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盼或许是没见过这么高的山,看到一条上山的小路,就忍不住跟黄志文道了别,一个人爬山去了。﹢因为要见黄志文家人心里有些慌,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黄志文的到来,周淑芬欢喜无疑,拉着黄志文看了好了好一会儿,这才记得招呼他坐下说话。

    当年还被叫做黄二娃的时候,二婶就诸多帮衬,四处瞄了一眼,二叔好像不在家,也就原原本本的给二婶聊起去自己城里的经历,只是把拾荒那一段儿带过。不过周淑芬虽是乡下人,可心思还是有的,自己这侄儿眼睛里的变化,她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只是岔开话题,说起了黄志武。

    说到弟弟,黄志文的语气瞬间轻快了不少,说黄志武刚进学校就当了班委干部,现在做事情都有条有理了;说黄志武成绩如何如何好,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老师都打电话表扬了他;还说到黄志武现在去了城里认识了很多同学,交了很多朋友,不像以前那样胆儿小,不知不觉,眉飞色舞。

    看着侄儿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上次自己看到他这样笑的还是他十岁时候吧,他二叔叫他们两兄弟来家里吃饭那会儿吧,尽管那会儿,小小的黄二娃还一边痛哭,可是等哭过以后,也是这样笑的,都八年前的事了。听着黄志文还在讲着弟弟的事情,周淑芬的眼角悄悄染上红晕。

    曾几何时,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哥哥不也是这样的相亲相爱吗?周淑芬突然心里堵得慌。听着黄志文语气里的那股自豪,周淑芬脱口而出:“志武是个好孩子,没有辜负你小小年纪带着他长大,也没有辜负你爸当年为了他不惜和你二叔......”

    但是周淑芬马上停住了,有些事情不应该也没必要让这孩子知道了,现在他有了不错的生活,自己怎么能告诉他这些让他难受呢。顿了顿,她又才说到:“不惜和你二叔夸下海口说志武可以考上名牌大学”。

    只是这生硬的转折又怎么瞒得过黄志文,他天生就不是蠢人,更别说在外面半年练就的一双眼睛。但是看到二婶的欲言又止,黄志文也不想让她为难,便没有追问。

    答应了二婶去家里吃晚饭的要求,黄志文拎着鞭炮火纸,招呼了二婶一声就出门去了。

    很久没来这里了,坟头上已经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枯草,有风吹过,沙沙作响。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送弟弟去城里念书,也许这里就会很干净吧,就像以前一样。

    坟头上的枯草一点一点的消失,就跟从来没有生长过一样。突然,黄志文像是触摸到一根被砍断的树枝,树枝倒下的地方,依稀能看到腐化魂幡的痕迹。不过黄志文假装没看到一样,把枯枝捡起来扔到土堆的那边。

    既然恨他,为什么要来。

    陈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只是看到黄志文,又乖巧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少年的脸庞在炽热的火焰里通红,火光跳跃,灰烬也跟着寒风盘旋。黄志文只是呆呆的站在孤零零的土堆面前,过了好久,才好像无力一样的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狠狠的躬下身,寂静无声,只是偶尔抽动一下肩膀,却久久没有起身。

    火光慢慢的变得微弱,只是映照着土堆旁边浅浅的水坑,盘旋的蝴蝶也好像失去了生命力,跌落一地,只有清脆的鞭炮声,在这大山里,犹有余音,少年越走越远,终究是没有回头。

    “走吧,带你看看我家”,看着捂着耳朵的陈盼,黄志文声音平静。

    破败的土屋里,少女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走过每一间房屋,虽然四处都落满了灰,不过少年也没有动手擦拭,只是默默的看了看,只是偶尔,才会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话。

    “这上面有一块透明的瓦片,晴天的时候,这里会有一道光照下来,都可以看到房子里的灰尘,不过现在屋顶上树叶多了,看不到了。这可是我和弟弟从小玩到大的玩具”

    “这坛子里面装着咸菜,很好吃,下饭是最好了,不过坛口得装上水,不然就会坏掉,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咕咚一声,特别吓人,志武小时候最怕这个...我也怕”

    “这个房梁在别人家里是挂腊肉用的,不过在我家是用来看看个子有多高的,要是跳起来能摸到,就知道自己长大了”

    “这里以前是一颗大柏树,反正我一个人抱不住,不过志武小时候生病,这树就卖了换钱治病了,不然现在肯定更大了吧”

    “这里是以前我用凿子凿出来的,以前和姐姐还有弟弟一起跳格子用的,跳格子可好玩了,不过后来只有志武的时候就没有再玩过了”

    “这个房子大不大?可惜这么大的房子,我十岁的时候就只有我和志武两个人住了,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清,因为这是我爸爸妈妈留给我们的唯一的东西”

    ......

    黄志文最后还是锁上门,把钥匙小心翼翼的收好,带着陈盼走了。

    走过一片竹林,后面就是二叔家了,灯光透过瓦片的缝隙都能隐约瞧见。黄志文又不自觉的攥了攥拳头,是时候得问问了。

    “二叔,你为什么这么记恨我爸爸”?黄大贵像是没有听到。

    “为什么?二婶不是说你们是很要好的吗,你们是亲兄弟,我爸爸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就算对不起,我姐姐应该也还完了吧”?黄志文蓦地红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熟识多年的沉默的男人,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他疯了似的掀开二婶做好的饭菜,用手指着他亲二叔的鼻子,一字一顿道:“黄大贵,既然你没有话说,那你以后不许再去扫墓,我爸爸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叔叔”!

    看似木讷的中年男人,终于是要开口,只是听到沉重的摔门声,又住口不语。

    陈盼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她轻轻的“喂”了一声。

    “我没事”,声音平静。

    “今晚我们住哪儿”?有一丝怯懦

    “我也不知道”,黄志文好像刚想到这茬。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应该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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