己的每一个清晨几乎都是在灯光下度过的,橘黄色的灯光下,书桌上,摆着的是无尽的书本,那时候他是为了研究什么东西而不停奋斗着,那好像是一本奇特地书,书名叫做……

    叶离颤抖着右手,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书面上用鲜血书写了六个大字《造梦者的灵魂》!

    一个激灵窜遍了叶离全身,脑海中的碎片记忆聚拢了起来,在他的脑中形成了诡异的景象,他被一个叫青藤的女人丢进了深渊。在被丢下的前一刻他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青藤的面庞。那是一种怎样妖异的面容啊,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就那么看着他。

    在青藤的身后,矗立着一座巍峨高耸的神殿,那是一个叫做克罗巴的神殿,还有那一句在灰飞烟灭前的呐喊,或者说嘲讽更为贴切:“克罗巴永不寂灭,梵天终将归来!”

    他想起来了,这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那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她叫青藤,她带着名叫做克罗巴的神秘势力回来了,必须让符笠知道,必须要让全世界知道!

    叶离看着自己亦真亦幻的身体,这一刻的他,终于知道自己在火车旁醒来的那一刹那,丢失的到底是什么!

    叶离的心中悲切着,癫狂地扑进了森林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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