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笠猛地睁开眼睛,一种心悸地感觉流遍了全身。≧带把自己绑在树上,防止从树上掉下来。符笠还记得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的一阵婉转的俏笑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伴随着火车的轰隆。

    怀里的小兰嘬着大拇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符笠苦笑着点了一下小兰的鼻头。

    小家伙肯定是饿了,符笠甩甩头。他一边回忆昨晚经历的事情,一边从腰间解下水壶,给小兰喂了一点。看着小兰甜美的笑容,满足感自胸腹间充斥了全身,比天边初生的太阳还要温暖人心。

    他自己也喝了一点,但就只是一点。

    熹微晨光从树叶间洒落,星星点点落在符笠身上。朝阳正在升起,而希望在哪里?

    符笠唤了一声陈克,然后解开绑在树上的腰带,从树上敏捷地窜下,一点也不像四十好几的人。

    陈克应着,从痛苦的梦魇中惊醒,他看着远方初生的朝阳,脸上也不自禁露出了一抹惨笑,又活过了一天呀。

    他随着符笠一同爬下了树,动作笨重臃肿,相比符笠要逊色许多。

    树下吴柯凡的尸体已经被丧尸啃得惨不忍睹,陈克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在树的另一端哇哇吐了起来。微风中飘散着混杂了尸体腐臭和陈克呕吐物恶臭的奇怪味道,就在这时,符笠怀中的小兰又哇哇哭了起来。

    这一次哭,没有那种震碎人心的力量。符笠不禁思考起来,为什么小兰的哭声有时候那么惨烈,简直要把人的心震碎,有时候又那么楚楚可怜,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虽然说,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怪异至极,但凡事都有原因。就像每次陈克想要抱小兰的时候,小兰总是会哭得人想溺死她。

    而想到陈克的问题,叶离也留过纸条让他小心陈克,叶离的判断依据又是什么呢?

    15年前,林同发生了火车侧翻事件,同一年,陈克家从林同搬走,那他们家和这起火车侧翻有没有关系,其中还有没有更深的联系?还有,陈克本身对血液的恐惧,会不会也和这一年发生的事有关系,而且就算他有心理障碍,还要拼死回到列车上把包拿出来。他背包里的盒子,现在在他的怀里,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值得陈克宁愿被丧尸咬死,也不愿放弃?

    还有,现在躺在树下的吴柯凡的尸体,陈克看到的时候,反应太大,后来又极力否认自己与吴柯凡的关系,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难道吴柯凡身上也有什么污点,而这个污点恰好又和陈克有关系?那吴柯凡作为国资公司总经理,和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一同坐这辆车,是不是太巧合了,而陈克又在这辆车上!

    总之,陈克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符笠抬头望向树的背面,陈克藏在树的背后偷瞄着他,眼神阴郁,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到一起。

    符笠哄着怀里的小兰,不动声色地说:“没事儿吧?”

    陈克从树背后走出来,整理了上衣,绕过地上的尸体,摇头说:“没事。”

    符笠从腰间解下水壶,递给陈克,说道:“省着点儿喝,今天要走一整天,途中不知道能吃到些什么,这是现在唯一的口粮。”

    刚张大嘴想要猛灌一口的陈克,愣住了。他只是挨着壶嘴抿了一小口,擦了擦嘴,把水壶递还给符笠。

    “我们走吧。”陈克说,他率先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充满了希望的东方,而他的背影却在朝阳的光辉照耀下,画满了阴影。

    符笠看着陈克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悲壮。他不知道,背对着他的陈克,此刻真的泪流满面。他思念妻女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又对自己是否能活下去充满了怀疑。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一种决绝,对于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转过头,嘴上却挂上了职业的微笑,眼神中的阴狠也在那一刻隐藏。

    “快跟上来,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

    符笠看到陈克的微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冰冷的坚实感觉,让他心里踏实不少。

    两人又一同出发,怀着各自的心事。

    森林里不时散落着野兽和人类的尸体,有的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陈克就只当是看不见,像是魔怔了一般往前走着。

    符笠对前面走着的陈克叫了一声:“喂,停下来。”

    陈克只仿佛没听见,依然往以急行军的姿态往前冲。

    “陈克,停下来。”

    陈克怔怔地回头,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与符笠拉开了好一段距离。森林里的光线昏暗,头顶的枝叶挡住了太阳大部分的光线。

    “我们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陈克走回到符笠身边,微喘着气回应道:“你有什么办法,我们之前跑了那么久,早就没有了方向。”

    符笠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从火车失事到现在,我们遇到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正常的,这个森林里到处都是危机,但是那个叫安娜的女人却可以自由行走,而且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对这里的事情十分了解,我们应该先找到她。”

    陈克赞同地点头,却又说:“可是我们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她,对这里我们一无所知。”

    符笠微笑道:“既然她会在那片湖里游泳,就说明她住得并不远,昨晚上我们不是又碰见她了吗,我猜她住的地方就在那片湖与我们现在所在的中间某一点上。说不定她家就在我们昨晚碰见她的草丛附近。”

    “你的意思是,我们往回走,到昨晚我们休息的那棵树附近去寻找安娜?”说到安娜,陈克内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悸动,那可真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说着,符笠伸出手往他们的左边指。

    陈克顺着符笠的手往他的右边看去,那里有一片缓缓向上的山坡,站在这个位置,看不到山坡的顶端。

    两人顺着缓坡一路往上走,陈克问符笠:“符警官,你说那些丧尸白天都藏在什么地方?”

    符笠耸耸肩,答道:“谁知道呢,或许就躺在地上也说不定。”

    陈克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今天穿行在森林里的时候,从很多的尸体旁边绕过:“你是说,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些躺在地上的?”

    符笠转过头有些气喘地说:“我猜的,话说回来,你怀里揣的到底是什么?”

    陈克抓住一根藤蔓爬上一道土坎,然后伸手拉符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很重要。”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信任我?”

    听着符笠的话,陈克的手在空中窒了窒,符笠也因此吊在半空中。此时,只要陈克松手,符笠就会滚落下去。

    有一丝危机感出现在符笠的心头,他盯着陈克的眼睛,脸上依旧保持着克制的笑容。

    陈克用力,把符笠拉了上来。

    “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无关信任,我想符警官心里也会有不愿意倾诉给别人听的事情,对吧?”

    符笠不置可否地点头。再抬头看,上方就是顶点。

    两人携手爬到坡顶,符笠怀抱着小兰不方便爬树。陈克自告奋勇找了一颗结实的大树,爬到顶端。

    陈克站在高处兴奋地向符笠喊道:“符警官,那边有一幢房子!我看到了!”

    “在哪儿?”符笠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在我们的东南方向。”

    符笠又紧皱了眉头,说道:“不会跟我们之前遇到的那所房子一样吧。”

    “不,这次不一样,我看见那幢房子的烟囱里冒着炊烟呢,这个点儿他们肯定在做饭呐。”陈克蹭蹭蹭地从树上蹿下来,比之前快了不知几倍。

    “这次肯定不会错了,真的很想念饭菜的味道啊。”说着,陈克的嘴里流出了哈喇子。

    符笠眯着眼睛往陈克所说的方向看,前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但仿佛是受到了陈克的影响,他也看到了那袅袅炊烟,还有色泽诱人的菜肴。

    “大概有多远?”

    “不知道,我们快走吧,天黑了就麻烦了。”

    说着,陈克又冲在了前面。符笠冷笑着,陈克还真是一个看不透的男人,明明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现在又为了一餐饭,将这些抛诸脑后。他越是表现得人畜无害,就越是危险。

    “你说是不是,小兰?”

    符笠望了怀中的小兰一眼,跟了上去。

    老人说的望山跑死马确实是至理名言,明明感觉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是符笠和陈克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找到房屋的任何一点踪迹。只是,太阳已经西落,暮色如水沉。

    符笠回望西方,深红的晚霞如画上的血彩,鲜艳得不似人间。倦鸟已归林,寒冷像是一只触手爬上了他的脚踝。

    “你确定是在东南方吗?”符笠停下来坐在一株大树的根上休息,看着前方累得气喘如牛的陈克问道。

    陈克大喘着气,两天粒米未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上剧烈的行进,这个精力旺盛的男子此刻也是强弩之末了。

    他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确定,我甚至都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再加把劲,”陈克的喉头翕动,仿佛正在吞咽可口的饭菜,“马上就到了。”

    符笠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咙里似是着火了一样,灼烧感传遍了全身。他下意识地摸到腰间的水壶,拿起来摇了摇。壶里水声清脆,光是听到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但是符笠明白,里面的水不够他一口喝的。

    他将水壶放下,咽了口唾沫,看向陈克。

    陈克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水壶,伸着手踉跄着走过来:“快给我喝口水,我要渴死了。”

    “没有水了。”

    “不可能,我听见水声了,快给我。”

    “不行,这是最后一点水,救命的,何况还有小兰,她比我们更需要水。”

    “小兰,小兰,你就知道小兰,快给我!”陈克扑向符笠,想要从他的手里夺过那几滴甘泉。

    符笠往后退开两步,手摸到腰间的配枪,威胁陈克。

    陈克看到符笠摸枪,心中胆怯,在符笠面前停住了脚步。他够着眼睛看了一眼符笠腰间的水壶,嘶哑着声音喘着粗气。

    符笠将水壶藏在身后,同时亮出了配枪。

    陈克脱水干瘪的脸上龇着尖牙,然后恨恨地说了一声:“走吧,就快要到了。”说完,陈克转身,又继续往黑暗的森林里走去。

    符笠呼出一口长气,跟在陈克的身后继续不知道尽头的跋涉。

    终于,他们在月色完全笼罩大地之前,看到了前方明亮的灯光。或许是饥饿太久,这灯光显得特别地明亮,照亮了他们的路。符笠甚至闻到了陈克所说的饭菜香味,他希望这不是幻觉,他也快撑不下去了。

    房屋的前方空地上,冒着一股清泉。陈克二话不说,冲到泉水旁,把头沉进水里,让清冽的泉水灌溉他干涸的身体。他灌了大约有五分钟,才从泉水中抬起头,大呼一声:“爽!”

    此时,符笠满心戒备地观察着四周,明明是一片危机四伏的森林,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个像是绿洲乐土的小屋。这太不合情理。

    符笠抬头望天,明亮的月已从东边山麓升起,挂在天边的树梢上,像一只正在嘲笑他们的眼睛。

    陈克喝了个水饱,此刻正腆着肚子坐在泉水边,偷偷观察着符笠。

    “你不过来喝点儿?”

    符笠沉下眼睛看着陈克,等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掬了一点儿泉水。水在掌心浮动,并没有异样的感觉,符笠这才放在嘴边喝了一点儿。

    随后,他拧开水壶的盖子,喂小兰喝了一点壶中的水。

    陈克把符笠的行动看在眼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屋的主人似是听到了外边的响动,打开门走了出来,看到符笠和陈克,她的眼神特别在符笠怀中的小兰身上停留片刻,然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克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回答:“我们……”

    符笠一把按住陈克,然后说:“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在森林里迷了路,现在又累又饿,想在您家讨碗饭吃,不知可不可以?”

    女人再次借着月光打量两人,想了想,然后说:“进来吧。”

    这是一间木质小屋,分上下两层。楼下一层有一个取暖用的壁炉,里面燃烧着温暖的柴火,壁炉旁边有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残羹剩饭还有一盏油灯,灯上的烛火随着符笠和陈克带进来的风跳动了几下。

    木屋的另外一头,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小女孩儿正在清洗着餐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个女孩儿眼神呆滞,嘴角尚有血迹。

    符笠和陈克对望一眼,符笠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坚实的冰冷触感让他感觉到心安。

    “如果不嫌弃的话,桌上还剩些饭菜,你们将就着吃吧。”

    听到吃,陈克也不客气,双手在破烂的衣衫上擦了擦,低声说了句:“多谢。”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木桌旁坐下,伸手抓了盘子里的一块儿肉塞进嘴里。

    “这是什么肉啊,这么香!”

    女主人端了一杯清水递给陈克和符笠,说道:“野猪肉,俺家男人是打猎的,这是他前些天才猎回来的,新鲜着呢。”

    “嗯,好吃,好吃。”

    符笠轻轻地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暂时没有动手去抓桌上的饭菜,若有所思地看着女主人。

    女主人碰到符笠的目光,然后看向他怀中的孩子,说道:“这孩子也饿坏了吧,给我,我正好还有些奶水。”

    符笠将信将疑地将小兰从身上解下递给女主人,女主人也不避嫌,拉开了衣襟就在两人面前喂起了奶。

    正在大口吃肉的陈克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将嘴里的肉吞下。

    符笠轻声问道:“承蒙您的款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名字早就不记得了,夫家姓赵,你叫我赵王氏吧。”

    符笠眉头又是一紧,他们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想必客人也饿了,吃些东西吧,”赵王氏又对墙角的女孩儿说,“兰,给两位客人端碗热汤来。”

    女孩儿喏喏地答应,从旁边的大锅里盛了两碗汤,小心翼翼地端到桌上。

    符笠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女孩儿的眼神像在哪里见过,她再仔细看,女孩儿的脖颈和手臂上都有些淤伤。符笠再看了一眼赵王氏。

    赵王氏脸上毫无表情,说道:“客人请吃吧。”

    符笠道了一声谢,也不动碗里的汤,桌上的肉,只是夹了些青菜放在嘴里,又趁着赵王氏和名叫兰的女孩儿不注意,悄悄吐了出来。

    陈克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没有做声,埋头大吃。

    “赵王氏,你丈夫呢?”符笠放下筷子问道。

    赵王氏一边哄着怀中婴儿,一边说:“出去打猎了,三两天不回来是常有的事儿。”

    “哦,你们家就住在这里吗?”

    “是的,客人,丈夫打猎为生,索信就搬到这山里来,要是得了些好的皮肉,就可以拉倒集市上换取些日常用品。”

    陈克越听越不对劲,他张口想说话,却被符笠在桌下踢了一脚。

    符笠又张口问道:“有件事想请教。”

    “客人请讲。”

    “你们在附近有没有看见过,额,僵尸出没?”

    赵王氏含笑着说:“客人说笑了,丧尸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最危险的,就是凶狠些的猛兽,所以我们妇道人家才敢在这里居住的。”

    听到这话,符笠和陈克对望一眼,这个婆娘在说谎!

    符笠不动声色地说:“我吃好了,多谢您的款待。”说着又踢了一脚还在大吃特吃的陈克。

    陈克嘴里还含着东西,立马站了起来,咧着嘴看向赵王氏。

    符笠从赵王氏的怀里抱回小兰,吃饱了的小兰一脸微笑,符笠低头逗了逗她胖乎乎的脸,然后将她绑在身上。

    “天不早了,不便多打扰,我们就此告辞。”

    符笠拉着陈克紧走两步来到门边,他们看到,身后赵王氏的影子正在逐渐拉长,变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她的脚步声也慢慢靠近。

    符笠放在门上的手在不断颤抖着,他摸向腰间的配枪,就要拔出来时,听到后面赵王氏的声音。

    “两位客人请留步,要是让两位客人就这么出去,大半夜的被野兽祸害了性命,夫家知道了,定会责怪,不如两位客人留下来歇息一晚,待明日夫家回来,给二位指路出山可好?”

    陈克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他抓紧了符笠的一角,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快逃吧!”

    符笠微微拉开了门,门外冷风吹入,更加寒冷的是他感觉背后有一只手正抓向他们。符笠突然回头,低声道:“也好,那就多多打扰了。”

    陈克在一旁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尽量蜷缩在符笠的身侧。

    “楼上有一个房间,客人不嫌弃的话,今晚就歇那儿吧。”

    “那您和您女儿睡哪儿?”

    “我和兰就睡客厅,毕竟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陈克在符笠耳边嘀咕道:“她是怕我们跑了呀。”

    符笠不理会陈克,对着赵王氏行礼道:“那是,我们就先去休息了,晚安。”

    “客人怀中的孩子放我这儿吧,你们两个大男人,带孩子不方便的。”

    “哦,没事,这孩子认生,晚上会哭。”

    “我想她不会的。”赵王氏诡异地笑着,目送着符笠和陈克上楼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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