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符笠独自一人走向火车,漫天的花色也挥扫不去他阴霾的心情。﹣潮涌动,却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人。他有些失落,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符笠毕业于林同市刑警学院,毕业后与**和叶离一起在林同市刑警大队实习,他们实习时的指导老师是刑警大队的教导员张红阳,也是刑警学院的客座教授,三年前在一起意外事故中丧生。叶离继承了老师的遗志,潜心研究玄学,后来到美国进修,一直没有回来。**因为自己的专业关系,成为了一名法医,而符笠则成为了一名刑警。

    三个月前,林同市开往昆明的火车上连续发生命案,前后共有五人诡异死亡,其中有四人是林同市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有一个就是**。这列火车被当局称为死亡列车,“死亡列车杀人事件”也成为林同市建国以来性质最恶劣的连环杀人案。

    符笠紧了紧背包的肩带,他的背包里背着**的骨灰。落叶归根,这大概是他能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火车还有三分钟进站,远处响起了绿皮车特有的鸣笛声。符笠拿出皮夹,翻开。皮夹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相互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符笠还记得这张照片的拍摄者正是他们已故的老师,张红阳。而现在,**也死了。

    **站在两人的中间,他是最沉稳可靠的一个。

    符笠收起皮夹,环顾四周。一个戴着渔夫帽的男子走到他身边。

    “请问几点了?”

    符笠抬起左手看了看表,说:“3点35分,你迟到了。”

    “是呀,我来晚了,他会怪我吗?”男子说。

    “他把你当亲弟弟,又怎么会怪你。”符笠把手放在男子肩上,“只是,我想再送他最后一程,你大概也不会拒绝吧。”

    叶离点点头,说:“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不过我查到了一些东西,是老师一直想要知道的,”叶离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书的封面是渗人的黑色,由于被翻阅得频繁,加上年久日长,书的页脚也卷曲了起来,“这次的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书的名字叫做《造梦者的灵魂》,是美国上个世纪著名作家威廉·安德里安的作品。但奇怪的是,他刚写完这本书就离奇死亡,死的样子和他书中描述的受害者一模一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书是他的妻子玛丽帮他联系出版的,而就在出版后不久,玛丽也疯掉了,被圣路易斯的一家小疗养院收养,直到去世。他们的子女一直对这件事缄口不谈,甚至否认写这本书的人是他们的父亲。

    这本书出版之后一直销量不好,因为据说看过这本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陷入麻烦中,最惨烈的莫过于家破人亡。老师不知道在哪里淘换了这么一本书,从此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而他的研究方向也从犯罪心理学变成了神秘学。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符笠往前踏出一大步,乘务员穿着黑色的制服站在他面前,正在检票。

    “那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

    人潮涌动,乘客从符笠和叶离的中间距离里穿插而过。叶离的声音在人声鼎沸中如同惊梦洪钟,任由潮起潮落,那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整个车厢死气沉沉。

    符笠不记得事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他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女人正在和他说话。他记得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旗袍,旗袍开衩到大腿根,她的肩上围着一条披肩,上面绣着两只野兽。

    野兽棱角分明,耳朵长长竖起,圆形张开的嘴巴里面没有牙齿,单独的一只脚在肚子的中间显得粗壮有力,又粗又长的尾巴盘旋着卷曲在身体下方,形成一个漩涡。两只野兽共同朝拜着中间的一个圆球,圆球是纯净的黑色,似乎可以吸纳一切。

    符笠睁开眼睛,从翻倒的座位上爬起来。四周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周围的景象。车厢顶灯有电流的声音,灯光随着电流声明灭闪烁,照得车厢内部昏暗交错。

    在这一闪一灭之间,符笠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车厢里的座位上,过道里,甚至玻璃窗上散落着破碎的尸体,混浊的血液在荧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诡异的蓝色。

    符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女人的位置。

    她,也死了,死状诡异。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伤痕,尸体是那么地完美,就像一尊艺术品,而她的嘴角依然牵着微笑。她肩上的那一条披肩,此刻散落在一旁的扶手上,上面的两只野兽,眼睛漆黑透亮,他们朝贡着中间的一颗黑色圆球,圆球似乎是世界的中心,拥有着无穷的力量,将人的视线和思想吸入其中,就像黑洞。

    车厢是往右边倾斜的,符笠强撑着站起来,一抬脚就踩到一个柔软的不知名的东西。内心一阵强烈的恶心,他也不想仔细看,跨了过去。装着**骨灰的背包还紧紧抱在他的怀里,幸好,骨灰没有撒出去。

    符笠忍着内心的痛苦和恐惧往前走去,在那里,有一个缺口,正容得下一人钻过。

    符笠紧凑着走了两步,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吸引了他。他不是这节车厢唯一的幸存者。

    符笠连忙背紧了背包,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婴儿似乎也知道有人在找他,啼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顺着啼哭声,符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找到他,确切说,是她。

    这个女婴,她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缓冲拯救了她。就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刻,她还在吮吸着甘甜的**。而此刻,女婴的嘴角溢出了鲜血,那是她母亲的精血,这一幕有一种诡异的安详。

    符笠微微叹息一声,在自己的背包里找到一块儿布,将女婴裹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向女婴的母亲鞠了一躬。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女人的脸,她的双眼微微睁开,嘴唇被鲜血染透,泛着蓝色。而她眼睛所视的手臂上,用鲜血写了一个字,兰。

    是你的名字吗?

    符笠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婴。

    小兰。

    符笠看着怀中的女婴,她忽然就不哭了,扑闪着大眼睛,对着符笠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个年龄阶段的笑容是最纯真无暇的,在那一个瞬间,符笠忘却了自己身处灾难中,他的眼睛里,他的心里全是女婴小兰如蓝天般透彻纯净的微笑。

    符笠轻轻擦去小兰额头上残留的血迹,忽然流出一滴眼泪来。他也不知道这滴眼泪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他环抱了女婴,从缺口钻出去。

    这可能是符笠所遇见的最诡异的灾难。他也说不好诡异在什么地方,总之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身后是倾倒的列车,而身前是一片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森林。从树的粗细来看,这片森林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可是符笠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片森林。通往昆明的铁路两旁只有两种景色,一望无际的田野风光,还有高楼大厦的城市森林,然而这一切在这里并不存在。

    幽暗的光从破碎的枝叶中对穿而过,凉风从符笠的裤管和袖口吹入,周围的氛围很晦暗,这是符笠再一次确认了自身所处环境之后的感觉,和刚从列车上下来别无二致。

    “你还活着?”突然的声音让符笠受到了惊吓。

    他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体型偏瘦,面色苍白的男子,年龄大概在25-30岁之间。这是他一瞬间得出的判断。

    “我是前面那节车厢的,事故发生的时候,我正站在连接处抽烟,躲过了一劫。”男子说,“哦,对了,我叫陈克,你可以叫我阿克,或者其他的什么。”

    “阿克?”符笠有些警惕第说。

    “是的。”陈克咽了口唾沫。

    “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我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列车驶入这片林子没多久,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发生了侧翻,当时我不知道车厢里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就从窗户跳出来了,”陈克深吸一口气,仿佛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很恐怖,“我从侧倒的那一面窗户往里看,所有人都死了。”

    符笠拍了拍陈克的肩膀表示安慰,他说:“你有家人或者朋友在列车上吗?”

    陈克有些庆幸地说:“没有,我到昆明去谈项目,没带家人。”

    符笠忽然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坐在身边的叶离没有在座位上。可能是因为当时被撞晕了,所以没有顾及到叶离,而现在想起来,既然叶离没有在座位上,他很有可能活下来,那家伙可没那么容易死。

    符笠问陈克:“阿克,你在抽烟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瘦瘦高高,戴着一顶渔夫帽的人?”

    “没见过,你朋友?”

    “是,除了我,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有,就你出来之前,还有一个人,身材胖胖的,往林子里走了,我没叫住他。”

    符笠在回忆,他是否在列车上见过一个胖胖的人,但事实上,胖子有很多,他不知道陈克说的是哪一个。

    “算了,我们去车头那儿看看,如果发生事故的话,那里应该有一些线索,我叫符笠。”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陈克走在符笠的身后问。

    符笠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个,你怀中的孩子……”

    听到这话,符笠忽然转身,用一种哀怨到极致的眼神看着陈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在内心深处滋生,就像是从某一个幽深的黑夜忽然传来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沉睡在寒潭中的人,那一种无法忍受的寒冷从头顶一直灌倒脚底。这种感觉真实地存在在符笠的内心,再从他的目光中散发至四面八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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