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郎自在地踩着小步,悠了几天,把那老小子能去的,会去的,不会去的,可能会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小子终于迟来一步,输了一次不是么!

    自个儿就乐着,闲来聊赖时,便盯上一家摊贩,正是靠大街人集最旺之地。

    那位摊主瞧见这么一双似善非善的眼神,讪笑道“爷,看您这身穿着打扮,小的就觉得您必非凡品中人,定是响亮江湖的人物,您是受邀前来花主楼的吧?”

    木棉郎觉得摊主的马屁拍得比他的名头还响亮,就觉得他这人很不错,心里可高兴。不过他的脸看起来依然不够高兴,想到那老小子怎么还没来,心里又稍稍来气,就说三个字:“三十两。”

    精练的摊主把讪笑的目光对着木棉郎,对他的货品了如指掌地指点价钱。就见他一边指点一边道“爷,您要是买去送花主楼里的娘子们,不妨送送这个!”

    木棉郎懒一看,也听不下去,明明白白地道“你的摊我买了,总共三十两。”

    摊主讶舌道“爷!您…说什么?我这光是一两的货色都有三十几种,您居然说三十两?”

    木棉郎把着他的肩头,慢慢道“你就不想进花主楼耍男人威风?我跟你讲,里头的娘子可俊咧。”

    摊主立刻流露出神往的笑容,说道“听说还可以使劲点人。”

    木棉郎笑道“那可不,有头有脸的人一进去就能指点最美的女人,品尝好的美酒,可惜你三十两你也舍不得出手,我还是找别人去吧。”

    摊主再把他叫住:“爷,您何不说个清楚,小的怎么听着听着就糊涂了。”

    木棉郎道“加上你这摊货色,再给我三十两,我把花主楼的请柬转给你。等你在里头把两颗肾折腾够了,出来还能转卖他人,岂不两全其美?”

    摊主这回听明白了,可在刚才明明是这位爷说要给他三十两,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再给他三十两!

    木棉郎没等他斟酌,迈上小步对他爱搭不理。摊主追上几步,讪容笑笑,道“爷,有话尽可商量不是?”

    木棉郎不再抬他一眼,仍悠着小步,望这摊又瞧那摊,着实把那摊主给急得马上做出决定。果然,摊主一咬牙,飞快地道“爷,妥了,就三十两。”

    木棉郎心下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煞有意思地动了动,这是朝他索要银两。摊主只好灰头土脸地出掏银袋,略加思量之后才压在他手上,木棉郎才掷出请柬给他。

    木棉郎惬意地半躺在摊子边,自个儿当年也有过这么段辉煌经历,还没发家就先被师父看中。想当时也在扬州,师父用的套路也像他今天用的这一套,半蒙半骗地就着了他老人家的道。

    如今木棉郎再想起这段往事,自个儿笑了。好在当时及时发现他老人家套路,心中不甘之下披星赶月地追到五花宗。后来也不知是自己机灵还是他老人家糊涂,居然做了他徒弟。

    想着想着,木棉郎似乎又不快乐,缺四门那老小子该接到了花主楼的请柬,莫非来的路上给人阴了一手?死了么?要是活着人在哪儿呢?当下这脸拉得挺不高兴。

    缺四门几天前就来了,恰好同在木棉郎来的那天,只不过这次跟以往不同,他想见木棉郎,又不愿出来见木棉郎,他也知道木棉郎在方圆这一带晃悠了三四天,实则是再找他。

    花主楼里外,可谓是歌尽杨柳,扇底香风,琵琶遮面,门庭鞍马歇也歇不下。却有人不用赶车驾马,倏地一个身影落下来,现身在花主楼上顶。

    谁也瞧不出她赶了几许路,或是香巾遮掩,使人瞧不出她的风尘之色。远看她冶丽修挺,绮衣紫罗,在前观望了一阵,晓不得她再望繁华,还是厌倦楼底下的莺歌燕舞。

    她这等出奇的轻功简直玄之又玄,恐怕武林中没有人能追得上,要不是她落顶一望,花主楼周边的江湖好手连影子都望不到。她就出现了一会,在所有人眨眼间又消失不见,是人根本就意不透她刚才怎么来,现在又怎么去而不见。

    木棉郎丢下摊子,抬腿就往上纵,掠到离她消失最近的上顶处,岂料还有一人同他一起掠到。木棉郎先不注意这人是谁,心下琢磨起刚才那女的会是谁?是不是她来了?她要是来了,路少又在哪?

    来的第一天,木棉郎最先进的自然是花主楼,根本就没有路少一点音讯。眼下仍没有缺四门到来的消息,木棉郎就想:莫非那老小子早就到了,又解路少之困而遭人算计了?那路少是死是活?

    木棉郎很快否定,决不相信那老小子就这么死了,更不相信路少会遭人算计。想了又想,普天之下要是有人能算计路少,他就把名字倒着念,心中诅咒自家闺一辈子女嫁不出去,从此孤独一生。

    所以木棉郎自个安慰地笑了笑,开始注意身边这人。普天之下,样样除了路少以外,要说谁能跟他木棉郎想到一块去的,自认只有缺四门。能追得上他这么快的轻功,并且同时而到的,自认也只有缺四门。

    可这人一身酒气,衣裳不干不净,邋遢成这副模样,木棉郎千万都不信他是缺四门。那老小子天生就是为了盗墓,干这等死人都不放过的事,他从来都讲究自个儿身上的阳气,还从来不穿这种又脏又乱又差又湿又粘的打扮,要不然他得多损阳旺之气。

    木棉郎道“阁下这轻功真不赖,我木棉郎真是孤陋寡闻了…!”没能继续说下去,那人对他爱搭不理,饮上一口酒咕噜落肚,施展脚法不知要到哪去。

    木棉郎弹了两下颌巴,不知想些什么,但忽然觉得这点脾气倒是挺像缺德那老鬼。想要跟上去,可惜人不知了去向,便只好回去半躺在货摊旁,又琢磨了好一阵。

    楼里的红台上,旧人下去,新人上来,到这里的人待的时日久了,似已百舞养眼看不厌,歌姬染耳听不烦。上台的这名新姬倒是与众不同,别人上台总要摆腰弄臀,眉目含骚,怕人冷落了自己的场子。

    而这位新人一上台,腰臀自敛仍欲有姿,青丝附面而羞波有情,于台前边一坐,低眉信手怕生面,曲调未成先有情,揉拢慢捻抹并挑,奏声比花间莺语,意境如幽咽泉流,似再道出无尽的忧伤和憾事。

    自她一出场,那些眼光贼亮的人好似看到人间仙品,心中早已荤七素八,一片**意境。王子乔从不会记住一个人的眼睛,除了路逐惠,但看到她那双眼时,马上神飞到万竹林。

    王子乔在万竹林时,于溅水溪畔第一次看见她,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双眼睛。她一眼略过王子乔,就好像从来不相识,但她那双眼睛王子乔绝对忘不掉,即便她丝罗装换,可王子乔肯定她就是溅水沐浴的姑娘。今日第二次见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上了那双眼,喜欢溅水沐浴的姑娘。

    看着她拨的弦,听着她歌的句,不像很老道的样子,像是个初学入道的歌姬,王子乔不晓她为何还要上台。她的用辞也不知出处,听她唱道:玉瑙樽中琥珀浓,十里篁林溢香风。苇火蜜泣熨脂化,阴酪得阳醴倍穹。

    好像只有王子乔听得懂,当听到‘十里篁林’四字时,觉得她唱辞中的这个地方就是路兄的万竹林,而作得这辞的人,也就只有路兄。

    又听她歌唱:会酒从来不自沾,闲来书画琴棋欢。莫道江湖皆是友,身在青篁意阑珊。出门爷娘谆谆嘱,唯有三孝最不安。佳人不见思无奈,再笑俗人贵不专。

    又听得‘青篁’二字,王子乔更加肯定是路兄的万竹林,辞是路兄所作,他很羡慕路逐惠。她又唱道:金竹枝,翠竹枝,日月点点落相思。俗客欲听柔人怨,时不载我倒流时。

    听得‘竹枝’二字,王子乔绝对地肯定她唱的是路兄的万竹林,但听到‘相思’二字,王子乔的心头跳得很紧,很想知道这首词是路兄为她所作,还是她为路兄所作。而不论谁为谁作,王子乔都会紧张而去在意。他更不希望是路逐惠为她而作,要说自己不是已经喜欢她,恐怕王子乔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突然听到拍案叫好声,就见那中年精汉站起来,说道“姑娘,你今天唱的比别人有意思,我破例一次,今天就点你了。”

    岂料又一瘦汉笑咪咪地起来,讽笑道“刁绝,你家里已经有两个婆娘,不如先让给我点如何?”

    叫刁绝这汉子把陌刀往桌一砸,冷意一射,道“那要问问它怎么说了。”

    瘦汉笑咪咪地道“它说你之所以号称‘陌刀绝’,是因为它太笨重,立起来比人还高,但只需一根羽毛就能就能折了它。”

    精汉刁绝听得冷冷,从桌上抽刀飞快砍去,劈开来三个桌子,却见那名瘦汉已溜上花台。听着瘦汉放声说道“陌刀绝,何必为了个女人伤了江湖和气?”

    陌刀绝舞刀闯进台下,将一刀劈开花台,见那瘦汉凌空一转,一根羽镖已飞到陌刀绝背心。羽镖并未插进陌刀绝背膀,当即应声落地。陌刀绝刚又转身,另一根羽镖又飞到他胸口,却根本打不进他肉里。瘦汉跳扫而来,变作拳掌连打他肚腹,才知他身附铁甲。

    陌刀绝哑然大笑,说道“怎么?你的羽毛太轻了么?婆娘用的东西始终要爷们儿的来收拾,可惜你要再是个婆娘就好了。”

    瘦汉笑了笑,说道“我不打了,你还想打就找屠老幺吧。”

    只见那屠老幺小脸精致,衣冠倒是搭理得比别人风流,只可惜身板太短小,如孩童那般长不高大,用‘不老神童’四字形容,显然也说得过去。此时屠老幺已站到那歌姬的一旁,见他才长到她的耳朵,站成个罗圈腿,手中甸的那把扇似乎要比自个儿的臂还要长,分明是风雅和滑稽并存的模样。

    陌刀绝哑然捧笑,对着屠老幺用小指头比画着说道“你…加起来就这么点,我说句实话,我儿子都比你高,你这一站上去分明是小儿不宜,下来下来。”

    屠老幺就好像不会生气的孩童,用扇指着陌刀绝说道“刁绝,我听说你非但私藏军妓,征突蹶途中还私自逃出军营,你的陌刀再绝又有什么用呢?”

    陌刀绝当下不敢小觑这位‘小儿不宜’,想不到这厮小儿知道的挺多,说道“路少是什么人,我在路上听说他老人家被女人给绑了,又或者他绑了女人,于是过来相救。怎么?你想去军营报功领赏吗?”

    陌刀绝这话引得台上那位遮羞美人吃地一笑,娇声道“小女子听说路少长得年轻俊美,怎么听这位爷说‘他老人家’呢?”

    当时另有一男跳出来搭话,道“美人儿,你不懂,陌刀绝太狂妄,几年前在少师山下被路少收拾了一百次,而且人家还不用什么大招儿,就用两根手指把他收拾得‘老人家、老人家’地叫。你说是不是嘛陌刀绝?”

    陌刀绝冷道“哼哼!那又如何,后来路少不是说老子要是收拾了西突蹶的先锋将,输的那一百次不作数吗?”

    那人淡淡笑道“陌刀绝,你不会以为自己真这么聪明吧?我怎么觉得是路少暗中帮你一计,才让你迂回包抄突蹶人后路?”

    陌刀绝尴尬道“不管了,她这女人,我是点定了,你叽歪了好长时间,莫非也想抢?”

    那人笑道“圣人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况且美人如玉,你觉得在座的各位会如你所愿吗?”

    陌刀绝大喝道“那就放马过来,还等什么呢?”

    果然有不少人抄刀扑上,陌刀绝战心大起,兴奋地道“老子的刀可一步斩十人,今天为美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路少,您老人家要是知道我杀人,可别怨我心狠,也别说我不守你的规矩,是他们自寻死路而已。”

    陌刀绝的刀开锋两刃,共长八尺二寸,柄占两尺九寸,重有二十九斤七两,战场上曾以一敌百,一步杀十人,刀刃所过,人马俱碎,可见他的人和刀是何等威猛,也难怪胆敢以一人之力挑衅江湖众多好手。

    冷面人走到柱子下,台上的美人马上以斥退的目光。场面越发难以预料,简直同混战别无两样。在陌刀绝力斩之下,已有数人落了几只手臂。

    此时见一人从椅上腾起,那口汉剑从鞘削出,击在陌刀上,只为救下三个人的脑袋,这出剑之人正是王子乔。陌刀绝转刀一带,锋芒横劈到王子乔左侧,遭到王子乔劈腿压制,似压在山下那般重,任他用抽还是用撬,也不能把陌刀取过来。

    众人马上见机而进,又见王子乔提剑腾起,竟挡退了所有人的剑。众人几是没有再轻举妄动,因为有人已经认出了王子乔。

    也有人提到他名字,道“你是王子乔?”

    只见王子乔已转到陌刀绝身后落脚,剑锋贴在他脖子边。他眼神凌厉一扫,字字地说道“诸位这是来救路少吗?”

    陌刀绝生怕王子乔的剑不长眼,连忙道“对对,我就是来救路少的,可是他老人家根本不用救,说不定现在左拥右搂,在哪快活着呢。”

    王子乔冷道“你再诋毁一句,脑袋不想要了吗?”

    陌刀绝道“我只不过说句笑话,再说路少他老人家那次不爱说笑,王少侠要是也看上台上那位美人,我退出就是,可千万别让刀剑走眼才好。”

    王子乔目光再一扫,道“你们还想打吗?”看来王子乔的名声并非虚传,在众人乱斗中仅用两招便制住那陌刀绝,当下无人作声,徐徐挪回坐下。

    此时在台上,那歌姬道“你们争来争去,可把小女子当成什么了?为何就不问问小女子答不答应?”

    王子乔放了陌刀绝。又听陌刀绝说道“有什么好问的,你就是个女人,问来问去终究是男人的。”

    歌姬道“可我要是路少的女人,你也敢动么?”

    陌刀绝慌了,讪笑着道“现在你归王少侠了,跟我一点关系也不沾。”

    歌姬道“哦?那王少侠,你敢不敢碰路少的女人呢?”

    王子乔看着她的眼睛,神思已飞到万竹林的溅水溪畔,想那位**沐浴的神仙般女子,而面前的这位,绝对是她。

    王子乔道“姑娘唱的辞倒是别致,还没请教姑娘它的出处。”

    歌姬道“身为路少的女人,唱的当然是路少的作辞,哪知他是个薄幸负心之人,只怨小女子爱慕他名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场面的人已经躁动,纷纷叫作:

    “你把话说清楚,路少绝不是这种人。”

    “你见过路少?现如今他人在哪?”

    “快说路少人在哪?胆敢诋毁他的名声,你是什么人?”

    “快说…”

    已见她哭哭啼啼,掩弱娇柔地道“你们所谓的武林侠士,就没有一个站在小女子这边主持公道,都听信那路逐惠所作所为,还要人家有何话可辩驳呢?”

    说罢,从琵琶背面要抽刀自己了却,已遭屠老幺快手抢夺,拿过她的短刀。

    屠老幺道“姑娘家!你这是何苦!有什么苦衷跟路少说不就好了?”

    歌姬道“原想寻一位侠士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倘若他能揭发路逐惠的所作所为,便许给他做奴做妾,来这才知道,你们个个都是路逐惠的帮凶,嘴上挂着仁爱非攻,实则和他一样虚伪,草菅人命。”

    王子乔不相信她的话,但相信她的眼睛,她就是溅水沐浴的姑娘。他一定是喜欢上她了,不然怎么也心里泛着酸痛,看她哭得真真切切的样子,不像再撒谎。

    有人开始反思,路逐惠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使得她这姑娘家以死名志,他怎么就虚伪了?怎么就草菅人命呢?

    这时,她又道“小女子本是江湖儿女,半年前父亲突然失踪,想到武林中谁有这般本事,就去求路少相助,想也想不到…他…他…是他…!”

    话也说不完,已然倾盆泪下。她的泪可把在场的汉子之心给落碎了。

    过了好一阵她,她才接着道“不但如此,受他薄幸之后,小女子仍痴心跟随他,本不想坏他积攒多年的名声,岂能想到…!”说到这,又来滴滴的泪歌,着实瞧得使人心急。

    她终于接下说道“他…!他…!三心二意,身边突然多了数不清的少女。非但如此,他的武功忽然大升,竟连小女子的家传刀法也不知他如何所得。小女子便发誓,不再委屈相容,就来这找人说句公道话,你们不信可去万竹林一探究竟!”

    在场纷纷疑声不断,越想越深,越深越使人吃惊。

    “万竹林?”

    “你说路少在万竹林?那又为何广发邀柬请我们来这?”

    歌姬遭到一阵一阵逼问,心里有无尽委屈,道“自从小女子得知父辈传下的刀谱和剑法落入负心郎手中,不惜用他们积攒十代的钱产邀请各位英雄吃几顿酒肉。

    小女子有话在此,谁能讨伐负心郎,是奴是妾,全听英雄发落,并且附上父辈十代钱产。”

    “你是说……家传刀谱,剑法都落在那什么……什么汉手里?”

    众人已经纷纷测想,往大的想,往深的想,想到了江湖掌门失踪事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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