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发作‘吃’地一声,路逐惠并未躲闪,悬空不动,温容不改,不睁不瞧,任由她架剑捉弄。+再度一引,分别架在他两肩,又引索在他脖,却迟迟下不去杀手。

    于是娜丹月用自己修挺的身子缠绕他的不动之身,用如葱般的长指点痒他的背,用最温柔的双臂和软酥酥的掌,无尽绵绵地勾搭他的肩,甚至用自己身体最挺拔,最软,最令男人感到美妙的部位去顶他,缠绵着他,招惹他,看起来别有一番意味。

    她的身子在这溅水上轻轻地飘舞,高崖瀑水,绿野竹林,一样一样都非常干净。以这等天落般的景致为衬,竟比不过她轻轻的身姿飘舞,青罗白水,艳凤旋拂,尽看不出是杀意,还是男女之间别样的美意。

    她终于好奇,于是很温柔,很慢地道“路逐惠,路少,你就不怕我此刻一剑割下去?”

    忽然听不到路逐惠的呼吸,摸不到他心跳,他明明在你眼前,又似什么也没有,时而像化开的白水,时而像幽隐的神山,整个给人以迷离朦胧之象,令你触不到人,闻不着体香,感不到气机,在他身旁待得太久,这种感觉更显然,就好像他再催动神机气立,运转着这片天地。

    娜丹月忽然怕了,她又一次害怕路逐惠。要在半年前,她自以为挥手折杀三个路逐惠也轻而易举,但现在她真的怕,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路逐惠。

    她摇身一现,回到溅水岸边好好地观,静静地望,他确是半年前那个路逐惠么?原想慢慢磨他,招惹他,使他成为洛神殿的穆使,留在自己身边为洛神殿入主中原打手铺路,不想一晃半年,他已不是那个路逐惠。

    她要证实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路逐惠。岸上忽然运展大作,风声水起,溅水飞瀑已受她掌控,见她前臂微微一转,楞掌一抬,已然瀑花成箭,阵阵咻咻嗦嗦,打进路逐惠所在,射入他的身体,再消没一空,显见毫无作用。

    娜丹月楞掌朝前一推,溅水抽调干涸,水飞凤唳,这时她手中揉拳,一放一推,水凤鸣破,分化成百,以星陨之势摧向路逐惠所在。但见路逐惠忽然虚幻飘渺,身化为影,越成水龍,闯进百凤,狂搧残卷,顷刻间百凤化雨碎落,溅水回满,继而龍气飞冲,摆转韧体,冲下云霄,直奔娜丹月所在。

    娜丹月见势猛烈,千钧一发,内机急急运转,只能全力发功迎接。岂料,水龙竟已撞破她功力防御,若再进一尺,她即便美的无法无天,这个男人的化龍也要收了她这个妖孽。

    可娜丹月更万万没想到,化龍竟再此刻突然瀑化成水,湿得她一身踉跄。罢了,仿佛这儿的整片天地回归平静,除了飞瀑直下,溅水柔波,其余就像从未遭人动过。路逐惠还在,在溅水上方,仍悬而不动,却多了神机护体,那样的高深莫测,神秘得若有若无,像从来不属于天地一般。

    娜丹月道“路逐惠,你不是答应和我比武,我现在的病好了,你不用再装神弄鬼,睁开你的眼睛。”

    七天了,路逐惠不吃不喝,却依然容色未衰,浑身一气循循善绕。

    在中原,别人不知她是洛神殿的神女,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造,无处不在,无所不主’的天外来使。然而想到自己区区风寒病都不能自医,这个成天温柔谦卑的男人,却比她什么都知,什么都能,他身怀造化,名声无处不在,碧落江湖无所不主。此时她觉得自己并非神女,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希望有人多情呵护的女人。

    他喜欢救人,不造杀戮,与她小时候心中盼望的神很相似。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又是个孤单无助的女人,他才是神,想到花主楼,各道江湖都为他前仆后继,这种人不是碧落之神,她盼的男神,又是什么?

    娜丹月道“路逐惠,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就不感兴趣,不想睁眼听听么?”

    依然不见路逐惠有意动,她好像来到一处神秘而幽隐的地方,任她怎么呼唤都没有人来。她接着道“路逐惠,你就不想听花主楼的消息,就不怕你的名声在花主楼被毁么?”

    时过好久,又快斜日夕阳,她去了又回,好像已经留恋这里,就不知道是留恋万竹林,还是留恋她曾经**沐浴过的地方,又或者是万竹林中有个神秘的男人。她的剑很漂亮,铸造极为轻巧,好像一条柳枝,打在梢干时,要不是轻风拂落,人根本不知道断枝仍旧完好地立在树上。

    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百无聊赖,可她的样子分明是百无聊赖。也不知道这里的竹枝和花草怎地就惹着了她,风是一阵一阵地拂,花和枝就一片一片地落。

    她忍不住又道“路逐惠,你再装神弄鬼,就不怕我把你的万竹林都毁了么?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恐怕已经是光秃秃一片了。”

    白马罗衣飞,花想容匆匆地来,她的马已经跑得够快,但追不上云想依的花斑好马,她想来到万竹林看看,如果路逐惠当真不在万竹林,她再追上师妹一同赶往花主楼。她骑着马,兜着圈,她再找路逐惠,希望能在这儿见到他。

    白马兜到这时,但看溅水上方,那人挺拔而出尘,她才婉容一笑,她高兴自己来对了地方。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呵斥:“你是谁?”

    花想容下马察人,一眼就认得她这身打扮,却说道“那你又是哪位?”

    娜丹月道“原来是你?怎么了,是想路公子了对么?”

    花想容道“你也想他才来这儿的不是么?”

    娜丹月嫣然道“这个要怎么说呢…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怕我?”

    花想容婉笑道“你看我很怕你的样子么?”

    娜丹月嫣然道“你就不怕我喜欢他,爱上他,从你的心里抢走他?”

    花想容道“这么说你喜欢他?”

    娜丹月笑了笑,说道“你本来想去花主楼,但先到了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而相信他在这里吗?如果他不在,你会不会恨他,或者杀了他?”

    花想容道“那你呢?”

    娜丹月道“这半年来,我天天在这里,天天和他练剑,日日晨光晚霞,原来他没有告诉你。”

    花想容婉色柔伤,已被娜丹月望在眼里,娜丹月故意道“不过你放心,这人虽然长成路逐惠的模样,他却不是路逐惠,真正的路逐惠我也不知道在哪。”

    花想容道“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娜丹月嫣然道“你走吧,像你这么笨的女人,就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很奇怪,你既然离开了他,现在又为何来找他?”

    花想容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娜丹月道“换作是我喜欢一个男人,我不会离开他,也不会伤了他的心再让他看到我,就像你现在一样。你是个容不下沙粒的女人,你让他怎么爱上你?还是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

    花想容的心被她说得一阵一阵紧张,心道:此女好是厉害,莫不是能读懂人的心思?

    再看路逐惠温暖出尘,俊美无双,她的心就好酸楚,当时真不该不辞而别,真不该丢了他的书信,他上画符教时,也不该端得那等淡薄。她终于知道自己后悔了……!

    花想容想再证实一件事情,于是道“你既然得了金华剑宗的太乙金华剑谱,不去去练剑,就不怕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娜丹月嫣然道“你是想知道…他有没有拿太乙金华剑和喜神诀交换,对不对?我偏不告诉你,这件事是我和他的秘密。

    我就说你心里容不下沙子,你配不上他,要换作是我,就一辈子待在画符教,就像你师傅一样。”

    她句句说到花想容痛处,使她婉颜又淡淡地伤。花想容斥道“不许你对我师傅无礼。”

    娜丹月嫣然笑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么?不过你师傅比你大度一点。”接着又道“你走吧,真的路逐惠指不定在花主楼风花雪月着呢,你就不怕去晚了一步,他就…”

    花想容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娜丹月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当时你离他而去,不是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么?

    现在你怎么觉得他又不是那样的人了呢?你这个女人简直又奇怪又笨,我要是路逐惠,就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花想容婉色越来越伤,望着他心思柔动,他怎么不睁眼说句话,难道她说的是真的么?不禁暗道:你会这样想的么,我的催灵剑你还会不会接下,你当时那封信愿不愿意说给我听?

    可路逐惠仿佛已化入天地之间,他的身影突然模糊,突然清晰,根本不知道是天地操纵着他,还是他再操纵自己,仿佛只有天地才知他内在的变化。

    花想容曾听师傅说,倘若一个人修炼出玄异之态,这说明此人的修为已入坐忘化蝶,登上飞仙之境,不正像路逐惠现在一样,再悟求一个契机等待破茧成蝶么。

    娜丹月定眼思量,她的心里很复杂,好像不想杀路逐惠,可她的剑已不自觉从袖里一截一截地往外伸,此时正是杀路逐惠的好时机。她已下了断定,若全力一招必能杀了路逐惠,她的步子迈了又停,停了又迈,已徘徊不知道要不要杀他。

    横竖一想,她是神女,落神殿的神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女,她到中原是为统治教化,进而统一中原,绝不可一时心软而错过杀机,他可是中原武林神话一般的人物。

    花想容察觉到她意动,早已掠过水面,轻轻浮立之上,不等她点起涟漪,娜丹月的剑已到路逐惠正中。花想容见她来势厉害,急中连连运展喜神剑法十女式,以后面三式的精髓变幻运转,一时间剑光映水,彤影逐荡。

    娜丹月一面引剑,一面冷讽:“凭你也能阻我杀他?”

    说毕,当即剑锋一转,来到花想容眸目。花想容也急中引快,催灵剑身已遮掩自己双目,使娜丹月的剑从催灵剑体削了过去。不料娜丹月剑气生猛,这一削使得花想容不禁倒退,然而花想容正好借势,略加身法退回路逐惠侧旁,架剑舍命相护。

    适才如此险峻的一招,令花想容似曾相识,于是斥问:“你怎么会我画符教的喜神剑法?你究竟是谁?”

    娜丹月道“怎么样?使得比你如何?”

    花想容忽然明白,想必路公子早就知道她盗走喜神诀,却生怕打草惊蛇而故意相瞒。花想容道“金华剑宗的太乙金华剑,恐怕你还拿不到吧?”

    娜丹月嫣然道“那又怎样。”

    花想容突然已越发后悔,歉歉的柔光来不及多看他一眼,娜丹月的剑又突然而至。娜丹月这一剑太绝,花想容从来没见过这么绝的剑法,明明是喜神剑法,可自己却使不出人家那等厉害,甚至感不到对方任何意动,剑就刺进了她的心脏位置。

    一刹间,七天悬而不动的路逐惠突然神光射放,以一股柔力将人送到怀中,令一股柔力不知怎么发功做到,推在娜丹月迎面上。娜丹月应掌推落,将要入水之际,只见她掌力一拍水面,竟不起一丝涟漪,人已从水面转身折上,要刺向路逐惠。

    然而她早就不见路逐惠真身,可见他已在岸上,怀抱着美人,眼神正朝娜丹月那望去。娜丹月内心受到震惊,于是问道“你真的是路逐惠?”

    路逐惠道“怎么丹月姑娘不认得了?若非容姑娘舍命相救,恐怕你的剑真的把我刺穿了。”

    娜丹月嫣然道“我真后悔半年前没杀了路少,不过你的造化当真令人羡慕,不但武功大进,而且面临死亡还有佳人舍命相救。”

    路逐惠道“多谢丹月姑娘夸奖。”

    说道这,柔光俯视花想容,说道“谢谢你,容姑娘。幸好你没事。如果你不嫌弃,我暂且不能放你下来。”花想容听得婉颜绯赤,玉面如花。

    娜丹月瞧见男的女的仿佛私相暗授,心里竟有说不出的难受,却说道“怎么?路少抱得美人就不想放下了么?”

    路逐惠道“丹月姑娘说的是,但我若放下她,你的剑恐怕先对着她吧?”

    娜丹月嫣然道“路少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男人,她这种笨女人半年了才来找你,她配不上你。”

    路逐惠笑道“哦?照你这么说,谁才能配得上我呢?”

    娜丹月忽然不知话要怎么接下去,湛湛珠眸羡波流动。她心里排斥花想容,暗道:这么笨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这么聪明的男人,怎么配让他放在怀里,怎么配他这般爱护?

    刚才她决心要杀花想容,在于花想容知道了她一些事,她原本只许路逐惠一人知道,因为只有他能牵制她,只有他是第一个男人求她不要杀人,正好她本不愿杀人,她的孤单和无奈,只有路逐惠从她的眼睛读得懂。

    娜丹月想着想着,心里犯了复杂,后悔了刚才的杀心,但为了洛神殿入主教化中原,又非杀他不可。眼下,她竟不知如何是好,也说不出话一句话。

    路逐惠笑道“丹月姑娘,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的决心,但你今天杀不了我,或许以后可以。所以依我看来,我的命你以后再取吧,今天就算了,你走吧。”

    娜丹月道“路逐惠,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了,你的命我随时来取。”

    路逐惠笑道“那就恕不远送了。”

    娜丹月走得匆忙,她的去向是淮南,一路行程不需一车一马,这么突然消失,又突然一现,反反复复就去了好远。路逐惠已感不到她的气息,再看花想容时,不知对这位白璧无瑕的女子该说些什么才好,半年前他想说的话,也在半年前已决意不说。

    现在他的第二句话还是六个字“谢谢你,容姑娘!”

    说完便不敢多看她一眼,揽着已经软绵绵的伤人,脚下一起一掠,不过一会功夫落到幽篁居。

    幸好娜丹月刚才那一剑送了他一场契机。入玄悟法,内加修炼,本就吉凶参半,稍有不慎会内机颠倒,气血紊乱以至疯狂,幸有她一剑作为引经,使他突然神机运作,最终乾坤大成,挽救花想容于千钧一发之际。

    花想容任他推功愈血,功不用久便无大碍。路逐惠伸给她一个小瓶子,和半年前在画符教送的那个一模一样。他说道“这是护脉丸,在下闲来研究一些医易之理,颇有心得就照着做了,对一切血伤确有奇效,等服到第三颗时,容姑娘就必然痊愈了。”

    花想容倚榻垂容,婉道“上次路师兄送的那瓶也很好。师妹说她要是见了路师兄,一定多问几瓶。”

    路逐惠笑道“无妨,无妨,等你伤好回去,在下多做一些送与你们。”

    花想容婉婉地道“这次出山…师傅说我可以不急着回去。”

    路逐惠听言,以为画符教或有不测,于是道“还有谁和容姑娘一同下山?”

    花想容道“还有云师妹,她的马赶得太快,我追不上她。”

    路逐惠问道“她去了哪?”

    花想容不经师妹一声招呼便来了万竹林,婉容流露歉色,道“师妹和我经得师傅同意,两人连夜出山,她去了花主楼,说是要见路师兄。我…还是想来万竹林看看,要是路师兄不在,也会去花主楼。”

    路逐惠想:妙龄天婆居然都把两位得意弟子放出江湖,真不知是好是坏,但愿自己多虑了。

    他再问道“容姑娘,画符教没事吧?”

    花想容道“教内很好,多谢路师兄挂怀。”想了再想,终于又道“路师兄,我…”却又说不下去。

    路逐惠笑道“容姑娘怎么了?有事直说无妨,无需拘束。”

    花想容好想等他先说些什么,但他始终什么也没说。面对路逐惠,她真的好紧张,显然是芳心许了他,但又太矜持。

    过了一阵,花想容道“你可不可不叫我容姑娘,我…”又不知说些什么。

    路逐惠笑道“好,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花想容暗子羞涩,早已想把脑袋藏进他被窝里,这种话怎么能让女孩子家先说,不知路逐惠再装糊涂,还是对自己没有情意,或是他早已把自己淡忘了。

    花想容些难过,但能见着他还在在万竹林,已是偷偷欢喜。心里闷着许久,垂容避羞,缓缓道“你想叫我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路逐惠笑道“好。你称我为路师兄,我日后就叫你容师妹,你看如何?”

    花想容笑了,可打心底来说,她不愿路逐惠叫她‘容师妹’来着。比方说叫‘想容’,‘容容’什么的,岂不令人倍加欢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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